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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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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八月底的北京已经并不那么十分的热了,可树叶还是被阳光灼的耷拉着。
这是冯知逾在北京工作的第一年夏天里某一个不算忙碌的日子。
如往常一般,临近下班同事们借着外勤的名头走了七七八八,他还靠着椅背发呆。
主管去茶水间路过他,瞧着他发呆,遂而询问他:“小冯,今天不急着回家吗?”
冯知逾从呆滞中醒神,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无奈,却是笑着回主管的话:“下了班要去相亲啊!”
主管有些疑惑,相亲?她们办公室的同事是知道冯知逾有伴侣的,这位二十四孝好男友近乎到点就下班回家给家里的宝贝做饭。
“相亲?小冯你分手了吗?”主管说。
“没有啊,”似是想到对象,冯知逾淡淡笑了一下,接着道:“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还相亲?主管更奇怪了,难道冯知逾有什么独特的癖好,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主管又打量了一番冯知逾。
冯知逾是去年的十月份来公司的,最开始大家都把他当个稀奇玩意儿,冯知逾是个加籍华裔,大学来国内的学校交换,毕业就留下来工作了。再者又是个长的不错的帅小伙儿,为人温和,在当下这个内在人才济济的公司里真算的一枝独秀。
冯知逾白,眉眼清俊,嘴唇很薄,右眼眼睑下有颗淡棕色的泪痣,老人说嘴唇薄的人大多薄情寡义。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主管回想一起工作的几个月里。冯知逾确实十分寡言少语,他的确很好说话,以前待的最久的语言区让他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听懂大家讲的俚语,思维方式让他的西式笑话逐一结上了冰,久了他就不怎么和大家聊工作之外的事。
安慰自己千遍万遍理解这位西方的男士,但主管还是觉得怪。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大大方方言明在自己有伴侣的情况下,晚上下班还要去相亲。
冯知逾不太在意主管面上亦或者是面下精彩的表情,他低着头摸摸鼻子,愁眉苦脸无奈道,是他配偶给他安排的。
主管语塞了,她甚至连停顿表示礼貌的话都蹦不出一句。
冯知逾也没讲错,确实是家里那位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对此他也表示很无奈。
“家里那位闹脾气,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见着主管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冯知逾怕被主管误会,他不太好意思的解释:
“我本来是拒绝了的,相亲对象硬是要见一面,想着一会儿去见一面道个歉算了。”
听着他这么说,主管了然,想来好笑,觉得冯知逾还不如不解释,没给自己的对象洗白不说,还试图拿着墨给人抹黑了几层。
不过主管和冯知逾工作四舍五入接近一年,深谙这位被西方文化和中式文化熏陶的男士奇葩脑回路,觉得五步之内必有解答,她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拍了拍冯知逾的肩,“对象咋说你就咋做吧,记得明天和我讲一下啊相亲过程。”
主管非常想声明,她不是什么三观不正无关崩坏的无脑上司,主要是冯知逾的表达太局限了。
估计是什么小两口的趣味,既然是安排的应该也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她不合时宜想起曾经在谷歌上看过一个有趣的见闻,说是有一对情侣,其中一方一惹对方生气,对方就拿着他的身份证去开死亡证明,他欲哭无泪的跟网友诉说他已经死了五六次了。
冯知逾家那位倒是有趣不给他开死亡证明,惹生气了竟然会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主管交待了两句,捧着保温杯回工位去了。
不过主管不知道的是,冯知逾家里那位还会给冯知逾包装的惊天地泣鬼神,上天入地独他一位,夸张到谁看见简介都哭笑不得,冯知逾觉得一眼假的不行,偏偏有人信。
你问冯知逾为啥不反抗,从只是给电话变成约人吃饭,这就是反抗的结果。
先前谈恋爱的时候,小祖宗生气归生气,就阴阳他两句外加冷战几个小时也就做罢了,你要问为啥小祖宗生气带升级的?
质变的契机是有一年冬,那个时候他们刚领证,从温哥华回来的飞机上,冯知逾不太记得是因为什么他们起的争执,只记得整个航程梁毅昀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冯知逾没想多的,以为这次争执与往常一样。
一直到下飞机走出机场,梁毅昀丢下一句有人等你,自己去路边拦了计程车扬长而去,一顺溜下来拢共不超过一分钟,冯知逾还没反应过来,就余了脚边一堆行李,和计程车的尾气。
他本想着要给梁毅昀打电话,询问是怎么个事儿,好揣留个余地让他知道是因为点什么,他才刚拿出手机,手机就稀里哗啦的响起来。
不骗人,是真的响的稀里哗啦,他还没来得及按掉就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他没法子接了一个,对面打直球说相中他了问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冯知逾一头雾水,又听对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才搞清楚,是有人给他投到相亲网站上了。
再对上梁毅昀的那句“有人等你”,冯知逾醍醐灌顶,家里的小祖宗生气了给他订了三场相亲,冯知逾秉持着基本的礼貌拒掉了打来电话要见面的相亲人士,窝着一肚子火推着行李往回家赶。
等他到门口推门而入,家里哪有梁毅昀的影子,小祖宗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消遣去了,他掏出手机要给梁毅昀打电话,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朋友圈。
冯知逾窝着的火哗一下窜了三米来高,差点就要烧着他的头发。
他耐着性子开始一遍一遍拨打梁毅昀的电话,他打一遍梁毅昀按掉一遍,再打再按,终于,在重复了快二十遍后,梁毅昀还是接通了:
"喂?"
