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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解闷 ...

  •   晏清侧身蜷缩在床上,身上只盖了薄薄的一层毯子,眼神失焦地看着陆世铭的方向。
      陆世铭已然穿好了衣服,施施然地又成了那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大少爷。
      他扯了扯衣领,看了一眼晏清,抬腿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晏清忽得回过神,起身低声喊住了陆世铭。
      陆世铭脚下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晏公子舍不得我?”
      “你从窗户出去。”晏清阴沉地说道。
      陆世铭闻言,发出了不屑的笑声:“你让本少爷爬窗户?”
      晏清瞪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若不然,大少爷难道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半夜地从我的院子走出去?”
      陆世铭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冷笑道:“晏公子怕什么?这陆府的下人的或身契或死契都在我母亲和我手里,他们若是敢说半个字,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你就算挡得住流言如沸,难道就不要你大少爷的颜面了吗?”晏清沉声说道。
      陆世铭闻言,笑得愈加猖狂:“晏公子不过与我有过两次鱼水之欢,竟关心起我的颜面了?”
      晏清瞪着他,没有再说话。
      陆世铭冷哼一声,打开了房门,大步走出了房门。
      “大……大少爷。”门口传来丁岳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走远,片刻之后,丁岳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声:“晏少爷?”
      “现在什么时辰了?”晏清淡淡地问道。
      “已是寅时。”丁岳回答。
      晏清从床上立起上身,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丁岳,给我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丁岳在屋外沉默了片刻,沉沉地应了声:“是,晏少爷。”
      半晌后,丁岳便提着浴桶和几桶热水进了里屋。他进门便看到了懒懒地侧身靠在床榻上的晏清,衣领半敞着,床上被褥凌乱。
      “晏少爷,可以沐浴了。”片刻后,丁岳小声对着榻上的晏清说道。
      晏清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出去吧。”
      “我替晏少爷沐浴。”丁岳说道。
      晏清闻言,睁眼看了看眼前盯着自己的丁岳。那张脸上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神情。
      晏清笑了笑,从床上起身,背过身褪了衣服。
      衣服掉在地上,丁岳赫然看到晏清背上遍布全身的红点和青斑,倒吸了口冷气,皱着眉头拿起了桶边的巾帕。
      晏清盯着丁岳的脸,毫不遮掩地转身跨进了浴桶,坐进了乳白色的浴池里。
      “是我的错,没有看好房门,让大少爷不知何时就进了屋子。”丁岳一边帮晏清擦着身体,一边低沉地说道。
      晏清闭着眼睛,淡淡地说:“你都听见了,不是吗?”
      丁岳手上顿了顿:“是。”
      “就算听见了,你也没有进来,对吗?”晏清继续问道,语气冷淡。
      丁岳咬了咬牙:“是。”他顿了顿,又说:“晏少爷与大少爷是什么……”
      “你不知道我们在屋里做什么?”晏清打断他,冷笑道。
      丁岳沉默了,手上用力地搓着晏清身上的一处红色印记。
      晏清有些吃疼,他侧脸看了一眼丁岳,缓缓问道:“觉得我脏?”
      丁岳反应过来,忙松开手,去了另一边跪下,然后摇了摇头:“我知晏少爷有难言之隐,不是自愿的。”
      “若我是呢?”晏清又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问道。
      丁岳摇了摇头:“我知你是被迫的。”
      晏清睫毛微动,没有说话。
      丁岳看着晏清身上的印记,心里仿佛被什么堵着,只觉着呼吸不顺畅,低沉地说道:“大少爷如此待你,真是……”他最后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
      晏清闻言,嘴角轻轻挑起,有些戏谑地问:“怎的不继续说?”
