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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公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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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时分,陆朗回到了宫中,他一只手抱着书卷,一只手擎着好大一束白梅,往自己的住处走,正碰上雅歌公主。
“玉哥哥!”雅歌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朗停住脚步,转身看过去。
“是雅歌呀!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刚刚去看过母后,现在要回歌吟殿去。”
雅歌看到了陆朗手中的花,觉得好漂亮:“玉哥哥,这花真漂亮!你是真的喜欢白梅呀,采了这么大一束。”
陆朗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招手道:“过来,雅歌。”
雅歌蹦蹦哒哒地来到陆朗面前,疑惑地问道:“梅花不是前几日就谢了么?玉哥哥从哪里采来这么漂亮的梅花?”
“一个朋友送的。”
陆朗说着,将手中的书卷递给雅歌道:“帮玉哥哥拿着。”
雅歌接过书卷,甜笑着看着陆朗:“玉哥哥。”
陆朗将手中的白梅取出几枝,将剩下的都交给雅歌道:“拿去,玉哥哥送给雅歌。”
有侍女忙过来将陆朗递过来的一大束白梅接了过去,陆朗拿回那几卷书,对雅歌说道:“拿回去插瓶吧。”
“嗯,谢谢玉哥哥,雅歌喜欢,这白梅真好看!”雅歌的眼光从白梅移回到陆朗身上,迟疑地问道:“可是,玉哥哥,你说这花是朋友送的,可以送给雅歌吗?”
“可以的,玉哥哥留下这几枝就够了。”陆朗抚了抚雅歌的头,“我那个朋友若是知道雅歌这样漂亮的妹妹喜欢这束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雅歌听了陆朗的话,高兴地转了个圈,“真的?”
“真的!快回去吧。”陆朗对雅歌挥了挥手。
“玉哥哥,雅歌回去啦!”雅歌蹦蹦哒哒地走远了。
陆朗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雅歌远去的背影,忽然想到,湄儿比雅歌还小两个月,却从不会像雅歌这样软糯地叫他哥哥。两个人本是年龄相仿的,可为什么这样不同呢?
八岁的陆朗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陆朗回到住处,将天青色瓷瓶中干枯的花枝取出来,放进了刚刚带回来的白梅。枝条上含苞待放的花朵娇嫩欲滴,洁白如雪,飘出浅淡的梅香。
陆朗只觉心中好生欢喜。
白梅,纤尘不染,至纯至美。
年少的陆朗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爱白梅,只单纯地觉得白梅和自己的心意。
夜色渐深,陆朗吹熄了灯烛,躺到床塌上,幽暗中床幔变成一道模糊的轮廓。
窗纱透进不很明亮的月色,清清冷冷的。
陆朗在夜色中感到透骨的孤单。这是皇宫中的一个院落,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没有了白日的喧闹,他才知道,他多么想念爹爹。
空气中隐隐飘散的梅香让陆朗想起了望舒苑中窗棂洒下的烛光,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一切是冰冷的,而望舒苑中的庭院却让他感到温暖。
在床榻上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陆朗的心情有些低落,他起身走出来,在庭院中舞起了苍澜剑。月影之下,苍澜剑泛着银色的剑锋舞出华丽的光影,陆朗小小的身姿在剑影中灵动翻转,如一团璀璨光华。
舞了一阵子,陆朗的心境却没有轻松起来。他收剑入鞘,飞身跃上屋顶,望着暗夜中遥远的夜空,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伴着极浅的抽泣。
陆朗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再抬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自己的旁边。陆朗吓了一跳,刚要出声,那人及时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别喊,我只是路过。”那人低声说道。
陆朗没有害怕,他只是很意外。
他对那人点了下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发现那人的年纪很大,穿的是宫中太监的衣服。
陆朗小心地问道:“老先生,半夜,您从我这里路过?”
那老人没回答陆朗,却说道:“你小小年纪,能将苍澜剑舞出这般模样,天资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陆朗诧异地问道:“你,你怎么认识我的剑?”