"哪儿?“冯知逾的声音硬邦邦的,就算是能将声音失真化的听筒也能传达此刻冯知逾的愤怒。
“你管我?”梁毅昀呛他。
“哪儿?”他多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只重复了一遍,问梁毅昀在哪儿。
“你管得着我吗,冯知逾,你以为你谁啊?”梁毅昀越说声音越小,即便是足够的气势也无法支撑梁毅昀继续和冯知逾对峙,更何况他是没理的那一方。
“梁毅昀,”冯知逾喊他的名字,“我没和你开玩笑,最后问你一遍,在哪儿?”
梁毅昀的气焰在冯知逾喊他名字那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老老实实的说在庄雨植家里和庄雨植看音乐会重播,冯知逾说了一句等着,就撂了电话。
完蛋了,梁毅昀心想,他大概玩脱了。
但其实,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冯知逾把他接回了家,连一句重话都没和他说,叫他去洗澡晚上要早点休息。
要说一定有点什么,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冯知逾很失落的跟他说,什么都可以答应他,但是不要让他找不着人,他会害怕会担心也会难过。
再后来,梁毅昀依旧会在每次和他吵架时给他介绍相亲对象,倒是在没开过让冯知逾难过的玩笑。
冯知逾反抗也无效,反抗之后梁毅昀也会变本加厉。
例如这次,就是变本加厉的成果。
临出门前梁毅昀是这么和他说的:
“记得回来和我说感想啊,小斐哥哥~”
虽然冯知逾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酸酸的,他还是给了梁毅昀一个goodbye kiss,认真讲了拜拜,才下楼开车去上班。
小祖宗要作,吃味也得自己忍着。
02
与相亲对象见面定在离他公司稍远的城南酒店,梁毅昀订的餐厅,所以在餐厅见到装扮的十分严密的梁毅昀的时候,冯知逾并未觉得意外。
他装作不认识梁毅昀,径直路过戴着墨镜黑口罩落座在靠窗边的梁毅昀。
相亲对象刚给他来过电话,说是人已经到包厢了,问他忌口说是要先点菜,对方给出的原因是他十分抢手要赶场。
讲实话,从梁毅昀给他报过这么多相亲来看,今天的相亲对象已经算不得奇葩了,光是打电话就雷到冯知逾的不在少数。
冯知逾推开包厢的的时候,相亲对象正在讲电话,见他进来就是点了点头,继而严肃的回答电话那头的工作问题,大约那么两三分钟,对面才放下电话,朝他礼貌的笑笑。
“您好,”对面倒了一杯茶,用转桌转到冯知逾面前,同时开口介绍他自己:“我是方桥,二十八岁,上市公司高管,我的外表如你所见,自我介绍完毕,我认为我并不差,想询问您的想法。”
“谢谢您的茶,”冯知逾接过稳稳停在他面前的茶:"您确实如您形容一般的优秀,但是我本人已经有配偶了,这顿饭我请了,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您就先走吧,不好意思占用您的时间,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今天的一切损失都由我负责。”
“有对象还来相亲吗?”对方冷笑一声,“真是有病。”顾不得什么得体不得体,他直接站起身背上包,气愤的推门而去。
冯知逾被骂的一头雾水,明明在自己言明了有配偶的情况下,对方硬要见一面,见面又气急败坏骂他有病。
没一分钟,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小缝,透过门缝冯知逾与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不进来吗?”冯知逾说。
梁毅昀有点怯的慌,他甚至无法从冯知逾的语气判断出他现在到底在没在生气。若是生气了,不太好整,冯知逾向来不怎么好哄。若是没生气,这个假设都能把梁毅昀逗笑。
“小斐哥,”梁毅昀面上堆着笑,试图通过百试不爽的撒娇来制裁要故意摆脸的冯知逾,“相亲顺利吗?”
冯知逾没答他的话,示意他坐在旁边,桌上的菜早在冯知逾进包间前就上齐了,现在菜尖尖的部分都有些冷掉了。冯知逾夹了一筷子烩时蔬到梁毅昀的碗里,叫他吃掉,梁毅昀故作委屈巴巴的吃掉,又转头故作委屈巴巴的看着冯知逾。
冯知逾才不理会他,继续给他碗里夹菜,两人就这样吃完了一顿饭。
相亲对象问忌口的时候,想着依梁毅昀的尿性八成要追过来,冯知逾照着梁毅昀口味说的,点的菜几乎很合梁毅昀的口味。等梁毅昀吃饱擦完嘴,冯知逾才跟他讲话:
“灿灿,”冯知逾说,“这回是因为什么呢?”
