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赤の孽【一】 ...
-
夕阳如火如荼，盛夏的傍晚，偶尔掠过的风几乎成了人们的救世主。
音遥站在海边，倚靠着一辆越野车，飞扬的发丝被微风轻柔地抚摸，嘴角扬起一抹灿然的笑容。
美丽的假期，美丽的海。
海鸥在空中盘旋出美丽的弧度，带着鸣叫飞向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云絮片片，绯色的世界一片绚烂。
如同灵魂的颜色，恰似灵魂般美丽……
天空那么红，空灵而透亮，水气蒸腾幻化出久远的过去，折射着海洋沉淀寂寞的灰紫。
海面边缘，坐着一个孤单凉薄的人，单薄的白色衬衫衬托着少年消瘦的身形，如同素描画般的寂寥背影。
视线情不自禁停滞在少年身上。
莫不是要自杀吧？
音遥一愣，急忙上前去。
坐在海边的人，闻声转过了脑袋，怔怔地看着跨过护栏翻身而下的陌生男子。
音遥也怔怔地看着他。
他，那个美得像女孩一样的少年。
天空的大雁排成一字向远方飞去，悠远的鸣叫似是野性的诗歌，而后留下短暂的空白，少年的双眼闪过短暂的惊异，一时间情绪莫变。
夕阳下迎风跑来的是他吗？
视线所达之地仿佛裂开了一条缝隙，少年睁大双眼，生怕是自己的幻觉：当世界分崩离析，当万物化为腐朽，当云住、风止，天地合为一体，只想问一句——是你吗？
音遥跑到怔忡的少年面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不是要跳海吧？！”
少年缓缓低下头，似是在想着什么，忽而抬起脑袋，一只手攥住了音遥的衣摆，眼里阴晴不定，吐出的言语惊煞旁人：“爱我，好不好？”
世界上的人有那么那么多，却只你寻到了我。
我等了那么那么久，却只你寻到了我。
少年茫然而无助的表情，似是误入凡尘的圣使，惶然无措。
爱我，好不好？
最简单直接的告白，出自一个陌生人之口。
简单的五个字，满是阴天的味道。
音遥瞪大双眼，呼吸止了一瞬，满眼的不可思议，心却被莫名的忧郁所感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无法用言语描绘，一根无名的丝线从指尖侵袭，流水般温柔，缓慢裹住了那颗温热的心。
半晌，少年抬起脑袋，眼角似乎染上了那抹凉红，眉头轻蹙，想要撑起那抹易碎的坚强。
他凝视着音遥，轻声问：“好不好？”
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得到拒绝的回答。
音遥心里一软，没管对方究竟是男是女，弯下腰，看着坐在海滩砂石上的少年，微笑道：“我叫音遥，你呢？”
少年凉红色的双瞳出现刹那的惊愕，名为喜悦的魔幻色彩一点点在其中晕染开来，当下开心道：“忧忧。”
“忧忧？”音遥轻声重复，眼瞳好似粹过阳光。
忧忧绽开笑颜，顷刻间，似是春暖花开，眸里的凉红洗尽铅华。
“嗯，忧忧。”
深夜里的烛火肆意散发光和热……
蛾子缩在房棱的角落，蠢蠢欲动。
……………………
…………
这就是忧忧和音遥的第一次相识，那一日的天空，红得耀眼，如同一朵花丝千万的蓓蕾，盛开在未知的彼岸。
我不熟悉你，你不了解我。
有些事，只适合在心里美丽。
灵魂是贪婪的存在，原谅我选择隐瞒。
再深切的执着，终将归寂。
时光似沙粒般，从指尖缝隙悄然溜走，越是紧握，越是抓不住，一如所谓幸福。
“阿音，这是你的家吗？”忧忧睁大漂亮的眼睛，好奇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嗯。”音遥笑笑，关上了房门。
墙角的沙漏无声地流逝着时间，透明鱼缸里的几尾金鱼躲进假石中不愿露脸，暗蓝的窗帘卷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窗外是风的叹息。和忧忧认识已经有一月有余，他就像是一个尘埃不染的天使，不经意间闯进他平凡无奇的生活，弄得他茫然而无所措。
想要守护。
如此单纯的动机。
想要守护你的声音，守护你的笑容，让悲凉从你眼里褪色，让幸福绽开大片大片的花。
让这份心情，永不消逝……
这么想着，音遥的表情情不自禁柔和起来，看着客厅里这倒腾一下那倒腾一下的少年，琥珀色的眼瞳一点一点向外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阿音，你的家好漂亮啊！”忧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起了一旁的抱枕，幸福的笑着。
幸福，就是这个词。
仿佛触手可及，却是遥不可及。
“那么，改天也把我带去忧忧家看看吧！肯定很可爱。”音遥笑，坐到忧忧旁边，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放日本动漫。
偌大的音响陪着高清液晶电视屏，二次元的少年满目疮痍，妖娆的赤眼勾玉绽放，二指并起轻触前方男孩的眉宇，带着风华绝代的微笑，翩然离世……
“……这是最后一次了……”
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这句话。
忧忧抱紧抱枕，认真盯着屏幕，神色惶然。
为什么，会觉得伤心呢？
为什么，会觉得可悲呢？
音遥侧过脸，意外地看到美丽的少年红着双眼，似是为剧中之人悲伤，又似是为自己悲伤。
“忧忧？”音遥急忙问，“别哭。告诉我，怎么了么？”
忧忧愣了愣，回过神来，看着紧张之色显露无遗的音遥，神色有些犹豫，半晌才道：“阿音不要去忧忧的家，好不好？”
“怎么呢？”音遥疑惑地问。
