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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27 ...

  •   电脑下了满满当当的影片,什么类型都有,统共分装三个磁盘。古装,科幻,武打,爱情,五花八门的剧情接连上演。

      好几天了,自从花九牛二虎之力把书桌拖到床对面,就常常从早晨看到深夜。光躺着什么都懒得动。如果尽量不往某方面想,避免让自己看见那盒火柴,其实也仿佛跟往年没两样,又找回了暑假惯有的作息。

      包小萝爸爸任职的报社,最近听说要改版面,动不动就坐夜班。受他关注的那一档日本变性人节目,也只好暂时被冷落了。

      一部西部牛仔片播到1/4长度,没完没了的台词让她有点后悔刚才的选择。她深深吸口气,仰起脸吐出去。

      那晚,那个年轻人和桑蓓从“舞池”出来,也一起融入他们。打过招呼,聊完巡回路上有趣的见闻,年轻人提个提议说“我给大伙看手相吧,虽然只略懂皮毛”。环视一圈,向包小萝做个邀约的手势:“不介意我给你算算?”

      对命理十分在意的包小萝顺从地把手递过去,掌心朝上。

      年轻人拧起眉心,二十五六岁的面孔已经具备成年人足够的威信。包小萝想起,他不就是下午演出时坐在舞台一侧伴奏的乐师么。

      “……嗯,命相上说,你前半生会磕绊一些。不过不要紧,过了某个关卡就会渐渐扭转局势的。你看这个地方……”

      包小萝目不转睛盯着在她手心比划来比划去的指尖。

      “看得出我能活多久吗?”

      被打断的乐师抬头看看她,心想她大概听过什么,又钻研了一下她手里的纹路,像要抛出一颗定心丸似的说:“手相这东西没事玩玩可以,不必钻牛角尖。大家都一样,到了一定年纪,只要经常去医院体检,都不会遇上什么大问题的。”

      包小萝听得出避重就轻的地方。

      乐师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话再找一份佐证般,从旁随便挑了穆之阳的手掌,摊开观察一阵,然后逗趣着:“所以说,手相这种事果然不能太当真。要是当了真,这小伙子的生命线转折如此怪异,说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哈哈。”

      “喂,神棍先生,别没事诅咒人哪。”穆之阳如同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使劲打开那只握过来的手,还把自己手背递到嘴边吹了吹。

      桑梓插嘴:“对,你可万万不能吓他啊,他最信这些了。”

      “呸,我什么时候信了。要信我八百年前就该尿床了。”

      “还真别说,你八百年前就开始信了。”

      “你倒是说说我八百年前怎么信了?”

      “这可是你自己叫我说的哦……”桑梓转向众人,“这家伙呢八百年前,不对,说溜嘴了,是小时候呵呵,他小时候玩过一次‘抓周’……”

      “喂!你不用这样吧,哦,出卖我!”

      那边桑蓓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也了解内幕。

      “这可是你自己叫他讲的。”

      “说吧,别藏着掖着,笑话说出来和大伙分享分享。”乐师补跟在后头补一枪。

      “分享个——”脏话未出口,那边桑梓已经接了下去。

      “你们说,‘抓周’是不是够迷信的?据我所知,他会考化学专业,可也是因为‘抓周’的缘故喔。”

      “他抓什么了?”乐师问。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抓周’那天,他妈妈在桌上摆满东西,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要什么有什么。说来巧合,刚好碰上下雨,天阴沉沉的。他妈妈怕孩子看不清选错东西,特地在桌上点了支蜡烛。点完顺手把火柴落在桌角忘了拿开,结果偏偏被他一巴掌扑过去给挑走了。”

      答案显然出乎包小萝的预料。

      “……火柴?”

      “对,一小盒火柴。”

      “你刚刚说他大学专业跟火柴有关?”

