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解意》闻乐喜

3、第 3 章

　　崔老爷几天都忙得深夜才回府，期间晚意送了一次参汤过去，推开门发现崔括也在，他似乎对于晚意直接开门的行为有些许讶异，如墨谭般的眼眸动了动，复又低头动笔。崔道安抚了晚意几句，她也没多待就离开了。又过了几天，晚意从崔道身边的小厮那里得到消息，说是这次堤坝之事已经解决了大概，圣人特意放了老爷一天休沐。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刮起了西风，入了冬的天气，刮风便像刮刀子一般，冷的让人难以忍受。
　　晚意在房里，吩咐小桃烧了一个火盆，自己便坐在火盆的塌边眯着眼睛，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姨娘”小桃俯下身，轻声在晚意耳边唤了声。
　　“...嗯？”晚意懒懒地开口。
　　“听说前面院里出事了，公子被罚跪在厅堂外呢。”
　　“崔括？......知道怎么回事吗”
　　“好像是关于夫人的遗物之事。”
　　晚意皱了皱眉，困意也都散了，沉吟了一会道：“去看看。”

　　晚意到地时候，崔括已经被罚跪快要一盏茶的时间了。远远看到一袭白衣跪着，身姿却清俊飘逸丝毫不减，风吹动他玉冠下的发带和衣袂，而他却仿佛雪山白莲，遗世而立。
　　地上散着砸碎瓷茶杯的碎片，抬头便看到崔道脸色铁青地坐着，一声不吭。
　　晚意看到这幅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也没有上前和崔道搭话，而是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崔道看到晚意这般举动，害怕她的手被划伤，忙道：“来人啊，把碎片清了！”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把晚意扶了起来。
　　“知道老爷动气，妾也不敢与老爷多话，让老爷烦心。”晚意娇滴滴地开口。
　　崔道的怒气本来也有些消解，一听到晚意说话，不由叹了一声：“这逆子是想气死我。”
　　晚意忙拉了崔老爷坐下，语气轻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爷何故生这么大的气，身体要紧。”
　　晚意服侍崔道喝了两口茶，崔道哼了一声才道：“今天是他母亲忌日，过了今天就已满三年，那个院子里放的她母亲的任何东西都不准人碰，前三年也就算了，如今三年孝期都过了，我命人去把一些旧时衣物拿出来烧了有什么问题！难道他守着过去那点东西，他母亲能活过来不成！”
　　“原来是这点事，老爷何必动这么大气。”
　　“平时恭顺孝敬，一到他母亲的事情他就不许任何人忤逆，我是他父亲！”
　　崔道说完又气起来，晚意忙让他喝了口茶顺顺。
　　“前夫人那个院子，一直空着也好几年了，怎么今日想着整理？”
　　“姚娘说她那个院子冬季风大，如今有孕，那儿住着着实有些冷。我想着其他院子也偏僻，就那个院子还不错，想让姚娘住过去。”
　　“是姚姨娘说要住先夫人的院子吗？”
　　“这她倒是没说，只说让我给她换个院子住。”
　　“老爷，我以前在瓦子的时候认识不少江湖人，也听说过不少奇闻轶事。”崔道转过身疑惑地看向晚意，“什么奇闻轶事？”
　　“说是有孕的妇人住过世之人的院落床榻都不好，容易落胎。”
　　“还有这种事？”
　　晚意点点头，“孕妇身弱，难免怕招惹些什么。老爷不如让姚姨娘住我那院子吧”说着看了眼崔括，“先夫人的院子就先放着吧，公子如此维护母亲的器物也是孝顺使然，百善孝为先，公子大善，老爷应该高兴才是。”
　　崔道沉默地喝了一盏茶，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崔括站起来，表情没有太多动容，“谢父亲”
　　“晚姨娘替你说了这么说，你就是如此无理的吗？！”
　　崔括侧过身，晚意看得出他略有犹豫，却还是作了个揖，“谢姨娘”
　　等崔括走了，晚意也行了个礼道：“那妾回院子收拾收拾，让姚姨娘搬来住吧。”
　　崔道拉起晚意，“我看这也不妥，我想了想，回头让啊青外头去租个干净舒服又离崔府近的房子，让姚姨娘在府外养胎也可。”
　　晚意听完轻挑了挑眉，“老爷想的挺周到”

　　回院子的时候，小桃偷偷问晚意，“姨娘，你说姚姨娘真会去外头住吗？”
　　晚意笑了笑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崔道去了姚姨娘处用饭，姚姨娘婉拒了崔道的安排，至于中间谈话过程是怎样无从得知，只知道晚上蒹葭院叫了孙郎中过去。

