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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chapter 3

      无心插入的一句话像根细针,一下刺破了这个鼓胀到快爆炸的暧昧气球。

      噗地一声,顾宝珠先笑了,“走啦,朋友。”

      她起身以后,梁均和眼神失落地看了Sophia一眼。

      Sophia耸了耸肩,“我下次争取管住我的小嘴巴。”

      “......行,那一切就拜托你了。”梁均和无可奈何地笑。

      他和Sophia一道往外走。

      Sophia小声问他:“梁,你很喜欢宝珠哦?”

      梁均和哭笑不得,“否则我在这儿费什么劲呢?”

      “加油。”Sophia拍了下他,“我觉得你有希望。”

      “怎么说?”梁均和停下细问。

      Sophia想了想,她说:“我认识宝珠很久了,她呢,看起来温柔活泼,但从小被妈妈严格管教,她的世界很单一,除了比赛就是比赛,内心也很保守封闭的,不是谁都能靠近她。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挺有好感的。”

      听完,梁均和笑了一下,“那你呢?加州那边的教授家庭,都鸡娃鸡得很厉害,你小时候的日子好过吗?”

      Sophia笑,“我有一对专注自身的父母,幸免于难。”

      “好吧。”

      他们走到门口,宝珠对她说:“Sophia,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就不去啦。”Sophia自动站远几步,“我找Mommy,她应该下课了,你们吃多一点。”

      她朝梁均和眨了眨眼,俏皮地走开了。

      梁均和笑,宝珠的朋友也和她一样可爱。

      “宝珠,你想去哪儿吃?”他问。

      她往校门外指,“我知道有家轻食店很好吃,开车去吧。我下午要训练,不能吃太多。”

      “好。”

      京城的春光是有分量的,杨树上浓密而黄绿的嫩芽都抽开了,柳絮肆无忌惮地飘。

      梁均和走在她身边,“下午几点到冰场?”

      两个人挨很近,宝珠的肩膀擦着他的手臂,没有一丝多余的缝隙。

      从物理规律上来说,花滑这项运动偏爱身材相对紧凑的选手,身高普遍不高。

      顾宝珠过了发育这一关后,身高稳定在一米六,十分娇小,这使得她能够获得更快的转速,更轻松的起跳和更平稳的落地,并大幅降低了伤病风险。

      她说:“两点半,所以我要在十二点半之前完成午餐。”

      “为了确保食物被消化?”梁均和问。

      宝珠点头,“对,有充足的能量供应,同时胃部不会有负担,血糖也处于稳定水平。”

      他又问,“那如果是一大早训练呢?岂不是要更早地进食?”

      “四点谁起得来啊?”宝珠笑,“起床后喝杯水咯,我都会吃一根香蕉,或者一小杯咖啡,去冰场的路上就消化了,结束后再吃早餐。”

      梁均和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十一点四十,我们快一点。”

      “哎,也没那么......”

      她话没说完,梁均和的手已经探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小心翼翼的触碰,而是同伴之间的协作,一股热蓬蓬的力气。

      他掌心是滚的,微微的潮意,紧贴在她冰凉的皮肤上。

      宝珠只好跟着他跑起来。

      一边跑,梁均和边回过头看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她也望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额前的刘海被扯乱,脚步声搅开了这个原本静止无风的中午。

      宝珠能听见他的呼吸,还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路两旁的杨树和槐树,都成了模糊的、向后飞掠的绿影。

      一阵清脆的单车铃声响过,有个男生骑着车从他们旁边过,也兴奋地站在脚踏上踩了两圈,用生涩的港普喊了句,“小情侣浪漫喔。”

      到车边时,宝珠气息还算平稳,两三下便喘匀了气。

      梁均和拉开车门,“你坐前面,带个路。”

      “好。”他上来后,宝珠不放心地问,“那里餐品种类很少,只有一些固定搭配,你吃得惯吗?”

      他是付家的外孙,再看周身的气度和谈吐,大概从小锦衣玉食。

      “和别人不好讲,和你一定能吃惯,吃不惯我也会吃。”梁均和说。

      宝珠放低了座椅,侧过脖子笑,“你好会哄人开心,我都有点害怕了。”

      梁均和说:“怕什么?”

      她耸肩,直白地说:“怕我这样的新手,会不是你的对手。”

      他没着急发动车子,“怎么不是?你都把我吊成这样了。”

      宝珠眼神惊愕,嘴巴张大,“吊死鬼的吊吗?我没有吊你啊,这是犯罪。”

      梁均和凑近了她的脸,轻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一直不给我明示,让我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每次喂了个糖给我吃,就要冷落我两三天。这就叫吊胃口。”

      他声音动听,语速也快,宝珠没全听懂,但被气氛催得脸红。

      她低头,“哪有你说得那样,我只是太忙了而已,没时间。”

      “原来只是没时间。”梁均和终于肯揿下启动键,“我以为你拿我解闷,气得做梦都梦见你。”

      他看起来快要崩溃,反而让宝珠想逗他,“哦,你梦见我什么?”

