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客》芋香椰椰

3、第 3 章

　　而想找吴弘文并不难，庄新月原路返回就见到这人还没离开。

　　“走之前还得和女侠打个招呼才好。”吴弘文客客气气道，毕竟在他看来以后就是同伴了，自然要把形象立到位。

　　眼看吴弘文就要走，庄新月连忙说道：“等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的目光只是略微扫过吴弘文身后的下人，他就立刻明白过来，对下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庄新月听到脚步声远离后，这才轻声说起在后院廊道听到的事，见吴弘文沉默不语，她不由安慰道：“你要多加小心。”

　　对这样的关心，让吴弘文心生触动。相比于小夫人和丫鬟的事，他有了别的在意点，开口问道：“我与女侠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你在听闻此等辛秘之事，还能想着是不是我而来告知……女侠行走江湖，都是这般热心肠吗？”

　　庄新月微愣，回道：“行走江湖自是要‘义’字当头，遇到不平事要拔刀、剑相助！我观她们的言辞，是奔着要人命的念头去，而我与你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你毫无防备地送命吧。”

　　要是自愿送命，就当没有提醒这回事了。

　　她可是把该说的都说完，颇有种事了拂衣去的洒脱感。

　　“原来是如此。”吴弘文骤然一笑，正因为是这样简单的人才能一眼看明白，他究竟是在戒备着什么呢，“多谢女侠告知，我会处理妥当，定不会耽误明日行程。”

　　“嗯。”庄新月点头示意，还以为这个读书人在离开时会行礼告退，没想到直接转身就走，也省了一番客套的功夫。

　　夏虫窝于矮木丛间，发出细碎的叫声，晚风微微拂过，带来缕缕凉意，枝头的绿叶被吹得有了起伏，可很快又被热气压下。

　　闯荡江湖半个月，庄新月终于能睡到了高床软枕，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端，一切显得安宁极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有诸多脚步声不由分说地蹿进她耳中，直接把瞌睡虫统统赶跑。

　　庄新月掀开薄被，拿起佩剑的同时已猫腰到门边，她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观察着外面动静。

　　隔着一道月亮门的距离，只看到里面人影憧憧，应该是与自己无关。

　　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毫不走心地用剑鞘把门缝合上，可脚步往里踱三步后，又如一阵风般出屋子。

　　几下点地就腾飞起来，趴在那人来人往的屋檐上，嘟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如此方拦下想掀瓦片看热闹的动作，又有夜色作掩，她缩在屋檐的斜角处，倒没人察觉。

　　“混账！”穿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从屋内冲出来，满脸怒气地对俯首的老奴道，“把那坏了心肠的妇人带过来，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老爷息怒啊，小夫人她只是一时糊涂。”梳着妇人髻的女子顶着这样大的怒火下求情，砰砰地磕着头，“您就看到老奴奶大大少爷的情分上，饶她一命吧。要偿命，就让老奴来……”

　　说罢，妇人愤然朝墙头撞去。

　　老爷显然被这举动吓坏了，连忙喊道：“快！拦住她！”

　　看着院子里的人朝那妇人前扑后拥而去，可对方占了先机又抱着必死之心，无人能拦下。

　　庄新月见状，情急之下从袖兜里拿出几个碎银子，用不太熟练的暗器手法向求死的妇人打去。

　　奈何扔了五块碎银，只打中一处，幸好是最重要的膝盖窝！

　　妇人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她倔强地起身还要去撞墙，好在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跟上，把人牢牢制住。

　　院子里的鸡飞狗跳才歇下，庄新月见过的那个小夫人被人带进来，她此时穿着素衣，佩戴的发饰极其简单，像是仓促出门。

　　脸上恰到好处的迷茫在看向老爷时，顿时变得委屈无助起来，温婉地喊着“老爷”。

　　而那老爷三步并两步走，怒气冲冲地到小夫人面前，打出响亮的耳光声，他恼道：“恶妇！你竟敢毒害文哥儿！真是吃了天大的胆子！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这边叫嚣得厉害，也不过是让下人把这小夫人关起来，转头回了屋内。

　　事情闹到这步，似乎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

　　庄新月正打算离开，耳尖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难不成屋里出现了什么变故！

　　她心里一惊，转头下了屋檐，顺着檐角到窗边，都不需要自己开窗缝，就有窗缝摆在眼前。

　　通过她的观察，屋内只有那位老爷和吴弘文，所以是谁摔了杯盏？

　　难道是因为吴弘文有所防备，虽然没有被小夫人算计到，但还是被老爷发现端倪，所以现在是在秋后问账？

　　以吴弘文那文弱的身板，完全挡不住他爹的拳头吧！扛也扛不住，跑也跑不动……

　　庄新月在窗外下意识地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样的病弱且无助的状态，很像她当初养的小白兔，自然而然生出怜悯之心。

　　“我已决定，父亲莫要再说了。”吴弘文的声音传到庄新月耳边，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占了上风。

