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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军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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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建和十年。
五月,大周北境边关告急,北燕国鲜卑大可汗拓跋浑亲率五万骑兵南下,半月之内已越过阴山屏障,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朝廷接到告急文书,仅两日后,陆云再次挂帅出征,率五万铁骑驰援北境。
此时,在大周西北的北齐国内,北齐匈奴单于的大帐中,一个汉人谋士正与乎邪(yé)单于对饮。这位汉人谋士名范机,在匈奴已近十年之久。范机的父亲本是原凉州知府下属的一名师爷,因知府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事发,范师爷无端被栽赃牵连,竟至被诛三族。范机因当时游历在外而幸免,却也再不敢还乡,连父母的尸骨都不能前去收敛。他恨贪官随意攀咬栽赃,恨官府明知其父冤枉却不彻查,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师爷而得罪同僚。当年只有十八岁的范机人单力薄,无力挽回什么,却在心里埋下了对朝廷的刻骨之恨。
因一个小小的师爷而埋下的仇恨,有一天也会生根、发芽、长大。
范机东躲西藏在外漂泊了一阵子后,为了生存,逃至北齐才得以安身。范机少年时曾在私塾就读,逃至北齐后更是发奋读书。他知道在这荒蛮之地读书人少,他腹中的墨水很快就让他在当地小有名气,他也产生了要借助北齐的势力为自己家族报仇的想法。近年来,他屡屡为乎邪单于献计献策,北齐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在他的筹谋之下均增长很多,范机也因此更得乎邪单于的信任。
这日,两人正在帐中对饮,乎邪单于接到军报,北燕五万骑兵南下,半月已突破了大周的阴山防线。大周方面紧急应对,大将军陆云已前往救援。
看完军报,乎邪单于将手中的军报递给范机,哈哈大笑道,“陆云大将军少年挂帅,自出征之日起从无败绩;此次北燕拓跋浑却也是蓄势已久,亲自出战。两强相争,军师,你来分析分析,这笑到最后的,会是谁呢?这出戏好看啦!”
范机接过军报,快速浏览了一遍,沉吟半晌。
乎邪单于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饮尽,放下酒盏道:“军师,这个答案,是不是连你也不好猜呀?”
“不难,”说着,范机将手中的酒盏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台面上,“这笑到最后的,当然是大单于你呀!”
乎邪单于一愣,困惑地看向范机:“军师喝多了吧?他们二人相争,干我什么事?”
“我想,”范机缓缓说道,“这该是我北齐出兵的绝佳时机!”
“出兵?军师是指东出南下?”
“正是。”
刚刚拿到军报的一刻,范机的心中猛掀起一阵狂喜和躁动,蛰伏多年,如今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一个可以复仇的契机。要想抓住这个机会,首先要说服大单于出兵南下。
范机心里翻过无数想法,面上却不露声色。他稳住心神,将两个人的酒杯重新斟满,自己重新落座,拿起酒杯向大单于举了举,说道:“大单于,请问大周镇守在我北齐边境的是何人?”
乎邪单于从案上拿起酒杯,对着范机示意了一下,然后将杯子放到唇边,说道:“是林老将军,这些年一直是他。”
范机问道:“此人如何?”
大单于道:“林将军老了,经过这几年更老了。听说此人年轻时很是骁勇,立下不少战功。”
范机饮了口酒,说道:“林老将军当年立下不少战功,但那时他只是陆云手下的战将。此人头脑简单,基本没什么谋略。如今他在西北独当一面,不过是守成罢了。”
大单于探究地看着范机:“林将军头脑简单,为何军师却迟迟不敢对大周动手?”
范机说道:“西北的林将军好对付,可大周京都里还有一个闲人陆云。”
“闲人?”大单于笑道。
“是呀,闲人。大周皇上还算清醒,虽夺了陆云的兵权,却没将陆云斩尽杀绝,所以,一旦大周四境有个风吹草动,陆云可以随时重新挂帅出兵。”
大单于点点头:“这也是军师这些年一直隐忍着的原因吧。”
“大周有陆云在,没人讨得到便宜。”范机道。
“也是,陆云虽年纪不大,却多次横扫北境,对于在草原和沙漠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大单于顿了一下,“难不成,北燕南下一战,军师看好陆云?”
范机道:“拓跋浑虽做足了准备也摆足了气势,但如今陆云已经北上,获胜的就只能是陆云,不过早晚的事。”
大单于眯着眼问道:“可军师刚刚说,这笑到最后的,是大单于我呀。”
“不错!”范机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说道:“眼下北燕南出,拓跋浑倾尽北燕全力,如此,纵使陆云善战,短时间内怕是也分身无术,他们双方总要纠缠上一阵子。”
大单于握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道:北燕拖住陆云,便是我们的战机?”
范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是!我们已蛰伏多年,此时不南下,更待何时?”
范机说得自己心潮澎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大周一败涂地,自己领兵杀入凉州屠尽所有生灵的一幕。仇恨在心里埋藏久了,生了根,发了芽,在反复的舔舐中被放大。
大单于却在范机的激动中还有着几分冷静:“军师确定这果真是出兵南下的良机?”