      “我……”丁岳低下头,嘴里咕哝了一句。
      “丁岳,“晏清侧头看他,笑着说,“你就不曾想过?”说着目光往他身下的隆起探了探。
      丁岳听到这话,猛得一抬头,看见晏清的眼神,脸倏地就红了,支支吾吾道:“晏少爷……我……小的不敢……你是我的主子,我是敬你的……”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下去。
      晏清笑了,笑声里不再带着调侃,笑容里反倒像是有几分真心。
      丁岳不再说话,默默地擦拭着晏清的身体。
      梳洗之后,晏清觉得身心都清爽不少,他让丁岳将衣物送去浆洗,又让他看着后厨做些甜点。吩咐完,晏清便自顾自坐到了窗边。
      窗外天气晴朗,微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晏清看了看桌上的砚台和宣纸,想了想,往里加了茶水磨了些墨出来,随即拿起了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汁,一只手拂袖,另一只手便往下按下笔尖。
      许久没有提笔,晏清先是试了几笔,随后腕间用力,一行行字便跃然于纸上。他凝神落笔,却未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晏哥哥!”陆世远笑着推门而入,未待晏清抬头,便径直跑到案边,手里还提着一只小画册,“我跑出来了!你在做什么呀?”
      晏清闻声,手里的笔尖一抖,滴下了一滴墨在纸上。
      他抬眼瞟了陆世远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三少爷可是要吓我一跳,这好好一幅字都被你闹得……”
      晏清话未说完,却听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晏先生。”
      晏清转头,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微微点了点头:“沈先生,你怎的也在此?”
      沈谦带着一丝无奈走进来,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三少爷今日一心想来找晏先生,说什么也不肯再上课。我只好借口说是写生,便从书堂出来了。”
      “沈先生博文广知,竟也会画画?”晏清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
      沈谦笑着挥挥手:“不过是大学时上了课,学了些皮毛,实在惭愧。”
      说着,沈谦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案上的字上,微微一怔。
      那纸上的笔墨尚未完全干透,字迹遒劲清秀,行云流水间透着几分深意。
      他不由得开口道:“好字。晏少爷的笔力透劲,清俊中自带几分意难平,实在是妙笔。”
      晏清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写的字,淡淡一笑:“不过是随手涂写,沈先生过奖了。”
      沈谦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字上,低声念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他抬起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慨,轻声问道:“晏少爷为何会选这一首《相见欢》?此词虽短,却句句生恨。”
      晏清垂下眼眸,淡淡地道:“不过随笔罢了。”
      沈谦点了点头,接着念下去:“‘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将这最后一句念得极轻,眉目间多了几分怅然,“晏少爷的字写得好,词也写得深。‘长恨水长东’,晏先生心有不甘?”
      晏清目光微微抬起,注视着沈谦,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沈先生似乎很懂这词。”
      沈谦低笑了一声:“沈某才疏学浅,不敢说懂。只是沈某也最爱李煜这首。短短几字,却写尽人生的怅惘与无奈,实在是好诗。”
      晏清抬手理了理案边的毛笔,目光微垂,声音轻淡:“人生长恨,或许只是我们执念太深罢了。”
      沈谦看着他,眉间闪过一抹柔和的笑意:“晏先生说的是,人生长恨。自古以来,人的不甘便像是与生俱来似的,榜上无名,便叹自己壮志难酬,而得了功名,便惋惜身不由己。”
      两人这一问一答之间,竟似越谈越投机,隐隐有种一见如故的默契。
      一旁的陆世远听着,却有些不耐烦了,摇晃着晏清的袖子:“晏哥哥,你怎的只顾和沈先生说话?我们再玩一次投壶如何?”
      晏清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陆世远的头:“好吧,陪你玩便是。”
      沈谦站在一旁,轻轻摇头,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只是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案上的字迹。
      陆世远在院子中间,模样认真地拿着手里的箭,瞄准着眼前不远处的那口壶。
      晏清看着陆世远,轻声对一旁的沈谦说:“沈先生,我见你刚刚怀里捧着的还有诗词还有……晏清未见过的书籍,可否借晏清一阅?”
      “哦哦……晏先生说的是这本《格致新编》?”沈谦反应了片刻,才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晏清。
      晏清低头接过看了一眼封面,抬眼歪着头问道:“这书讲的是什么?”
      沈谦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温润:“这本书是讲自然科学的一些基础知识,像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学都有涉猎。虽是启蒙读物,却实在是好书。晏先生若是感兴趣,我便赠予晏先生。”
      晏清翻开书页,指尖轻抚过泛黄的纸张,忽然抬头问道:“自然科学……那它能解释为什么世上的东西有生有灭,却始终不能长久吗?”
