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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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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照青自有闺中女眷的觉悟,转身跟堂中二人低声语别,绕过屏风,从侧门离了正堂。
那狗笼子由管家找人送回小院,可秦照青没舍得把小狗关进去。
她将那小东西放在腿间,颇有几分认真地告诫:“你可听清人家如何说你来着?”
“一个说你有些脾气,爱乱跑。听听,可不是多嫌弃你呢!”一人一狗对视着,秦照青对它挤眉弄眼,“还一个,听说你不老实,拿了个笼子要把你给关起来,害怕么?”
那小狗好似颇有灵性,闻言呜嗷叫唤一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秦照青旋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知晓谁对你好了吧?今后可不能再跑出院子去——”
她揉了揉小狗的肚子,煞有介事地朝院门瞥了眼,“尤其不能再跑到东边别院去,那儿住的贵人是你能招惹的?”
小狗好奇地歪过脑袋,仿佛真听懂了她的话。
“玩儿去吧!”秦照青见它乖巧,笑眯眯地松了桎梏,小狗几步小跑,又蹿到了院中花丛里。
临近黄昏,管事才让人来请,说是顾禹书今夜留在园中用饭,正好一家人慢慢叙旧。
秦照青去到父母长居的留春园,只见下人们忙前忙后张罗饭食,一张八仙桌,摆了四副碗筷,她后知后觉,李行简这般身份,自然不会与他们凑热闹。
顾禹书随秦父在书阁议事,秦母把管家叫至一旁,仔细地叮嘱有关贵人起居诸事。
住得舒不舒服倒也罢了,刀悬脑袋上头等大事,必定是皇孙的安危,这第一样,便得注意饮食。
管家不断点头允诺,格外慎重。
秦母最后吩咐:“送去东院的每样饭菜,分两份,一份留在厨间锁上,谁也不许碰。一份你亲自吃下肚,一炷香的功夫,再送到贵人桌上。”
“别听外边说什么殊荣,天大的恩赏,给他们要不要?”秦母办事格外爽利,约束人心自有一套,“你觉着委屈也好,麻烦也罢。上上下下就凑合几日,我秦家就这点本事,圣人心里明白,难不成真长长久久让我们养着大佛?于理不合!”
管家连连说是。
“去吧,事情了了,我让老爷拨些银两,阖家都赏。”秦母又软下语气,遣人离开。
秦照青不敢触她霉头,躲着道走,待到嬷嬷找来,这才回到厅内。
顾禹书和秦父已然入座,秦照青小步上前,随秦母坐好。
顾禹书是秦母外甥,他母亲多年前从京城外嫁浙南顾氏,夫家本经营着生药铺子,后来顾父意外病逝,不久家道中落,他便跟随母亲重回帝都,依托娘家生活。
他母亲身子弱,没几年撒手离世,他便养在了秦家,后来入军营,立了些军功,深得太子赏识。
这些年边境常有动乱,他领命带兵戍边,难得回一趟京都,秦母怜惜外甥,不住给他布菜,又主动问起近况,让他独自在外要多注意身子。
秦父寡言,却也不劝阻,不时与顾禹书推杯几盏,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临到末了,顾禹书忽然转眸看向秦照青,语气有些古怪:“你那日亲眼见着是他杀了那些刺客?”
秦照青一怔,慢慢搁了汤匙,“是、是啊……”
她怕答得太快,又转转眼珠子回忆一番,笃定地补充:“他当时还受了伤,被清台山的老和尚救回寺中,做不了假。”
顾禹书跟秦父默默对视一眼,很快又看着她,“就这般凑巧?他好端端在清台山静修,怎能忽然现身出手搭救。”
他看事情向来敏锐,一针见血点出事情最大的疑点。
秦照青无言,撇撇嘴,如实回答:“那表哥得去问老天爷……”她嘟囔着显示不满,这些时日来来去去好几拨人都用质疑的语气问过她同一件事,合着像是她扯谎那般。
可当事也不止她一人,只是李洛彼时因箭伤昏厥,诸事记不太清,由此只剩下她这个“倒霉蛋”要接受一轮又一轮的询查。
“这事闹得顶天大,毕竟关乎皇嗣被刺,太子殿下只有李洛一个儿子,怎可能轻易罢休?”她叹了口气,“你也知晓殿下的脾性,疑神疑鬼……”
“青青,休得胡言。”秦父忽而出声制止,脸色严肃不少。
她一时嘴快,再说下去实在大逆不道,虽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可怕她不当回事,说多说惯,不防哪日跑到外头闯大祸。
秦照青忙垂首,低声道:“当时死了一个刺客,还有两个趁乱逃了。太子殿下命皇城司彻查此案,好像还对狄大将军发了好大的火……”
她说到后半句,又谨慎地瞟了眼秦父,见他没吱声,这才放心。
“起先殿下也疑心李行简出现时机太凑巧,何况……他本身就是吕相爷寻回来的贵人,身份特殊,皇城司暗中查了好几轮,都没发现疑点。”面对家里人,她起码还不必提心吊胆,自然有什么讲什么,“这些都是李洛与我说的,可轮不到我胡言。”
顾禹书许是瞧出小姑娘委屈,姿态立刻缓和下来,只说:“此事重大,又莫名将你与姨父牵扯其中。皇孙……”
他顿了顿,似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他来历离奇,偏巧在这多事之秋重回故地,你可别闯祸。”
秦照青听得心底一阵忐忑,大着胆子问:“表哥怀疑他不是先太子遗孤?”