“苍澜剑乃是上古宝剑,老夫自然认得苍澜剑的剑芒。”
“哦。”陆朗又看了看那人,觉得这人很古怪,年纪很大,似乎还是个太监,还深夜里在皇宫中散步,从自己这里路过,还认得苍澜剑的剑芒,似乎每件事都透着蹊跷,不合常理。
一般人不会认得出苍澜剑的剑芒。
一般人更不可能在皇宫中散步。
“你是秦王的儿子?”那人忽然问道。
“嗯。”陆朗点头。
“秦王殿下,唉,过刚易折呀。”老人说完,不再说话了,就坐在陆朗身边。
听老人说到自己的爹爹,刚刚的难过又回来了,陆朗的眼角不争气地又流下一行泪水。
老人侧头瞥了陆朗一眼,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陆朗抹了一下眼角,把忧伤藏了起来,他听到了刚刚那声叹息,虽然很轻。
陆朗微仰着头看星星,老人微低着头看庭院。
森严皇宫中的一处屋顶上,一老一少就这样无声地坐着。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夜深露重,渐渐有了凉意,陆朗不自觉地抱了抱肩膀。
老人转头看了陆朗一眼,说道:“小子,你等老夫片刻。”说完,转瞬不见了踪影。
陆朗虽觉得这老人很有一些古怪,却又本能地觉得老人不是坏人,对自己没有一丝恶意。老人让他稍等片刻,自己正无聊,就等一会儿吧。
老人陪着陆朗坐在屋顶的那段时间,让陆朗把刚入夜时心中的那点儿难过都忘了。
老人回来得很快,这一次陆朗真切地看到,一道身影倏地闪过,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身边的瓦片上,竟没有任何声音。哇,这人的轻功真厉害。
老人将一个卷册递到陆朗面前说道:“看你还算个可造之才,我这册子带进黄土也可惜了些,送给你吧。记着,每日将这个册子读上十遍百遍的,月圆之夜我会再来。”
陆朗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将那个册子打开,老人已化作一道身影消失在皇宫的楼宇间。
陆朗揉了揉眼睛,自己不是做梦了吧?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册子,才告诉自己说,这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哟。
陆朗跃下屋顶,进房间燃起灯烛,急忙打开那个册子细看,却是一句话都看不懂。
陆朗坐下来,耐着性子将第一页认真读了两遍,还是什么都没读懂,困意却袭了上来,伏在书案边睡着了。
陆朗是个较真儿的性格,越是看不懂,越想知道这册子到底写了些什么,竟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每日读了十几遍不止。虽然他还是没有弄明白,却隐约间看出一些什么来了。
一晃二十天过去,这一日到了月圆之夜。
陆朗想起了那位老人的相约,夜半时分走了出来。
每逢望日,傍晚圆月从东方升起,到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陆朗走到庭院中间,仰头时就看见一个孤老的身形独坐在屋顶圆月的光影中,原来那位老人已早来了。
陆朗飞身跃起,奔屋顶而去,却忽觉一道杀气凌厉间迎面而来。陆朗拔剑在手,一剑挥出,那道杀气却幻化为一团,无影无形似的,陆朗手中的剑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由剑尖灌入。陆朗急忙运力抵挡,只觉胸腹间凌然荡出一股力,瞬间汇聚在苍澜剑的剑锋中,与刚刚灌入的力交汇在一处,一道耀眼的剑芒闪过,陆朗堪堪落在屋顶边缘,没有失足掉下去,却觉得手臂一阵酸麻,苍澜剑险些脱手。
等陆朗站稳了,就看见眼前正有两片树叶缓缓飘落,却是被苍澜剑剑锋剖开来的一片树叶的两瓣。陆朗恍然,原来刚刚凌厉的杀气竟是来自于这片树叶。
“不错,”老人依旧坐在屋脊处,却说道,“看来你读了我那本没人看得上眼的册子,孺子可教。”
陆朗看向老人,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枝条,几片叶子在上面羞答答地低垂着。
陆朗缓了缓神,回味着老人的话。自己刚刚由胸腹间荡出的真气内力极陌生,难道是那本册子的缘故?那片满是杀气的树叶难道是老人在试自己的剑法?
陆朗踏足跃向屋脊处,却见凌空又有几片树叶飞来。有了应对第一片树叶的经验,陆朗接下来的招数没了刚刚的慌乱,却也将将能够应对,那股来自胸腹的真气内力时有时无,陆朗根本驾驭不了。只是这些树叶舞上瘾了一般,在空中时而凌厉,时而飘忽,上下左右前后不停地旋转,陆朗只觉得自己被一团真气缠住,你进它退,你退它进,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
就这样,陆朗与几片树叶混战了一个时辰,那树叶才片片散去。
陆朗收住手中的剑,呼吸急促,却看见那位老人站在屋顶处,手中的枝条已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了。
老人扔下那根枝条,说道:“别偷懒,接着往下读,那册子可是宝贝。下次月圆,老夫会再来的。”那身影随着最后一句话一起消失在皇宫的暗夜里。
皇宫之中,一位神秘的老人,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陆朗在濛霞山询问了霁霞先生,才得到答案。
几日后,陆朗去濛霞山,恰好霁霞先生在山上。陆朗就将带在身上的这个册子拿给霁霞先生看。
霁霞先生打开来,仔细翻看了半晌,方说道:“这应该是号称天下神功的‘照空自碧’,是极好的内功心法,最适合用剑之人。相传,只有有缘之人方可参透,实则是其中转圜甚多,言语又颇隐晦,需有心之人耐心研读体会,却不是旁人指点讲授可得的。”
霁霞先生将册子交到陆朗手中,接着说道:“因为这个缘故,很多人花了时间却无法参透,便自认为无缘,后来也就少有人愿意尝试了。”
“哦,原来是内功心法。”陆朗想起了自己挥剑之时那股胸腹间自己不能控制的内力真气,明白了一些。
霁霞先生又说道:“既然公孙老人将这个册子给了你,朗儿,你用心参读便是了,这是绝世神功,极为难得,对你的剑术非常有好处。”
“公孙老人?”陆朗问道。
“皇宫之中,就是这位公孙老人了。”霁霞先生说道。
“霁霞叔叔,您认识他?”陆朗问道。
“公孙,是先皇时的老人了,如今,也不过是在宫墙里的一角养老罢了。朗儿,既然他愿意教你,就认真听老人的教诲。对公孙而言,遇到朗儿,也是一份宽慰了,不枉他的平生绝学。”
“霁霞叔叔,朗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