“哦,”梁毅昀低了低眉眼,轻轻的回答冯知逾,“这个人算不得什么好人,他给我同学发过很多骚扰短信,我才想挫挫他。”
梁毅昀在地大读研,他班上有个同学是从川南来的,家里根深蒂固的想给她介绍对象,她磨不过就被安上了相亲网。
相亲网鱼龙混杂,什么玩意儿都有,有的男女通吃,有的想找小老婆给家里续上,还有的想三妻四妾。
梁毅昀总对一些事情有着什么可笑的正义感,有太过分的,梁毅昀找她拿过联系方式会帮她稍微干预一下,有的时候正巧碰上和冯知逾闹矛盾就会把人丢给他。
冯知逾总会提醒他,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梁毅昀怎么胡闹冯知逾都迁就。但是耽误了别人的时间,就是原则性问题了,该教育该说还是得说得教育。
俩人散步回家的时候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梁毅昀下个月要跟着导师去一趟加拿大,他问冯知逾要不要一起,冯知逾想着手上研发的app到了关键收尾期,说会稍晚一点去跟梁毅昀汇合,叫他记得回家看看爸妈,还有给彼得买的狗玩具,要一并先拿回去。
梁毅昀推着说,要下个月才回,说太早了容易忘记,走的时候还要冯知逾给他收拾行李。
到家楼下快七点半,街头巷尾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将暗未暗下去的天色衬得昏暗暗的。梁毅昀到家楼下死活不愿再走,要冯知逾背他上楼。
冯知逾拗不过他,借了小区花坛的台阶,稳稳背上梁毅昀往楼道里走。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梁毅昀趴在他的背上,撒娇说明天送他上班。现在属于梁毅昀的暑假期间,虽说开学梁毅昀要去加拿大出差,归期未定。可叫梁毅昀送他上班这个提议,冯知逾是万般不敢苟同的。
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突然在公司门口给他来一个morning kiss,别看他一个外籍华裔,从小被国外文化熏陶的都快腌入味了,但在某些开放的规矩面前冯知逾认为自己比梁毅昀逊的多。
最叛逆那年,也不过是跟家里出了一个柜,但梁毅昀不是啊,冯知逾觉得除了他黑脸能让梁毅昀稍微收敛一点,梁毅昀天不怕地不怕,只不过他一般是舍不得对梁毅昀黑脸的。
03
第二天上班冯知逾坚持不用梁毅昀送他,气的小祖宗把自己关在卧室,直接取消了今天的送别morning kiss。
安稳到达工位的冯知逾给梁毅昀发消息说家里的餐桌上留有早餐,叫他记得吃掉。
App的收尾最近遇上了瓶颈,理论的知识不足以支撑app的研发,晨会上大boss把研发组的组长训得一脑门官司,散会后扯着小组组员叨叨了半天大boss的不是,半晌后才开始商讨解决办法。
其实说白了大家心知肚明,理论上解决不了的事,只能通过实践。组长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人,敲定的事当下就得解决,他当机立断找大boss请假着手处理组内五人的签证,决定尽快飞往南半球。
在家生闷气的梁毅昀并没有缩在被子里,像往常一般撅着嘴等待被冯知逾发现,导师说下午他在办公室里,让梁毅昀和他一道研究一下梁毅昀学弟学妹的大作。
所以收到冯知逾要出差的消息时,梁毅昀已经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他公式化回了个好的便把手机收起来,全神贯注的研究iPad上的资料。
南半球现在还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冯知逾在酒店的会议室就一个简单的问题和组长争论了两天,第三天他实在坚持不住了,打算出门转转。
初春的墨尔本还有点冷,冯知逾扣上他的卫衣帽子。
算上他到达这里到今天,梁毅昀近乎三天未曾联系他,前两天他忙,根本分不出心给梁毅昀发消息。
直到刚刚他出酒店,他翻开聊天记录才发现,他和梁毅昀的消息停留在他报平安后,梁毅昀回了一条好的。冯知逾收起手机,走进路边一家干粮店,他其实不急着联系梁毅昀,梁毅昀很粘人,起码来说很黏他。
一般这种几天都没发消息询问他的情况,只会在梁毅昀忙的时候发生。
他要买一点巧克力和蜂蜜,梁毅昀爱吃,即便是经常会被蛀牙折腾的吃不了饭睡不着觉,他也还是会吃,冯知逾会控制他吃的量。
拎着巧克力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徐徐的起了阵风,像是有什么预兆一般,冯知逾抬眼望向路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除了梁毅昀还能是谁。
冯知逾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水面,浅浅荡起涟漪又回归平静,反复如此。直到那个人撞入自己怀中,温温地喊他小斐哥,他终于回神,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将平静且冷淡的内心炸的沸反盈天。
冯知逾想,他一定会永远记得这一刻,他的爱人捧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站在距离一万多公里的异国他乡的街头,冲他招手。
那股子攒了三四天还未宣之于口的思念终于决堤,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将冯知逾里外浇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