忧忧的眼神暗了暗，嗫嚅着说：“忧忧想要爱人，忧忧想要被爱，可是，看过忧忧家的人，不管之前讲得多好听，都不爱忧忧了……阿音，所以，你不要去，好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音遥还是很好脾气地说：“好，我们不去。”
有一种感情，埋在心底，即使不浇水洒肥，也会悄然滋生，蔓延整个心脏，连割舍，都做不到。
没有被发现，并不代表不存在。
那是个禁忌，却依旧有触碰禁忌的人。
忧忧环视了房子一圈，突然指着一扇被锁住的门说：“为什么锁起来了？”
“音岚的。他是我哥哥。”
“音岚？”忧忧重复了一遍，皱了皱漂亮的眉毛，“阿音有哥哥呀。”
“是啊，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哦，可惜他经常在外面，改天让你认识认识他！”音遥的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
阳光筛过百叶窗，温暖得让人想要流眼泪。
音遥走进厨房，端出一盘诱人的水果拼盘，放到忧忧的面前。
少年眼前一亮，接过音遥递上的银叉，毫不客气叉起来放进嘴里，天使的脸庞似是闪着光。
音遥轻笑，心里某一处在融化。
那种感觉，白玫瑰绽放在初雪的清晨，暖意的沿阶草蔓延而上，生生不息。
忧忧吃了几乎半盘子 ，突然发现旁边的人没有动，不禁问道：“阿音不吃吗？”
“忧忧吃就好了。”音遥单手托腮，微微勾唇，扬起一个暖暖的笑。
忧忧脸色微暗，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哀戚道：“是不是忧忧吃东西的样子太野蛮了？阿音看了吃不下，所以才不吃的？阿音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紧张、急迫，害怕得到这样那样的回答，击溃他早已破败不堪的心。
阿音会像那个人一样吗？
看着少年眼里的惊慌，音遥心里一触，不由自主地张开怀抱，轻轻拥住了少年。
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竟然那么被人抛弃。那个伤害他的人，真的该死！
轻轻吻了吻忧忧柔软的发，音遥轻声说：“我不会抛弃忧忧的！”
“真的？”
音遥笑，宠溺地说：“真的。”
“如果你有一天不要我了怎么办？”忧忧不确信地问。
“不会有那一天的。”音遥揉了揉忧忧的发丝，一缕柔软从掌心滑过，“我会守护忧忧，直到世界末日、沧海桑田，我都不会抛弃。如果人有下辈子，阿音也会生生世世守护忧忧。”
“像守护天使那样吗？”忧忧茫然，“经常看着忧忧的，穿白衣服的姐姐们都说，天使是会守护着人们的。”
“对啊，像守护天使那样。”
“可是，白衣服姐姐说，天使都穿着像她们一样的白衣服。”
“守护天使不一样啊，只为了主人而存在。音遥，是忧忧的守护天使。”
音遥，是忧忧的守护天使。
起初的心疼，被催化成怜惜的爱意，如果可以，请让我守护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窗外的阳光很美，美得像一个梦。
天使的羽翼蒸腾成幸福的定义，凝成彼此间的气泡，缓慢上升。
或许，这一切美好的存在，只是一个梦。
是夜，忧忧拒绝了音遥的护送，独自一人乘坐末班车回到家中，一个和他十成像的少年坐在床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叶叶，今天我又和他见面了。”忧忧的声音略显兴奋。
床边的少年，是忧忧的双胞胎弟弟。
“是吗？太好了。”叶叶眯着眼睛笑，脸上荡漾着阳光般的温暖。
真相总是掩埋在虚假背后，永远也别想把眼睛看到的当成事实。
忧忧笑着，站到全身镜前，缓缓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洁净的白衬衫落下，露出一道道面目可憎的伤疤，仿佛一条条蜈蚣潜伏上身体上，一点点吞噬。
“哥哥，它们还在。”叶叶怀里抱着泰迪熊，腾出一只手来指着忧忧身上的疤痕。
记忆里痛苦的痕迹，经久不息。
忧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上扬一个弧度：“这是他留给我的。看，虽然他离开我了，可是，他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永恒的印记，永远不会消失，以此让我记住他。看，多好。我还记得他。”
不会忘记，不会丢弃……
“哥哥，疼吗？”叶叶站起来，走到忧忧身旁，纤长的手指在那些疤痕上轻轻抚过。
“开始的时候很疼。”忧忧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轻柔地换上，遮掩住那些蜈蚣痕迹，“可是现在不疼了，他留给我的，不会疼的。”
疼痛的感觉烙在记忆深处，当年的当年，刻苦铭心。
一幕幕被残暴虐待的画面，一闪而过，不见踪迹。
忧忧的生命之花，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明明如此年轻，明明只是少年……
叶叶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忧忧，泰迪熊被丢到了地上，“哥哥，叶叶不会抛弃你的。”
忧忧笑，如此幸福。
他所爱过的人们，也都说过这样的话，却都离开了他。
阿音……你也会离开他么……
会么……？
“哥……”叶叶的声音柔柔的，满是寂寥的味道，“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赤の孽【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