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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沆瀣 ...


  •   大周建和十七年,夏。

      望湖楼坐落在京都城西,是京都之中很有名的酒肆。人坐在楼中,不远处碧波荡漾的镜湖景色尽收眼底,因而取名为“望湖楼”。
      这一日的望湖楼,三楼的包间里,高渐远和大皇子陆营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对坐饮酒。
      早在三年前高渐远就在父亲高丞相的授意下主动结识了大皇子,那时的大皇子还是躲在柳贵妃羽翼下的少年。
      大皇子结识了高渐远,很快被他的才华和城府吸引,并在高渐远的引荐下又结识了几位少年才子,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周围有了围着自己转的一帮人,大皇子变得自信起来,却也更加倚重高渐远,高渐远自然就成了大皇子的心腹股肱。
      而对于高渐远,最初迫于父亲的压力,不得不去主动结识大皇子陆营,那时他是满腹的不乐意。可就在这时,有一位少年出现了,那少年比他小九岁,原本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可命运却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在这样的过程中,高渐远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开始变得对陆营越来越满意,对陆营的辅佐也越来越尽心了。

      可以说,对于高渐远,这刚刚过去的三年有颇多不如意。
      三年前陆畅和陆朗第一次来到茗园,自那以后,高渐远的才名开始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高渐远聪明,学问好,自小就是最受先生喜欢的乖孩子,是在赞美和夸奖中长大的。可也正因为如此,在不断的赞美和夸奖中,他不知不觉地失去了自我思考,他要迎合老师的期待,以求得到老师的赞美;他要迎合科举的各种要求,以求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等到他年纪轻轻就在金殿之上如愿夺得了榜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写诗作赋上已深陷已有的套路和窠臼,文章词句极尽华美,却少有独到的创意。
      高丞相自己官场得意,将自己那点儿专营的本事看成是官场的生存之道,如数家珍般全数传给了儿子,应酬时常将高渐远带在身边,高渐远也就将官场的尔虞我诈学了个透彻。
      高中榜眼,又是相府公子,这样长大的高渐远,本是心高气傲的主,却被两个少年压了一头,那时的他很有些气不过。
      只是陆朗读的书繁杂,又被霁霞先生散养着长大,对人性的尊重和自我成长的认知更深刻,文风自有其独特之处,也因此给茗园乃至整个大周文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
      高渐远很快知道这方面是自己的短板,因此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也就在那时,高深与自己的儿子高渐远进行了一次极彻底的长谈。当时陆畅刚刚被立为储君,高深将自己家族的利益已与柳贵妃绑在了一起这件事和盘托出告诉了高渐远。
      高深才干平平,在专营上却头脑灵活,对于柳贵妃这种不甘寂寞的女人有着天生的敏感。他早早弄清了柳贵妃心中的盘算,想办法入了柳贵妃的眼,两人互相勾结利用。
      高渐远比他父亲有能力得多,思考问题也更深刻。他听了父亲的话,当即摇头表示对父亲选择柳贵妃很不认同,如果可以,在陆畅和陆营之间,他显然会选择陆畅。
      而随着他在茗园之中对陆畅有了更多的了解,高渐远对自己的这一想法更加确定。
      只可惜,父亲的丞相之位是靠柳贵妃得来的,双方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高渐远选择什么了。
      高渐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被迫接纳了大皇子陆营。
      不久之后,高渐远结识了大皇子陆营。陆营内心阴暗,自己本是大皇子,再加上柳贵妃在背后的撺掇,凡事都有心想和陆畅争个高下,却又懦弱得很,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让高渐远很不喜欢。
      茗园聚会中,陆朗展露的才情曾深深打动过高渐远,他真心倾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那样的文章辞赋。他更羡慕陆朗,因为陆朗辅佐的是陆畅,陆畅襟怀坦荡,大气磅礴,十足的君王气魄。可渐渐的,高渐远在陆朗身上发现了更多的书生意气,他开始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愿意像陆朗一样倾心辅佐一个人吗?
      当高渐远钦佩陆朗的文采飞扬,放弃茗园之争的时候,他开始自问。
      他并不甘心就此被世人淡忘。
      高渐远当然是聪明的。他很快就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路。因为陆营的没主意,因为陆营的年龄小,因为陆营对他的言听计从,他找到了内心的平衡。在陆营的世界里,他是举足轻重的,是说一不二的,这样的被倚重让高渐远心情出奇地舒坦,他体会到了手中掌握权力的快感,渐渐地,他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所求,有机会辅佐陆营原来是上苍对他的眷顾,因为只有陆营上位,他才能做霍光那样的人。
      他要辅佐的,是一个傀儡皇帝,陆营正合适。
      等到他权倾朝野的那一天,他的名声又岂是陆朗能比的。