      “哈哈,没错。上天赋予他的旨意哪能轻易违背呀!那时候填报志愿,他就在我旁边日思夜想,什么专业都跟火柴不搭边,只有化学比较贴近了。”

      如同什么地方刮来一阵巨风,风信鸡猛然调头。

      时间跳了针,篝火和人影通通隐去。

      包小萝看见两条本不相干的轨道交错在一起,仿佛时空与时空之间搭起桥梁。

      她揣摩着这件事。

      在传说能够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庆典上,那人无意间抓到了一件东西。

      而那东西正是火柴。

      郝滴滴的电话铃打断了西部牛仔的马蹄声,也打断了包小萝的神游,几天前两人手机全淹到河里去了,最近都用固话联络。郝滴滴说她今天准备去联谊,和外校几名男孩子,据说条件不错,想拉上包小萝。

      包小萝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去啦,又没什么。”撒着娇。

      “就不去没商量。”

      “干吗啊?你真不去?”

      “你个没安好心的,又叫我去扮绿叶,我才不上当。”

      “绿叶多得去了,多你一片没差。”

      “……寡廉鲜耻。有张脸蛋就这么嚣张,再存心不良下去,将来准危害社会”

      “社会甘愿让我危害,我又有什么办法。”

      “小心我在你茶里下砒霜为民除害。”

      “没问题,那我联完谊就去你家给你除一除,上次那威化饼干不错,多准备点配茶。”

      “去死。”

      就这样掰了一通电话,人精神不少,小马达得得运作起来。方才的回忆还在神经末梢留有余温。电脑右下角时钟显示下午两点。她稍微打理一下,决定前往钟山小区。

      铃响到第三遍,化学老师开门让她进去,冲她点个头就自己坐回阳台的藤椅。和多日前如出一辙的场面,险些误导了包小萝,有那么一瞬差点以为他始终坐在那不曾动过。

      跟他讲话需要努力避开那双令人发寒的眼睛,否则它们绝对会刺破你好不容易蓄满的能量,使其立刻跑空。

      毕竟“这个人”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老师……”好不容易启齿,又不自觉用了敬语,“上次你提过我是你的人选。虽然我不清楚用意,可我去过几次那边,又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啊,不聪明,不开朗,更不具备点石成金的灵力,你就不担心那么珍贵的东西被我白白糟蹋掉吗,究竟为什么偏偏选我呢?”

      “某方面来说,也是你选了我。”

      包小萝语塞。事实上,她确实在利用他的火柴。

      “后悔了?”男人问。

      “……”

      “与其说你后悔,不如说是你害怕将来有一天会后悔。”洞悉百态的口吻,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切入。

      “你原本只是抱着游戏人生的心态,想去那个世界体验一回,结果真正融入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我说的对吗?”

      包小萝不得不臣服于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胸口埋伏着不安。

      男人并没停下,宛如在点评一件遥不关己的轶事。

      “此外,你的理智告诉你自己,那个世界是假的,是靠灵力才出现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所以,哪里发生什么事,谁谁怎么样——上述种种,你都警告自己不必太入戏。但,人心哪能那么简单,哪能像垃圾分类成可回收和不可回收一样,把感情也分成真假。所以,你开始怀疑自己此行是不是真有必要,是否真要为一场没有结局的戏投入太多,是不是?”

      三言两语点中了包小萝所有要害,简直不寒而栗。

      “那边发生的事,老师你其实都知道吧。”

      “知道得不多。靠灵力感知一二。”

      “可我怎么会参与进去呢?20多年前我并不存在吧。”

      “一句话,把某段时间看成容器的话,你只是走进了那只容器而已。”

      “既然进去,为什么又会回来?”

      “进去的只是人的一种意识体。当火柴熄灭,灵力耗尽,意识体也会被拉回□□当中。”

      “拉回?”

