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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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磷将书法课程的作品送给了月见美世。
看着宣纸上的「月见」二字，月见美世露出像是收到小孩在劳作课上画了张全家福，并将她放在正中央的感动表情。
「这是磷值得纪念的第一帖字，挂在客厅吧！」
于是下班归家的月见真世便见妹妹手持浆糊，满脸得意地注视厅室的长押。
「姊妳看！磷的书法写得很好对吧！」
抬头望向被贴在两柱间的横板上的墨迹，月见真世化作与妹妹相同的夸夸狂魔，甚至将大蛇磷抱在怀里疼爱。
大蛇磷则任由月见姐妹揉乱自己的发丝。
这天的晚餐因此多了份砂锅鱼汤，寒冷的冬季被隔绝在欢声笑语及障子门外，暖呼呼的热汤更是让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协助收拾并洗刷完餐具，披着一件雪花纹半缠的大蛇磷来到书房。
填满墙面的书柜延伸至房间深处，靠近矮桌的榻榻米被挪开，露出底下同样被书籍塞满的收纳空间。
矮桌旁的身影——月见真世从陈旧的笔记本中抬起头来，对着缓步走近的大蛇磷道：「我们开始吧。」
月见家司掌禁术开发，为瀞灵廷缔造许多卓越贡献，然而多年前因家主夫妇的谋反家道中落。
以上是月见真世的说明。
那场骤变夺走了月见家主夫妇的生命，同时也在月见真世心中埋下忿恨的种子。
当时的月见美世年纪尚小，对父母撕心裂肺的哀鸣仅剩下模糊的记忆，故而没能理解姊姊的悲叹与宿怨，月见真世只得将这份修罗般的恨意尘封于书页之中。
把憎恨留给自己，所有的柔软则留给妹妹。
但月见真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藏在书架底层的仇与恨，会被妹妹带回家的大蛇磷翻开。
『磷？妳手中的书是从哪里……关于里头的内容，妳是怎么想的呢？ 』
『我觉得很有意思。 』
『那是中央四十六室那群老头子不惜一切，哪怕加罪于我和美世的父母，只为了将其抹消或独占的禁术喔。这些是我藏起来的部分，其他的不是付之一炬，就是被强行充公了。 』
『美世也看过吗？ 』
『嗯，但她始终没什么兴趣。妳呢，不会害怕吗？ 』
『在我眼中，它们只是单纯的知识。真世姐姐，妳晓得我小时候的情况对吧，因此我想要接触任何未曾见过的人事物，至少……在我还没消逝前，尽可能地去体验、去感受一切。 』
『我了解了，那么、磷，妳愿意──』
月见家唯二的幸存者之一，月见美世抛弃了这段恨意，徒留月见真世被困在那个满目腥红的行刑日。
而与其让家族代代相传的禁术就此消失，月见真世选择将它们交托给大蛇磷。
大蛇磷对月见家的悲剧不置可否。
月见真世是否怀抱更深一层的寄望，又或期待她做出怎样的行动，大蛇磷一概不在乎。
无论爱与恨、仇与怨，于大蛇磷来说全都不重要，她不过是单纯地追求仍未知悉的事物。
光要为自己而活就已竭尽全力的她，无暇协调月见姊妹的分歧。
大蛇磷将月见美世放在首要的位子上，无条件支持月见美世的决定的她，不会成为月见真世的游说者。
另一方面，月见真世于大蛇磷心中的份量也逐渐增长，因此她未向月见美世坦言自己正在接受其姊的禁术指导。
隐瞒月见美世固然令大蛇磷感到为难，但就算告诉对方，也只是增加其内心负担。
──倘若美世想知晓我与真世姐姐在做什么，并主动问起的话，我再跟她进行说明吧？
对大蛇磷来说，能和月见美世同生活于一个屋檐下，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如今却感觉胸口沉甸甸的。
貌似在乎的人变多后，烦恼也跟着增加。
大蛇磷不喜欢这种感受。
她能够毅然决然地离开大蛇家，系因为她对家族没有丝毫留恋，而月见家……她希望目前仍充斥胸口的快乐不会被其他情感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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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足印一深一浅，清冷的空气随呼吸进入肺腑，呼出时化作团团白雾。