　　第二天一早，门房有人来报，说门口有一个妇人打扮的，说是晚姨娘旧识，想要一见。
　　晚意忙放下筷子，来不及让小桃为她披上披肩就出了院门。她猜，是紫檀到了。
　　晚意远远地看见，紫檀的身量比自己幼时的印象中高了不少，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站着的便是她的紫檀。
　　紫檀听到脚步声，也忙转过身来，一时间两人对视，晚意的眼中已经浸润泪水。晚意快走几步，握住了紫檀的手，两人相顾无言，都流下泪来。
　　“好了，外面风大，先进屋吧，你随我来。”晚意用帕子擦了擦泪，又替紫檀擦了，拉着紫檀的手往内院而去。
　　进了屋子，紫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晚意忙上前拉起她。
　　“你这是做甚，快起来。”
　　“奴婢不起，奴婢对小姐有愧。”紫檀哭得抽泣起来。
　　“那时我们都还年幼，你何错之有，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不是我，不是我们......”
　　紫檀哭了一会，左右看了看，见门窗紧闭着，于是低声说道：“听闻小姐进了崔府，我就明白小姐是何打算”说着，拉住晚意的手，“但是小姐，你不委屈吗，何苦走这步棋”
　　晚意深呼了一口气，幽幽道：“世家豪门，从外面攻，是很难攻破的，只有让其从内里发烂，才能真正被杀死。”
　　“......小姐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本可以一世顺遂喜乐，要不是......”
　　“紫檀，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我也要走下去，你...可愿与我一起？”
　　紫檀抬头，眼中闪出坚定的光，“我既然选择追随小姐，赴汤蹈火，我也陪着小姐。”
　　晚意复替紫檀擦了泪水，“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身边，称呼我为晚姨娘。崔府内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你要时刻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紫檀不是鲁莽之人，小姐放心。”
　　“院里的小桃是我进崔府之后提拔上来的，她做事还算机灵，是一个可用之人，但是我尚对她没有完全信任，你平时帮我多关注她的交际。”
　　“是，姨娘。”
　　聊完正事，虽已过了早点，晚意还是命人传了一些吃食进来。
　　“你一路奔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快用了早点，去睡一觉补补眠。”晚意在紫檀的小碟里夹了一个小笼，“趁热多吃点。”
　　紫檀感激地又要拜倒下去，晚意忙扶住，“还跟我做这些虚礼作甚，今后我们之间不谈主仆，只谈姐妹。”

　　入了冬，西风刮的就没停过，这天看起来昏暗，晚意估摸着会下雪。于是吩咐人将室外的一些花草盆栽都挪到了库里。
　　正看着丫环清点花草，崔道身边地小厮就过来了，笑眯眯地。
　　“紫檀，给他点赏。”
　　紫檀拿了半吊钱给他，“拿着吃酒。”小厮啊山忙谢了晚意，“姨娘，咱府有喜事哩！”
　　“什么大喜事，连你都笑成这样。”晚意抿嘴笑了笑。
　　“老爷高升了，就今儿个上午的事！”
　　“升了什么官职？”
　　“说是工部侍郎。”
　　“那真是大喜事。”晚意又赏了一些干果，小厮阿山欢喜地去了。
　　晚意坐在廊下看着丫环们搬花草，心里却想着崔道升迁这件事。如果是按她给崔道的建议，崔府最多是撇开麻烦自保而已，为何圣人会让崔道升迁呢？崔道还做了什么，讨了圣人开心.......或者太子开心......
　　傍晚崔道来的时候，笑容满脸。
　　“老爷是有什么喜事，满面春光的。”晚意笑了笑问道。
　　崔道坐下，嘬了一口酒道：“告诉你一件大喜事，老爷我升迁了！”
　　“那可恭喜老爷了，来，晚意敬老爷一杯。”
　　“好好好。”说着就着菜又干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崔老爷说起了这次升迁的缘故，“按你说的，我果真没有再被圣人为难，前两天我儿云深在我书房，我便告知他你的想法，他说，这样一来，众人都知道崔家站了太子的队，既然站了，那便再做足一些，于是让我用太子的名义去密县堤坝周围的村子施粥。”说着打了一个嗝，“虽然花了些银两，但是现在看来，却有奇效。看来，圣人还是更看重太子。”
　　“哦对了，我要办一场升迁宴，姚娘有孕不便操劳，你来办吧。”说完笑眯眯的拍了拍晚意的脸，显然是醉了。
　　“嗯”晚意随意应了声，便叫了两个有力的小厮，将崔道扶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