      沈谦一愣,似乎没想到晏清会问这样的问题,稍稍沉吟,才回答道:“生灭更迭,循环不止——是万物的起源与规律。譬如,此书中提到的水循环,蒸发、凝结、降落,看似消散,却在另一处重现。或许这世间所有,并非不能长久,而是以不同的形式延续。”
      晏清合上书,唇角微微扬起:“沈先生的解释,倒像是在劝人放下执念。可惜,人心却无法这般坦荡,生灭之间,总是难免挂碍。”
      沈谦眼底闪过诧异和探究,语气里带上了些欣赏地说道:“晏先生见解独到。”
      晏清淡笑着摇了摇头:“见解不敢说,只是觉得,若人心能像这书中写的那样规律有序,或许会简单些。”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书封上的”格致新编”四个字,语气若有若无:“可这世间万事交错缠杂,人心又诡谲难测,当真是可叹。”
      沈谦闻言,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波动。他转头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眼晏清。
      天气渐热,晏清此时正穿着紫纱外袍,透着雪白的底袍。他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着透亮的粉色,眼眸湿润,反射着日光,显得波光粼粼。晏清感受到脸上的目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沈谦,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乍得一见那笑容,沈谦竟不觉心下一颤,更觉得晏清此时像是画里的人儿。
      回眸一笑百媚生。沈谦脑子里跃然而出这句诗。
      “晏哥哥,晏哥哥!我中了!你今日该给我做糖葫芦吃!”陆世远忽得一阵大叫。
      晏清笑了,应了声”好”。
      沈谦也在这叫声里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三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沈先生,可是我还未吃上糖葫芦呢!”陆世远不满地嘟着嘴抱怨道。
      沈谦表情严肃地说道:“三少爷,若是被人发现我带你跑出来,你可就不止吃不上糖葫芦了。”
      陆世远闻言,身子一下就塌了似的,蔫蔫地咕哝了句“好吧”,便扔下了手中的箭。
      “三少爷莫泄气,下次我早些备好,你想吃多少就可吃多少,可好?”晏清见状,弯下腰,摸了摸陆世远出了汗的脸颊,笑着说道。
      陆世远这才高兴了一些,连连点头:“好,一言为定!”说着就用自己的小指头去勾晏清的小拇指。
      晏清看着那认真的小脸,发出了清亮的笑声。
      沈谦带着陆世远走到了晏清院子门口。
      走前,沈谦还对晏清微微行礼,说道:“日后若有机会,沈某多给晏先生送些书籍,希望能给晏先生解一解苦闷。”
      “多谢沈先生。”晏清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沈某告辞。”说罢,沈谦便带着恋恋不舍的陆世远离开了。
      “晏少爷,此人是……”丁岳刚从后厨忙完回到前院,瞥见晏清与人说话的身影,问道。
      晏清看了他一眼,收敛了些脸上的笑容,摇了摇头:“不过是三少爷过来玩了会。”
      丁岳闻言皱了皱眉:“晏少爷……恕我多言,陆三少爷虽性格爽朗,但七姨娘却是个多事的主。晏少爷还是……”
      “无妨。”晏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淡淡地说道。
      丁岳见状,沉沉地应了声“是”,便不再多言。
      晏清回到屋里,看着院子里地上落着的箭,心里忽得空虚无比,只觉得这院子里的阳光仿佛也不再温暖。
      他叹了口气,低头瞥见了刚刚沈谦给他留下的书,想了想便拿起来,翻开了一页。
      他读得仔细入神,书里虽是中文,里面的知识对晏清来说却如天方夜谭般新颖。每读过一句,晏清都得回味一次,才能体悟其中的含义。
      不知不觉,院外的日光褪去,黑夜便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晏少爷,陆老爷回来了,在书房,说……要见你。”丁岳从屋外小跑到晏清身旁,小声说道。
      晏清抬起头,眼神茫然。片刻之后,他方才回过神,眼里的光也渐渐凌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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