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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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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愿寺。
文永九年(1272)创建于东山。天正十九年(1591)由丰臣秀吉捐赠京都的土地,定位于京都。
那是已经有了六百多年的寺庙,是日本沉眠着的历史。
现在,西本愿寺是长州的浪人们聚集的场所,也是他们活动密集的区域。
土方反复盘算着利弊,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简易的地图,眉头紧锁。
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西本愿寺,不过,恐怕那些和尚们不会多么欢迎他们这种被称为“狼”的人物。土方叹了口气,他对别人的看法一向不在意,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够用武力镇压。
不过,注意别人看法的人队里很多……土方想到了两个人的面孔,一个是山南,一个是伊东。这两个人大概又会说什么“西本愿寺是历史久远的寺庙,我们不能玷污它。”或者“如果我们用暴力对待这样历史悠久的寺庙的僧人的话,新选组不就更加像强盗吗?”之类的话。土方想象得出这两个人的表情,想象得出这两个人会说的话。
真是可恶的书呆子……
开会的时候斋藤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正月里都消失了踪迹的新八,难得精神抖擞地坐在一边。左之倒是有点睡眠不足,打着大大的哈欠。伊东微笑着坐在土方的一边,抱着胳膊。
少见的是,山南一脸平静地坐在一旁,在看到他进屋的时候,微微点头致礼。
斋藤在新八旁边坐下,猜测着这次会议的内容。
“这次开会,主要是想要讨论一下屯所的问题。”土方清了清喉咙,开始了发言。斋藤敏感地注意到,近藤局长并不在现场。
“诶?”新八提出了斋藤的疑问,“真的吗?这样重要的事情,不等近藤桑在场。”
“近藤先生现在正在藩邸处,和松平容保大人商谈屯所的事情。”土方简单地解释道,“这次的会议,只是想要了解大家的想法。”
“我的想法什么并不重要,”新八挠了挠头,说道,“本来就是你和近藤局长下决定的事情。”
土方斜眼看着新八,他知道新八心里有点忿忿,毕竟他是从桂屋那里把他拉了出来。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西本愿寺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土方接着说道,然后目光直直的看着山南,和伊东。
山南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微笑,并没有说话。
“西本愿寺?”出声的是左之,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问道:“那里不是长州的人们聚集的场所吗?迁到那里去,恐怕阻力会很大吧。”
“没有别的场所吗?”新八问道,“虽然说不喜欢那群和尚,但是神明毕竟是神明,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尊重一些。”
“像你这种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恐怕再怎么拜神求佛,也不有任何作用吧。”冲田嗤笑拉开纸门从外面走进来,屋子里窜进了一阵冷风。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新八叹了口气,“嘛,对于神明什么的,还是敬重一些,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报应之类的。”
土方的目光盯着没有说话的山南,和伊东身上。
“冲田君,近藤桑呢?”
“去了大阪了。”冲田回答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斋藤摇摇头,说道,“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奇怪,哪里?”冲田不解地问道,他用手捂住了嘴,咳嗽了两下,“哪里奇怪了?”
“只是,迁移屯所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近藤桑不在场?”斋藤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同样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伊东和山南,一个是新选组的参谋,一个是新选组的总长,都闭口不言呢?不过,这一点,他并没有向冲田言明。
“西本愿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地方宽敞,而且还能够拔除长州的浪人在京都的一个据点,确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策略。”伊东开了口,带着些许的犹豫,“不过,原田君和永仓君的看法也有道理。”
土方眼神死死地盯着正在说话的伊东。
伊东坦然地面对着土方逼人的目光,斋藤感觉到了这两个人之见诡谲的气氛。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山南说过的“有好戏可以看”的话,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位想要看好戏的人的方向。
山南异样地微笑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和伊东带着忧虑的紧张神色不同,山南看起来,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
斋藤看到土方的目光扫过山南,但是在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候,土方快速收回了视线。
“斋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突然被点名,斋藤有点措手不及,他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
“只是?”
“只是,只是……”斋藤说不出话来,他想说的是“只是在近藤桑不在场的时候讨论这样重要的问题真的合适吗?”。但是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句话,绝对不能够出口。“我没有想好。”
最终,他这么说道。
冲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拍拍斋藤的肩膀,说道:“果然是你的风格。”
斋藤默默地深呼吸了一次。
“那么,就是西本愿寺了,又什么其他的想法吗?”土方最后总结性地说道。
“我没有。”左之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也没有,只是,”新八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如果说要去砍和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安心吧,永仓君,我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会付诸武力,”伊东笑着说道,“我伊东一定会尽力说服他们,虽然说实在很困难。”
“别问我,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土方的目光移到了冲田身上,冲田一摊手,无辜地说道。“山南先生呢?”