这一句话落,堂间倏地陷入静默。
顾禹书破天荒地没有喝止她胡言,他讳莫如深地喝了口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可秦照青已意会。
她被这个诡异且大不韪的猜想吓住,她虽是小姑娘,也不谙朝堂诸事,可因着她与李洛这一层干系,许多事情她或多或少都知晓。
近年老皇帝常在行宫养病,已许久不临朝,圣人虽下旨命太子监国,着吕相与狄大将军协理,却并无退位打算。
而吕相与当今太子向来不睦,在这节骨眼偏忽然找回个来路奇怪的先太子血脉,怎能不教人多心?
秦照青不免好奇,顾禹书在此际忽而得诏回京,是否也因当今太子起了忌惮?
她捧着热茶,悄眼瞥了瞥顾禹书,趁他察觉前埋下脑袋,自然不敢明目张胆问缘由。
饭毕,顾禹书又随秦父去往书阁,秦母又拉着她交代几声,这才放她离开。
秦照青一路往回,绕过那片小而美的花地,一头是回小院的路,而另一边,藏在几棵杏树之后的便是东院。
此时院中隐有亮光,静谧幽然,秦照青步子稍顿,转眸朝院墙看了眼,羽睫轻点。
夜色浸染,秋风携香簌簌吹过,她恍惚间想起饭间顾禹书的种种猜想,眼前忽而闪过别院那位神秘“贵客”的模样,一时神驰,也不知李行简此刻在做什么……
不过几瞬停留,秦照青旋即回过神来,面色闪过一丝愕然,提步欲走。
这边小去几步,那一头忽有缓缓脚步声响,春宜狐疑地嘀咕一句,打转灯笼回头瞥了眼,稍怔,即刻止步垂首,不敢随意言语。
秦照青也转过头来,却见李行简掌了灯笼,领着那贴身侍卫出现在小石板路那端。
她忙福身:“见过皇孙。”
李行简却道:“圣旨未到,身份不可含糊,秦姑娘无需这样称呼我。”
秦照青一怔,颇有暗中猜想被当事人说破的心虚,哪敢答应,只小声说:“这、规矩还是要讲的……”
待他走近,秦照青才察觉他怀中托了团轻轻蠕动的毛茸茸。
她好奇多望几眼,没瞧出所以然,李行简开口道:“展弘在院墙根发现的,见它可怜,便捉了回来。”
他大掌轻转,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从短顺的毛球里冒出来,两只小耳朵耷拉着,湿漉漉的眼珠子上下打量,分明是只不具品种的幼犬。
秦照青低呼:“我怎不知家里有谁养了狗?”
她凑近些,微微俯首,珠翠在李行简眼底下轻轻晃了晃,这一回竟忘了避嫌。
“它被折断了腿扔在角落,若无人发觉就只能等死。”李行简把手递进,让她瞧清幼犬团在身下无法动弹的后肢,“我想起你精于此道,所以特地带来给你医治。”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着。
展弘以旁人几不可察速度瞥了瞥主子,眼睛一眨,没吱声,只是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好让二人交接。
秦照青愕然一怔,似是被他这句判断吓住,猛地抬头看着他,朱唇翕张几回,良久才道:“怎会有人这样恶毒?”
“正是。”李行简淡声附和,“此人实在狠毒。”
展弘又瞄他一眼,嗓子里挤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像是忽而灌了风,不得不清清嗓。
秦照青并不察觉,她一心记挂小狗的伤势,不敢贸然去接,李行简瞧出她的心思,大掌托起小狗的上半身,让那两条受伤的腿微悬在半空,好让秦照青看明白。
她多看几眼,面上露出浓重的怜惜之色,惆怅地叹:“真可怜……看起来腿折了,不过瞧着倒没受其他虐待,接了骨头好好养几天便是。”
她确认过大概,这才放心把小狗抱起,李行简顺势松了手,袖风不慎扫过她的下巴,带起一阵微微刺痒。
秦照青羽睫震动,咬咬唇,悄悄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