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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2 ...

  •   酒这种液体,不是药,不是毒,也不是食物,可是在许多情况下,却能够同时代替那三样东西。让人忘记伤痛,让人心痒难耐,或是让人摆脱饥饿。

      实际上,酒最特别的功能还有,不用给自己一闷棍,就可以变得飘飘欲仙。随便盯着一小坨牛粪,也能盯出一种朦胧美。尤其是酒量小的人,刚开始没什么,越到后面酒劲越加浓烈。

      从考场出来之后,就米粒未进,胃里分别翻滚着三罐大白鲨的这两位女生,起初还维持着起码的理智,围着化学老师层出不穷的诡异,聊一些人类的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酒精的热度从肠道往上,一点点蔓延至胸口,最后蔓延到脸颊的时候,她们终于像两粒烧红的煤炭,开始了火星文和脑残体的交流,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叽里呱啦”些什么。

      嘴上大叫大嚷,手也闲不住,身边的几件东西,纷纷抓起,朝空中一抛,做“天女散花”状。从化学老师家中顺手牵羊的那袋杂物,大概不少都丢进了河里,其余的就稀稀拉拉落了一地。等这一阵群魔乱舞过去之后,两人也终于东倒西歪了。

      荒郊野外的深夜和室内不太一样,待在房间里只要拉上窗帘,熄了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野外的夜晚,却始终和淡淡的自然光相伴,宛如摊开的一张灰黑色画布,来自月亮、河水倒影、灌木丛的几缕光线,仿佛调色笔,勾勒出四周模糊的景致。

      包小萝是被一小阵刮过的寒风冻醒的。纵然是夏天,郊外的日夜温差还是相当大,风从领口灌进去,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起一身鸡皮疙瘩。左顾右盼,发现躺在几米外的郝滴滴也蜷着身子,睡得深沉。

      她嗓子干涸,头痛欲裂,跌跌撞撞走过去,拍了拍郝滴滴的后背,没收到任何反应,又用力推两把,却被郝滴滴迷迷糊糊扇了一掌,看样子是根本叫不醒了。包小萝揉着太阳穴,再次跌跌撞撞走向自行车,从篮子里提过那只粉红色的大背包。已经掏空的背包现在瘪瘪的,布料质量还不错,也挺厚。她抖了抖,把背包摊平,随之盖在郝滴滴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夜里几点,想走走不了,想留下又寒冷难耐,到底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她这才想到她们在外面逗留这么久,连一通电话都没打回家里,说不定两家人都急坏了,不晓得刚刚不省人事,手机有没有响过。

      往口袋一摸,坏了,手机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摸摸郝滴滴的口袋,同样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望望脚边散了一地的杂物,估计发酒疯的时候什么都给砸了,连手机也无法幸免。

      “摔坏就够惨了,可千万不要投到河里去啊……”包小萝匍匐着身体,蹲在沙地上摸起来。在不够充足的自然光下,想要准确看出一件小物体的长相,其实是非常艰难的,何况她还有200度的近视。于是,只能尽量眯着双眼,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寻了好长一段距离,连个手机的影子也没有,眼睛觉得疲劳不说,还接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她蹲得脚都麻了,正灰心丧气地直起腰,打算要不要干脆放弃,就突然感到肚子被一件东西磕得难受,随手把东西从校服裤子的口袋掏了出来,立刻欣喜过望。

      那盒原先不知道要拿来干吗的火柴,因为刚被压了一段时间,外盒有点瘪。

      此时此刻,火柴不正是她最急需的吗?包小萝一边推开火柴那只像抽屉一样的内层,一边寻思:“可别告诉我,‘□□’是预料到我们有冻死野外的劫难,才事先替我们准备好这个,好让我们自己生火……”

      说到火柴这东西,虽是十分普通的日常用品,可在社会发展的进程当中,似乎正被一天天淘汰出局,它们在21世纪的城市已经不那么常见了。抽烟的人习惯用打火机;照明不需要蜡烛,有日光灯;厨房的生火灶台,也早就被煤气灶、电磁炉代替。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火柴出现的机会正越来越少,包小萝偶尔能瞄到几眼,也都是在化学课做实验,需要点酒精灯的时候。

      她从盒子里挑出一根,用力划开,小小的一束火焰缓缓绽放。

      火焰盛开的刹那,一段往事插播了进来。

      包小萝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作文。

      讲评作文那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语文老师连番奚落了她两次,直到当晚放学,她前后写了三遍才勉强得了个“阅”。语文成绩向来不错的包小萝,在今后好几年,都有点难以释怀。