“我没有什么意见。”山南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只是希望伊东先生能够尽力说服那些僧人,避免无谓的冲突。”
土方看着山南,山南看着一个无人的角落,斋藤看着两个人。
山南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对了,乘着这个机会。”山南突然说道,他转了过来。屋子里的其他人好奇地看向了这边。“这是雪村纲道的兰学笔记里面有关于外国的注解和他的一些看法。”山南从从怀里掏出一册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斋藤,“今天就给你。”
斋藤木然接过,点点头,说道:“谢谢山南先生。”
“诶?这是?”冲田好奇地问道,“小一是……”
斋藤摇摇头,他知道冲田要说什么。
现在的时代,即使日本的国门已经被黑船轰开,即使日本京都的街道上也有那些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走过,但是人们,依然抱着狭隘的思想,将外国人、外国人的东西、甚至是研究外国人的人当做异类。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这种心态存在于不少人的心中。
其实,斋藤自己,也有着相似的想法,只是他客观地将好奇心仅仅归于好奇心。
“喂,那些家伙们到底有什么好琢磨的,不就是一群不知礼貌的猴子吗?”冲田小声地说道。
山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还希望斋藤君能够认真阅读,我就是从这些东西中获得了很多的东西,很多很多。”
斋藤觉得心底的忧虑越来越盛。
“希望斋藤君也能够有有所得。”
斋藤双手拿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疑惑地看着山南。
为什么?
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第二天,斋藤就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那是山南对他说的“再见。”
元治二年二月十六日,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脱队。土方命令冲田总司追击未果。
作为总长的山南敬助脱队,新选组内部人心浮动。也有不少人借此机会提出了退队的申请,或者是直接出逃,正好撞在了土方勃发的怒气上。
只是两天之内,屯所门口就多了好几具用草席草草地盖住的尸体。
三浦悻悻地摸着鼻子从和室里走出来,作为好友的河合耆三郎依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
“当然不行。”三浦无所谓地嘿嘿笑了笑,说道,“想想看也不可能啊……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土方放山南走的呢?”
“这个又不是我说的。”河合摇摇头,“只是大家都这么传,说不定是有什么道理。”
“我看是什么道理也没有。”三浦捶了捶后腰,又伸了一个懒腰,“都是谣传,谣传。”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等这一阵子过去再说吧,”三浦边走边说,“刚刚在土方那里坐了太长的时间,腿都麻了。”
“副长,很生气?”
“是暴怒吧,我还没有说退队的理由呢,他就开始了……”三浦苦着张脸。
“还好是你这种没有脾气的……”河合小声地说道,“要是武田……”
三浦没有听到河合的话,他继续向前走了,絮絮叨叨地说道,“山南先生为什么要脱队啊!真是的,连总长都逃了,我们底下的人,人心能安定吗?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为什么我就要被骂呢?真是不公平啊。”
河合跟在后面,听着三浦的抱怨。
“嘛,抱怨就抱怨……这些话还是不敢直接对着副长说啊,近藤局长,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大概不到半个月,局长就能够回来了吧……”河合追上三浦,接道,“你也不要心急……你的情况特殊,近藤局长肯定会理解的。”
“我倒是希望是这样……”大概是在土方那里吃了闭门羹让三浦有点郁郁,他也有点悲观起来,“要是……唉,不说了。”
“你也别这样就灰心丧气啊。”河合有些好笑地看着三浦失落的脸,“听说屯所马上要迁移到西本愿寺了,终于有了宽敞的地方了……”
“啊?!西本愿寺?”
“啊?!西本愿寺?新选组,要迁移到那个地方吗?”
阿岚惊讶的态度有些奇怪,斋藤放下了茶杯,说道:“是的,已经决定了。”
“是吗……”阿岚没有说话,她吸了口气,“这样子一来,你的屯所,离这里……”
距离差不了多少,西本愿寺在壬生的东南,斋藤大概计算过。
“那里,好像是长州的浪人们聚集的地方啊……那些家伙,难道肯乖乖的吧地方让出来?”阿岚迅速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皱着眉头,说道。
当然不可能……斋藤无奈地笑了笑,伊东的巧言令色加上会津藩承诺的捐助在加上一点点武力的威胁,西本愿寺的和尚们才允许新选组的人们踏进寺院的大门。
“不会是……”阿岚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斋藤的脸,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会是又砍人了?”
斋藤摇摇头,“没有,这次有伊东先生在,没有要动手。”
阿岚松了口气,她轻轻地拍拍胸脯,“还好没有动手,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斋藤问道。
“我就该担心死了。”阿岚顿了顿,避开了斋藤的目光,小声说道。
斋藤感到心脏一阵颤动。
“会,担心?”
“那是当然!”阿岚竖眉说道,“不是我对你的剑术没有信心,只是战场上刀剑无情……我不希望,不希望听到……”
“不会的。”斋藤坚决地说道。
“诶?什么?”
“我不会被人砍。”斋藤自信地说道。
“这是什么大话啊?”阿岚哭笑不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斋藤打断了阿岚的絮语,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只是,我会珍惜生命。”
阿岚手里停顿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斋藤,然后又垂下眼去。“前几天,我也问过龙马君这个问题,如果他和剑术比他高的人交战,他会不会不顾性命,战斗到底。”
斋藤静静地等着阿岚说下去。
“他说,那个时候,如果有逃跑的机会,他一定会逃跑。但是,他笑我没有上过战场。”阿岚的眼睛失神地盯着前方,“他说,那个时候,估计不会有什么逃跑的机会,要是拼了的话,大概还会有一线生机。”
“我就是担心……”阿岚担忧地看着斋藤,“万一,万一到了这种境地……”
斋藤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岚,仅仅是听着龙马的一通胡说就能担心成这样。他不由得笑了,握住了她的手,沉声安慰道:“不用担心。”
阿岚抬起头来,依然皱紧了眉头。
“怎么突然的……”斋藤轻声问道。
“抱歉,”阿岚低头,斋藤看不见她的脸,“我失态了。”
“不……”斋藤吸了口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