      梁均和开着车说:“梦见你滑冰,比电视上还要优美,像八音盒里的洋娃娃一样不停地旋转,我真想把你收藏起来,和我那些珍贵的手办放在一起。”

      宝珠笑了,又转过脸去看天边那朵云。

      当时她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异常,连不舒服都没有。

      语言是公共的渡船,承载着约定俗成的意义,来来往往,传递讯息。

      可一句话经由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情境下说出,这艘船就驶入了私人港湾。

      他话里的喜欢太浓烈,好比清晨陡然拉开窗帘,一时间涌进来的光线太强,教人什么都看不清。

      在爱的光晕里,人们都会短暂地无法视物。

      从梁均和的口中,她只听到优美和珍贵,这两个赏心悦目的字眼。

      到了小店,宝珠不必看菜单,直接要了份芥蓝鸡胸肉沙拉,外加一块白面包。

      梁均和也点了一样的。
      他说:“还是可以吃碳水?”

      “当然啦。”宝珠托着腮说,“碳水是最高效的能量来源,蛋白质有助于维持饱腹感和肌肉修复。”

      梁均继续说:“低纤维能减轻胃肠道负担,因为它们消化慢。”

      宝珠朝他笑了,“对,你也知道。”

      “跟滑雪教练学了一点。”梁均和说。

      宝珠说:“你技术不错,我和Sophia说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我也很喜欢。”

      梁均和点头,“你训练时间紧,我们可以去密苑云顶,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好呀。”

      午后的冰场,巨大制冷机组发出低沉的嗡鸣。

      宝珠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那股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饭后稍稍的困倦即刻消散,头脑清醒过来。

      这是她又爱又恨的一个地方,像对妈妈的情感。

      她全部的荣誉和成就来源于此,她十六年的辛酸与汗水,也悉数浇灌在这片冰面上。

      宝珠走到休息区,放下陪着她饱经霜雪的装备包。

      它同自己奋战过许多赛场,去到各个国家,上面被五颜六色的贴纸覆盖。

      她喜旧,偏爱身边一切有年头的物件。

      宝珠拿出硬质刀套,套上冰刀,是为了保护刀刃,也防止误伤。

      她坐在长凳上,将冰鞋的鞋带一层层松开,再用专门的钩针辅助,从脚趾到脚踝,再到小腿,一丝不苟地系紧,确保脚踝被牢牢地锁住,没有任何多余空间,而脚趾能轻微活动。

      系好后,她开始脚踝和膝盖的环绕,简单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唤醒腿部肌肉。

      一切就绪,上冰前,她摘下硬质刀套,换上了吸水性更强的软刀套,将刚才走路时可能沾上的水汽擦干。

      葛教练把运动臂带固定在她手臂上,“好了。”

      宝珠朝她笑,拿出一只耳机塞入耳中。

      按照她对教练的了解,这是今天的训练里唯一一点好脸色,接下来就是骂了。

      一上冰,宝珠先简单地压步绕场,让关节适应冰面的摩擦力。

      然后是各种弧线步,冰刃深深浅浅地,在冰上画出巨大的圈。

      深刃、浅刃、外刃以及内刃,她的身体大幅度地倾斜,寻找重心与边缘控制的极限。

      她浮腿高高抬起,超过头顶,身体舒展开,变成一段流畅的线条,沿场边高速滑行,核心稳如磐石,体态轻盈优雅。

      葛教练始终注视着她,宝珠的滑行完美扎实,有在国外打下的好底子。

      她开始快速助滑,起跳果断,在空中划出远超一周半的弧度。

      两周后,身体展开,稳稳地落在冰上。

      正向起跳加向后落冰的组合,使阿克塞尔跳成为难度极高的动作,它也是唯一一个带额外半周转体的跳跃。

      这就意味着两周阿克塞尔跳,实际上需要完成两周半的空中旋转。

      练到傍晚,她的黑色训练服已经洇湿了一大片。

      但葛教练掐着秒表,仍在大声喊,“准备3S-3T连跳!”

      冰面上,宝珠已经满头细汗,发丝黏在额头。

      她做了个深呼吸,进入salchow准备,左前外刃三字滑行,身体侧倾,自由腿划过冰面。

      三月的世锦赛,她在这个动作上失误,被观众骂得不轻,至今仍有心理阴影。

      就连在社媒上发一条日常的训练动态,也会有人追过来阴阳怪气地问:“顾女士,你现在练好你的三接三了吗?下次不会摔了吧?”

      “摆腿再用力,不要软绵绵的!”葛教练在旁边喊,“用你的自由腿带动旋转!”

      宝珠的右腿猛地向前摆,同时身体向上拔起,双臂快速收紧,空中的三周旋转几乎是本能,肌肉记忆接管了一切。

      落冰后,右后外刃稳稳接住身体,但还没达到要求。

      葛教练继续,“马上接Toe loop!不要犹豫!”