      和往常的命题作文不太一样,那次的题目来得比较突然。课堂上正讲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唾沫横飞的语文老师就忽然神来一笔,要求大家参照安徒生的这部童话,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为故事写500字的续集,看看谁写得最好。

      隔天,全班九成以上的作品一次性通过,有些还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只有包小萝,三番五次被人冷着脸退回来。

      大概是出于羞耻吧,见到老师终于首肯,说她可以不用再重写了,她在办公室接过那本作文,出了门口,一路从楼梯走下去,慢慢走进厕所。砰上隔间的小门,把手上的本子用力揉成团,就直接丢向纸篓,看它一头扎进臭烘烘的卫生纸,心里滚动着难以言喻的自卑。

      那么,被如此厌弃的三次作文,都分别写了些什么呢?让原本就不怎么外放的包小萝,又变得更内向的事件,小时候看着好像很宏伟,如今想来却有点失笑。

      第一次,包小萝写小女孩划开火柴,终于看到火光中的奶奶,奶奶一把将她拉了进去,两人双双离开了这个不值得留恋的世界。 ——被老师打了“小小年纪,思想消极,重写”的评语。

      第二次,包小萝写小女孩划开火柴,看到奶奶站在火光中,她一把将奶奶拉了出来,祖孙俩在冰冷的街头抱头痛哭,互道思念。 ——老师的评语丝毫没有动摇,“这样一来,不也等于叫她和奶奶餐风露宿,最后冻死街头吗?还是消极,重写”。

      第三次,包小萝动笔之前,为了摸清楚怎样才叫不消极,她偷偷参考了同桌的满分作文,终于幡然醒悟,好似醍醐灌顶。于是,她只好带着十万分的不情愿,硬是在自己第二篇的末尾加了几句话。

      最后几句,她写小女孩和奶奶抱头痛哭着,痛哭着……突然街边那户摆着圣诞树,吃着烤鹅的人家,探出了一颗小脑袋。脑袋是包小萝的,她把自己设置成了那户人家的孩子。孩子原本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见到玻璃窗外可怜巴巴的祖孙,就一嘴油腻腻地冲了出来,一只小手牵过卖火柴的小女孩,一只小手牵过她奶奶,三个人蹦蹦跳跳、快快乐乐吃鹅肉去了。

      临时添加的大团圆,终于扳回一城,求得一个“阅”字。

      包小萝总觉得,在当年那一位希望所有儿童都温暖、阳光的老师眼里,她大概就像一粒沙子那么硌人吧。谁叫自己不是郝滴滴那种女生,偏偏有着这样的个性呢。卑微,淡漠,表达不了温暖的心态,无法露出阳光的笑容,她在一天天的自卑中,变成了如今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老师在把作文本交回她手上,最后还语重心长地问了一声:“重写这么多遍,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同学一样,说点更真实可靠的东西,而老是围着火光联想呢?”

      对那一小团火光的执着,至今也叫她想不明白。是啊,她为什么总是抓住火光不放,专门写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东西呢。

      恰在此时,河滩上突然有点难过的包小萝,在自己的手掌里,也看清了那一小朵逐渐绽放开的美丽火焰。只不过这朵火焰的颜色却非常奇特,不是普通的金黄,而是彻彻底底的宝石蓝,流光四溢,连同她的鼻尖也反射着分外瑰丽的光泽。

      她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头痛而神志不清,那一小朵火焰立刻不见了。

      和方才朦胧的夜色不同,一种没有丝毫缝隙的黑暗扑面而来。她只觉得足下有什么晃动,就一踉跄,重重栽倒下去。身体砸在一块硬硬的像是木板的东西上,火辣辣的疼。身下的东西左右摇晃,耳畔似乎还有流水声,她慌张起来,仓皇地四处乱摸,却根本摸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身下的“木板”似乎正带着自己前进。

      眨眼的功夫,刚要张嘴大叫郝滴滴的名字,眼前就豁然一亮,周遭变得亮堂堂的。与此同时,大概是惯性的作用,脚停住了,脑袋却还是朝前冲,撞到一件东西上,痛得厉害。

      包小萝抬眼一瞧,被她撞到的实际上是一张贴在壁上的红纸,上面写了两三行字:

      “阿雅小炒——今日特惠大酬宾——盖浇饭一律8.5折”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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