      望湖楼中,两人的包间外传来几下敲门声,紧接着是店小二的吆喝:“客官,您要的烧鹅来了!”
      “进来。”陆营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懒散。
      店小二走进来,放下盛烧鹅的盘子,随手撤下了两个空盘子,又擦了擦桌面。
      “再上一壶酒!”陆营说道。
      高渐远想制止,微微抬了一下手,又放下了。
      两个人已经喝了两壶酒,高渐远不想再喝了,他这种人,喜欢时时刻刻都清醒着。可也不能事事都不依着这位大皇子,如果必须选一些事情让陆营做主,让他还能找到自己是主子的感觉,就放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吧。
      店小二答道:“好嘞!”
      他很快去而复返,送来一壶酒。
      陆营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他几下撕开封口,高渐远忙接过去说道:“殿下,我来!”
      陆营看高渐远将两个人的杯子斟满,他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拿起来,一口喝干了,说道:“这一段风平浪静,朝堂上没什么大事,陆云岚那小子却凭着在茗园里的名声,东宫太子的位置愈加稳固了。”
      高渐远又给陆营斟满了酒,垂着双眸不很在意地说道:“殿下不必介意,陛下不看重这个。”
      陆营看着陆畅做了三年太子,周围追捧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着急,因而有些赌气地说道:“可大臣们看重呀,依我看,如今围在陆云岚身边的朝臣,多半是因为这个。”
      高渐远嗤笑一声:“太子不过风靡一时罢了,目前文坛的风向,并非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只不过陛下还没顾上。”
      刚听到高渐远那声嗤笑时,陆营以为高渐远又在嫌弃自己目光短浅,可等高渐远说完了,陆营好像看到了希望,他急切地问道:“渐远,你是说,父皇不喜欢陆云岚的文章?”
      “这么说吧,”高渐远耐着性子给陆营讲,“如今玉烁公子已然成为了文坛领袖,太子殿下志不在此,只是跟着玉烁公子混个好的才名。玉烁公子推崇的那一套,是人性的自我认知和肯定,崇尚自然,返璞归真。可如果大家都去追求自我实现去了,谁还听陛下的?殿下你想,陛下能喜欢这样的局面吗?”
      高渐远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给陆营说了个大概,陆营模模糊糊听懂了,可想到高渐远那句“陛下还没顾上”,还是有些着急。
      陆营说道:“父皇没顾上这边,陆云岚却趁机在朝堂上大出风头,今早又赢得了一片赞誉。”
      高渐远在京兆府任职,此时没有资格上朝,他抬头看向陆营,问道:“太子殿下又做什么了?”
      陆营这会儿忘了喝酒了,他抹了两下嘴,说道:“今早朝会上,工部尚书呈上奏报,说今年西部的水患已退,灾民也已全部安置妥当了。这本是一份总结性奏报,谁知陆云岚却出班呈上了一份西部治水规划,内中有详细的河道疏通和分流泄洪图纸,说什么如今水患已退,正是施工的契机,是一劳永逸的工程,可保今后百年内西部再无水患之灾。”
      高渐远问道:“陛下准了?”
      “父皇让工部的人当场详细分析了那份图纸,他们一致认为方法可行,陆云岚又提议可以安排在农闲之时穿插进行,父皇便恩准了,户部已开始调拨银两,工部也准备开始实施了。”
      “这么快!”高渐远有些吃惊,“丞相他们没有说话么?”
      通常,一个大规模工程的确定,总要论证上一段时间,很少有这么快就定下来的。只因西部水患多年来一直是大周最头疼的问题,如今能够治理,一劳永逸,皇上立刻就恩准了,只是要工部在实施可行性上再仔细论证一番。
      而但凡是陆畅露脸的事情,高丞相自然是要泼些冷水的,这就是皇上要的制衡嘛,只不过皇上觉得哪一头有利,就会站在哪一头。
      陆营说道:“丞相等朝臣不懂这些工程上的事,只好在户部银两短缺上说话,说今年赈灾用了很多银钱,再启动工程的话,怕是调拨不开。”
      高渐远这时能够想到的,也是这个切入点,“那陛下怎么说?”
      “父皇还没说话呢,户部尚书就反驳说,因北境连续多年相安无事,军费预算省下了不少,可以用在水利上。”
      高渐远恨恨道:“工部和户部,这是亮明了底牌了。”
      陆营终于想起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闷酒。
      高渐远却在心里将早朝上的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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