      宝珠的左脚冰刀齿还在空中时,就准备好了位置,右脚蹬冰的同时,左脚点冰,于第二跳腾空。

      一周。

      两周。

      三周。

      “漂亮!”葛教练难得夸了她一句。

      但下一秒,宝珠落冰后站立不稳,双腿打颤,重心后倾,跌倒在了冰面上。

      冰刀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紧跟着身体落地的闷响。

      世界在天旋地转后骤然静止。

      宝珠躺在冰面上,疼痛和寒意从尾椎和手肘传来,蔓延到她的四肢。

      她一时动弹不了,只能大口地喘气,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逃窜。

      视野里,只剩下穹顶那排巨大的照明灯。

      白茫茫一片,像厚重而冰冷的雪,不容抗拒地落下来,顷刻淹没了她。

      “给我起来!摔倒是让你休息的?”

      “宝珠,你爸爸不在了,顾家没人看得起我们,你要争气。”

      “你如果不听话,做得不够出色,那妈妈也不要你了。”

      尖锐的嗓音在脑海里响起来,遥远而清晰。

      那时的妈妈不是现在这副温柔模样。

      她站在训练场外,裹着黑色羽绒服,眉梢挂着冰霜,眼神如刀子锋利。

      零下十五度的寒冬,八岁的她一次次跌跤,嘴唇冻得发紫。

      每一次,每一次宝珠想在冰上多趴一会儿,妈妈的声音都会毫不留情地劈过来。

      “竞技体育很残酷,这点疼都忍不了,当什么花滑运动员?”

      “哭是最没用的,快一点,自己把眼泪擦干净。”

      “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知道吗?”

      她的调子冰冷坚硬,鞭子一样抽在她瘦弱的脊梁上。

      不优秀,不令人瞩目的小孩注定会被抛弃,宝珠害怕被抛弃。

      这份恐惧催促着她,驱赶着她,直到她站上世界舞台,成为妈妈的骄傲。

      十六岁那年,她在温哥华举行的花滑大赛上崭露锋芒,拿下了女子单人滑冠军。

      站上领奖台时,镁光灯如一群躁动的白蛾,闪烁着、扑着翅膀过来,落了她一身。

      奖台太高,底下的人脸都变成模糊的影子。

      妈妈就站在那里面,可她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可能是喜极而泣。

      记者们围上来,话筒黑漆漆地撑在眼前,多得数不过来。

      宝珠听见自己的笑声,清凌凌的,从喉咙里勉强挤出来,她配合摄影的要求,把奖杯贴到发烫的脸颊上。

      照片拍出来美极了,少女与荣耀,也永远是媒体偏爱的头条。

      但她的心是木的、枯的,沉在水里也起不了涟漪。

      赛后庆功,妈妈和教练不停地拥抱、亲吻她。

      意识到自己只想回酒店套房,拉上窗帘静静地坐一会儿时,宝珠有点想哭。

      巨大的成功,洪水般的褒奖,盛大灿烂的辉煌。

      所有这些,都治愈不了八岁那年惶恐无助,担心被丢下,不得不拼了命练滑行的小女孩。

      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没有得到,之后再多的温暖也于事无补。

      宝珠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膝盖止不住地颤。

      在葛教练开口之前,她先冷静地总结出症结。

      她滑到场边,对教练说:“第一跳落冰的moment of landing,自由腿收得太慢了,导致第二跳的preparation time不够。对不起教练,我再来一遍。”

      说完,她脚下冰刀一蹬,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朝着起点滑过去。

      小姑娘匿在白得刺眼的灯光里,留给她一道坚韧倔强的背影。

      葛教练其实想说,这没什么对不起,再来过就好了。

      但小女孩就是要跟她道歉,也许是习惯了跟妈妈道歉。

      在别的事上,比如花滑迷们的无端指责,不明真相的谩骂,宝珠都能淡然置之,心境开阔得不似同龄人。

      但对待比赛,对待训练,她从来都精益求精,专业、严谨又刻苦,力求做到最好。

      下了冰场,葛教练把她当女儿看。

      不,甚至还要更亲。
      就算是在女儿身上,也没花这么多时间。

      训练结束时,场外夜色深沉。

      月亮升得很高,地面被照出一片霜白。

      宝珠生出还在冰面上的错觉,闭了会儿眼。

      一辆车开来,在她身边停下。

      “上来。”车窗降下,付裕安对她说。

      宝珠拉开门,坐上去,“小叔叔,怎么是你来接我?”

      付裕安说:“太晚了,司机也要下班。”

      “嗯,谢谢。”宝珠揉了揉酸软的小腿。

      付裕安看她面色疲倦,“今天练了多长时间?又超过了七个小时?”

      宝珠靠在椅背上说:“差不多。”

      “世锦赛不是刚落幕吗?”付裕安不由地担心,“保持性的训练要有,但也要考虑你的身体。”

      宝珠太累了,听了这句话,感动地看着他,一连串异想天开的假设,“小叔叔,你真善解人意,你要是我教练就好了,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你要是......”

      “可以了。”付裕安咳了一声,“我只是你叔叔。”

      别再冒出句什么你要是我男朋友就好。

      两个人的年龄和辈分都摆在那儿。

      这话他不能接,也接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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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入v后稳定晚九日更,其余完结文均在专栏,欢迎来玩,下一本写《风月地》。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