相隔两步的距离，大蛇磷静静注视着走在身前的伟岸背影。
在细碎的踏雪声中，对方微卷的褐发随走动勾勒优美浅弧，眼镜的漆黑镜脚于柔丝间若隐若现，有意无意地遮挡冷冽风雪的高挑身板坚定厚实，宽广肩膀披着绣有番队序号的莹白羽织，于茫茫天地间描摹凛然身影。
仿佛坚毅不移的精神依托。
「大蛇，到我身旁来。」
当那人──蓝染惣右介回首望来时，大蛇磷倏地落入他映射熠熠光采的眼眸，她似乎见过这种眼神，但蓝染队长的视线又夹带些许陌生的「什么」，由于没有感觉到恶意，她便也未心生抗拒。
于是大蛇磷顺从地行至蓝染惣右介身侧，并以视线询问他的下一步指示。
只见褐发死神弯了弯眉眼，如同亲切稳重的上司那般，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柔声道：「我跟妳說明这片区域的格局。」
大蛇磷还记得自己与蓝染惣右介的初见。
罪歌对他的执着以及那无人生疑的替身，无不昭示蓝染惣右介是个满身谜团且心思缜密之人。
按照月见美世的耳提面命与话本情节，兴许蓝染惣右介心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以她稚嫩的人情世故，不应该和蓝染惣右介牵扯过深。
但蓝染惣右介同月见美世一样，不仅向她释出善意，还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她不免把蓝染惣右介视作一位人挺好的前辈。
就像本该由山崎六席捎大蛇磷执行外勤，不料前者临时被叫去支援，正好要洽公的蓝染队长便领着她出勤，甚至悉心地教导她工作上的重点。
隔着一层队长和队士的上下身分，她理应敬重蓝染队长，然而并肩前行时的存在感，以及两人同时于雪地印下的足迹，都让她产生一股微妙的感受。
……好似他们注视着相同的景色，并拥有相同的步调。
这是一种傲慢吗？或者自作多情呢？
大蛇磷不清楚。
未曾见过父母、不被家族爱护，从有记忆起便遭受忌惮、排斥、回避，在这般环境中成长的大蛇磷，发现自己不同于旁人──无论天赋或能力，抑或是对周遭万物的解读。
大蛇磷不得不伪装起自己，模仿月见美世以成为「正常」人。
否则在这个「脆弱」的世界上，她终将一无所有。
事实证明，她做得不够完善，而最大的原因是低估了自己的忍受度。
关押她的牢笼被月见美世打开后，窥见广袤风景的她不愿再受禁锢，但她还未学会活下去的方式，扼紧身躯的绳索便先束缚了她。
在反抗和顺从之间，是顺应内心愿望与配合世家伦常的拉扯。
复杂的情境使大蛇磷深陷矛盾，她不如阅历丰富的智者看得透彻，只是优柔寡断不符合大蛇磷，而有别于常人的「视野」，令她采取的行动都充满了难以想像的决绝。
「还习惯五番队的工作吗，大蛇？有没有需要调整或协助的地方？」
对上那双没有丝毫破绽的温润棕眸，视其为另一名学习对象的大蛇磷忍不住思考，如果蓝染惣右介站在她的立场的话，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感谢蓝染队长的关心。五番队的大家都很亲切，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只见蓝染惣右介莞尔一笑，语调温柔地说：「妳果然很优秀，原想說妳初来乍到会不会手忙脚乱，但看起来适应得不错，那我就安心了。」
倘若像蓝染队长那样，将无法展露的自我彻底隐藏起来，堆积于心的这些困顿及郁结，是否就能迎刃而解？望着蓝染惣右介的笑容，大蛇磷不由得心想。
但这道命题无疑要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纵使大蛇磷对蓝染惣右介抱有一丝好感，却不代表足够信任对方。
因此大蛇磷咽下来到嘴边的疑问，转而请教起其他工作细节，蓝染惣右介则也对她的思绪转折浑然未察似的，神色恬然地不吝赐教。
男人的低沉嗓调与少女的娇软燕语相互穿插，于凛冬的空气中谱出岁月静好般的诗意。
晌午，大蛇磷在蓝染惣右介的带领下走入一间店铺。
当护廷十三队之一的队长现身门口，充斥店内的热络交谈停止了一瞬，人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象征其身分的羽织上，直至褐发男人与其队士踏上二楼的阶梯，三三两两的谈话声这才重新响起。