      “是的。所谓‘穿越’本就是一个拉锯的过程。对你来说可能深奥了些,我说简单点吧。想象宇宙有许多不同的空间,你所接触的便是其中两个。一是现实空间,也就是你我现在所处的地界,在这里,人类的躯壳拥有一定的灵力,虽然不多,但靠着它们,人的意识体才能在肉身定居,引导一言一行。”

      宛如回到化学课堂的架势,思路敏捷的老师碰见了反应迟钝的学生。包小萝雾里看花般地听下去。

      “而另一个空间,则专指二十多年前的某段时空。火柴被点燃后,爆发出来的能量输入那个时空,造成那边的灵力高于现实空间,于是,你的意识体长驱直入,被吸了过去。直到火柴燃尽,□□的灵力又占了上风,意识再次被拉回体内。”

      包小萝点点头,好不容易听懂一道难题。

      “那如果灵力无穷无尽呢?”

      “自然就一直待在那儿,直到耗完为止。不过这不可能,火柴总有用光的一天,除非——”男人顿住没往下说,反而吊起了包小萝的胃口。

      “除非什么?”

      “除非意识被抽离的那段时间,□□刚好灭亡,那么它就永远没有折返的机会了。”

      无疑当头棒喝,也就是说,想要留在那个时空,唯一的方法就是死。说了等于白说,如此庞大的代价有谁愿意去尝试。不知不觉间,望不到头的失望蔓延开。

      “那,又何必这么辛苦让我去做无用功呢?”

      “从功利的角度看,确实没什么用,怎样都白搭。所以说,我们这是在互相选择。你就算多一段时间,最后也只会归零。我就算得到你的帮助,到头来也未必有什么收获。顶多就是让一些不愉快的过去发生那么点改变。”

      只能怀疑他经历了什么悲剧,留下特别大的遗憾,非得这么费尽心机从头来过。

      “但就算改变了,既然是过去式,那对如今的你来说也根本于事无补啊。”

      “确实如此。不过,比起什么都不去做,带着终生遗憾躺进棺材板,能重新涂改一下事情的原貌也是好的。”

      居然把话说得像个愁闷的诗人。

      “那你希望有什么改变呢?”包小萝反问。

      “这个问题,正是我希望能由你来体我解答的。我非但无法告诉你具体怎么做,甚至还要向你求助。这盒火柴是我唯一的筹码,都押到你身上了。”

      这又是为什么……包小萝多想问个一清二楚,她有那么多困惑没解开,但她知道男人绝不会向她透露更多。

      “那么我能问句不该问的吗?那盒火柴,莫非就是老师小时候抓周抓到的?”

      “抓周?”男人微微出神,指尖敲着藤椅扶手在估算些什么。

      “不是同一盒吗?”

      “原来还有这事,倒给忘了……那还真是从小就和火柴埋下了不解之缘。”

      “诶?”

      “不是同一盒。巧合而已。我给你的是后来才被创造的,当初用于抓周的无非就是普通的东西。一般火柴你觉得保留40多年后还可能照常使用吗?”

      “这样……”她顿一顿,“抓周抓到火柴,是不是就意味着穆之……不,老师你的人生,和火柴存在很深的渊源?”

      “现在回想确实如此。一辈子也没多长,却从头到尾都围着那小东西打转。”

      哪里来的“从头到尾”,除非你跟我一样,已经把自己的结局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偷偷嘀咕。搞不清为什么,每回对话都如此艰深,仿佛什么都听懂了又仿佛什么都听不懂。包小萝同时还觉得他把一辈子形容得太过草率,透着股不负责任。

      更多问题无从问起。14楼阳台外,城市组合不同色块,被一条又一条细长的公路所分割,群山挤到角落,楼房统治着百分之九十的地盘。男人举止淡漠,俨然不适合居住钢筋水泥长出的森林。他是个隐士,与谁都井水不犯河水。

      在他们脚边,几天不见的野生喇叭花,藤叶已经窜上了木架,往阳台外的晴空探出头。

      每来这里一趟,总是解开一堆谜团又徒生另一堆谜团。但无论如何,包小萝明白,火柴已经用去1/3,这包袱她不背也得背了。就跟商店买东西拆了人家的包装一样,你再不乐意也得识相点乖乖掏钱。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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