　　于是她默默退走。

　　月光皎洁如昨，星光密布，偶尔有几颗闪着光，下一刻又会被路过的黑云盖住，只留下朦胧的轮廓。

　　月与日同时出现，正是天光初现之时。

　　庄新月在院内练完一套剑法，刚收了式，就着后院的水井简单擦拭一番，就听到走进院内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见吴弘文就站在院内，鬓角还挂着汗珠。

　　“走吧。”吴弘文沉声道，拍了拍自己肩上挂着的小包袱，显然失了几分昨日的淡然温和。

　　虽然庄新月没有问吴弘文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他急切想要离开的动机来看，应该是被家里人伤了心。

　　两人走到内院和前厅之间的廊道，吴弘文见庄新月埋头往外走，提醒道：“先去马厩牵马吧。”

　　庄新月被说得微愣，趁着天未亮时出发，不就是想着偷偷溜走这件事吗？

　　似乎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真实想法，吴弘文轻咳一声，认真道：“我这是有告而别，家父已然同意。只是我不太习惯与其当面送别，所以才想着早点走。”

　　“那个小夫人……”庄新月说到这，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闭口不言。

　　吴弘文在从庄新月口中听到小夫人和丫鬟的谈话时，就明白这人是好多管闲事，可这样的品质并不是坏事。

　　反之在他所在的生活环境里，社畜是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管闲事态度，只需要做完手里的事，安安心心等下班。

　　再心里期许一番，休息日不要加班。

　　既然被问到这里，作为回报，吴弘文愿意满足这类好奇心，于是道：“她被送到庄子养病，家父也不过是个心软的普通人，况且我也没有真的服用那毒药。”

　　庄新月没想到吴弘文这么看得开，疑惑道：“你也打算这么放过她？”

　　“她只是预谋犯罪，又没有真的得手……”吴弘文赶紧收住话头，生怕说得越多越容易暴露，“这样的结果对双方都好。就算不看在我那还在读书的二弟份上，我这个秀才公，也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在这世上，声誉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你肯定不这样想吧？”吴弘文话是这样在问，可心里已有了来自固有思维里的评判。

　　他们边说边往马厩的方向而走，庄新月随即摇头，缓缓道：“虽然行走江湖讲究的是嫉恶如仇，伸张正义，但经历此事的人是你，既然你自己做出了决定，旁人自是无权置喙。”

　　吴弘文被这话点得豁然开朗，曾经凝结于心的偏见被打破，就连看向庄新月的视线都多了真诚色彩。

　　马厩里的马儿们看到有生人接近，不由打了几个响鼻，更有脾气不好的，撂蹄子要来踢人。

　　庄新月是不服气的人，直冲进马厩里，要和其切磋切磋。

　　“你和发脾气的马儿有什么好计较的。”吴弘文无奈道。

　　这般响动惊醒了看马的家奴，伴随着窸窸窣窣穿衣声和脚步声，手里还拿着厩旁的鞭子走出来，在认清是谁时，连忙上前行跪礼。

　　“起来吧。”吴弘文连忙道，就算他成了吴家大少爷，也还是不习惯家奴这样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选一个耐用的车厢。”

　　那头庄新月把那匹先撂蹄子的马儿用力征服了，要不是看到这是日行千里的好马，也不会去费那些功夫。

　　等她把马牵出来，收拾好车厢的管马奴一脸惊讶，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大少奶奶，这马儿烈得很，老奴还是给您换匹温顺的吧。”

　　庄新月从槽口抓了一把豆料往马儿嘴边放，能明显感知到此马虽然很嫌弃，但不得不张嘴小心翼翼地把豆料吃下，那大嗓子立刻变了样，讨好似的叫着。

　　她顺手摸了摸马鬃，笑道：“它很乖啊。”

　　像是在回应她这句话，此马又唤了声。

　　“看着很有灵性。”吴弘文说着凑过去，还没摸到马毛，就被灵巧避开，手上沾着马的喷嚏。

　　看来这份友好是仅对庄新月。

　　吴弘文默默拿出锦帕擦拭，马儿和车厢准备就绪，穿戴齐全的小厮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马鞭，自觉坐在车辕处。

　　“你会赶马车吗？”吴弘文转头询问庄新月，看着对方轻松地选出一匹好马，就率先有了“能赶马车”的定论。

　　“当然。”庄新月自信道，她当初也是骑马出城，可惜等她找到野物回来时，马儿却不知被谁牵走了！

　　江湖的险恶，从出城起就见识过了。

　　“那正好。”吴弘文说着，从小厮手里拿过马鞭，又将另一头放在庄新月那边，“我就能放心把马车交给你了。”

　　说话间，吴弘文先进马车。

　　庄新月也不磨蹭，拿过鞭子坐在车辕的位置。

　　马奴和小厮见状，又是开院门，又是卸门槛。等这些做完，庄新月一挥马鞭，马儿就得得地跑出去。

　　没反应过来的小厮快步追出去，大喊着“大少爷”、“大少奶奶”的话，庄新月朝车帘里的吴弘文问道：“你的小厮？”

　　“不带。”吴弘文回得利索，他想方设法要离开这地方，自是不愿意带上任何相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