目不斜视地掠过一张张客桌，盯着走在前头的蓝染惣右介，大蛇磷赫然想起一件事情──蓝染队长借给她的羽织还在衣橱里！
虽说进入五番队后，她有各种合理的理由接近蓝染惣右介，但在众目睽睽下抱着羽织前去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万幸看来对方又申请了件队长羽织，否则大蛇磷实在骑虎难下。
蓝染惣右介似乎是这间店的常客，动作娴熟地坐进靠窗的座位并向服务生点餐。
蹭到这顿饭的大蛇磷和蓝染队长点了相同的豆腐火锅。
服务生低头划单时，道出一句让大蛇磷不着边际的提问：「也不加鸡蛋吗？」
「咦？啊……是的。」
大蛇磷不由自主地瞥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没想到蓝染惣右介竟也会挑食，与他一贯的可靠形象形成反差，这个发现令大蛇磷觉得……有点可爱。
而服务生退下后，大蛇磷已经做好与他相顾无言的心里准备，岂料蓝染队长主动提起番队的年末计画，她不得不聚精会神地记住日程。
左右他们不过是上下属，即使对方知晓她和大蛇家的冲突，也不是能够谈论这个话题的关系，针对业务内容进行交流，才是最妥适的人际界线。
如果瀞灵廷举办人情交际比赛，蓝染队长定能角逐三甲吧，大蛇磷心道。
待他俩的餐点上桌，蓝染惣右介才停下说明。
夹带热气的团团白烟从砂锅腾起，滚烫的高汤冒着热泡，驱散了冬日的寒气，店家的丰富用料包含蔬菜、海带芽及各式丸子，作为主体的大块豆腐则整齐排列在锅边。
第一次看到豆腐火锅，清爽的气味窜入鼻腔，与店铺的桌椅木香交杂成独特的气息，再加上坐在对面的人是自家上司，感觉同时达成「豆腐火锅体验」及「与长官餐叙」的新成就，大蛇磷的内心不由得雀跃起来。
按捺下这股蠢蠢欲动的大蛇磷等着蓝染队长先动筷，自以为隐讳地依照蓝染惣右介取食的顺序享用餐点。
当对面冷不防传来一句：「妳喜欢吗？」大蛇磷先是抬头望向蓝染惣右介，接着看了看火锅里的豆腐，二话不说地夹进嘴里，「──！」
见大蛇磷被烫得睁大双眼，蓝染惣右介赶紧递水给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与大蛇磷的玫色指尖撞在一起。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将大蛇磷捧着水杯轻抿的乖巧模样收进眼底，蓝染惣右介忍不住勾起唇角。
对于这句忠告是否有其他涵义，大蛇磷没有多想。
放下水杯的她只是再次将豆腐捞进碗里，并在蓝染惣右介的目光下垂眸注视碗中物。
仿佛不经意间按下某个开关，大蛇磷彻底安静下来。
默然地收起所有表情与动作，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微的少女，令人不禁联想到毫无生机的泥偶。
半响，自汤锅升起的白雾氤氲了流转于褐眸的幽光。
蓝染惣右介敞开温和浅笑，向一动也不动的她道：「倒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可以先吃其他配料。」
平心而论，大蛇磷此刻的状态在蓝染惣右介的意料之内，异常的成长环境必然影响大蛇磷的人格，初见那时，蓝染惣右介便发现她犹如一面明镜，毫无保留地照出培育者的模样。
想来这份无机质的样态，源于她被长年忽视或控制，不断削去自我使然。
因此，不同于常人的沉默仅是闭口不言，大蛇磷的不发一语则是吞噬一切的死寂。
但若操作得宜，这种人非常「理想」。
对周遭发生的事情蛮不在乎，不会过问、不会深究，能被轻易孤立……
死神队长逐渐沉落深渊的思绪被打断。
因为映入他隐没闪烁碎光的深沉瞳眸中的，是大蛇磷弯起一对金眸看向他的淡淡狡黠。
蓝染惣右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
她比初次见面时的印象活泼许多。
──是模仿月见美世？还是她的真实性格呢？
参杂着一缕道不明的情绪，晃过心头的质问令蓝染惣右介眸色微沉，似试图抹去残留指腹的水珠般，缓慢摩娑方才持水杯的长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