“大单于别忘了,二十年前你的先祖们是在贺兰山下牧马放羊的,北齐是被何人赶到了祁连山以西的?更何况,如今我们北齐兵强马壮,这样好的时机,怕是失不再来。”
范机早已摸透了乎邪单于的心思,几句话就激得乎邪单于热血沸腾。乎邪单于啪地拍了一下案几:“好!老子窝在这里已十几年了,南下就南下!”
得到了大单于的支持后,范机果断调派兵力,并算准时机,在北燕和大周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出兵南下,越过祁连山,兵锋直指大周边境守军,第一仗就打得林将军措手不及。
林将军虽多年驻守西北,却有些墨守成规。北燕入侵大周,他还在庆幸西北平安无事,根本没料到北齐会在这时突然来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了个狼狈。
首战失利令林将军非常懊悔自己的大意,他立刻召集手下将领商讨和调整布防,可范机根本不给他喘息调整的机会。
林将军这里措手不及,范机却是谋划多年。他接连发起进攻,连拔五寨,西北守军可以说是节节败退。
等林将军带领西北军好不容易扎住了阵脚,大军早已伤亡近半。
这天林将军再次召集阵前会议,统计了伤亡情况,调整部署,一面向朝廷请求支援,一面重新布置阵防,以应对后续战事。
待会议散了,林将军走出营帐,他亲自去看望了受伤的将士们,又带着五名亲卫去视察几处山口要地的布防情况。
这些本可以遣人去做,可这时他却要亲力亲为,林老将军内心里对战事失利深感愧疚。伤亡近半,老将军看着那些与他在一起摸爬滚打多年的将士,他无法原谅自己面对强敌时的无能无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林将军和他的几名亲卫在略远的两个布防点之间遭遇了小股匈奴人的偷袭,对方人不多,双方也只是互放了一阵羽箭。混乱中林将军的左肋却被箭矢射中,摔下马去。亲卫们立刻一边抵挡羽箭,一边护着林将军快速撤回了营地。
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对西北守军而言,却是雪上加霜。
回到营帐后,林将军的伤势有些严重,一度陷入昏迷。
战事失利,又面对北齐咄咄逼人的南下大军,西北守军再次连夜向朝廷发出急报,请求增援。
北齐的军营之中,范机正与乎邪单于围着篝火吃肉喝酒,庆祝接连几次的胜利。
范机攻其不备,又气势夺人,使大周西北守军连受重创,乎邪单于对范机的神机妙算很是佩服,两人举杯庆贺。
正相谈甚欢之时,有士卒来报告大单于,说是在寻猎中巧遇大周巡视将领,被他们用羽箭射中,目前不知死活,看服饰那个将军应该品阶很高。
大单于听了,哈哈大笑:“好!真天助我也!如此甚好!”
范机听到“品阶很高”四个字,噌的一下站起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士卒的衣领,急切地问道:“那个大周的将领,大概什么年岁?”
士卒脸上的喜色还未来得及收起,此时有些惊恐地看着范机,结结巴巴地答道:“头发灰白,年龄…应在五十多岁。”
“他死了吗?”
“只看到他掉…掉下了马,其他不知道了。”
“蠢货!”范机将那个士卒狠狠摔在了地上。
乎邪单于看着范机气得发青的脸色,很是诧异。他挥手让士卒下去,士卒忙爬起来带着一脸的迷惑走了。
大单于看了范机一眼,问道:“大周高级将领折损,对我们是值得庆贺的事,军师为何发怒?”
范机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起身拱手施了一礼,“抱歉,大单于,恕在下失礼。”
大单于挥了一下手表示不必。
范机坐下后,望着跳动的篝火,徐徐说道:“若范某所料不差,被伤的应该是大周主将林老将军。”
“那岂不是更好!”大单于道。
范机抬头瞥了大单于一眼,说道:“福兮祸之所伏。这位林老将军能为西北主将,靠的是资历,也是他的愚蠢。他一向有勇少谋,心思单纯,又年逾五十,大周皇上这才放心地将西北边防交给他。换句话说,就是他够笨,花花肠子少,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
大单于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范机的话:“军师的话有道理。”
范机将几根干柴添到篝火堆里,长长叹了口气:“可这一点对我们北齐,却是极为有利之处。我已观察这位林老将军多年,对他了解很深,应对他,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他若是死了又或者重伤,大周定会换将或增援。若是旁人来了还好说,若是陆云来了,就难办了。”
大单于愣了半晌,他没有想这么多:“陆云远在北燕,又被拓跋浑缠住,军师是否多虑了?”
范机用一根干柴挑了挑篝火,有空气进入火堆中,火苗一下蹿起来老高。范机将目光望向远处的茫茫天际:“但愿拓跋浑不要让我们失望,能够暂时纠缠住陆云。”
范机拨弄着火焰,沉思着说道:“除去陆云,大周可派的将领都不难对付。”
大单于看范机情绪不高,宽慰道:“如此,军师也不必过于忧心。”
范机点点头:“目前看,我们需要速战速决,趁大周西北守军眼下群龙无首,局面混乱之时,我们快速挺进,突破西北防线,直取贺兰山,站稳脚跟。等大周朝廷反应过来,增派援军,想把我们再赶回去,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单于频频点头:“军师高见!我们乘胜挺进,还辛苦军师详细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