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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弗朗西斯科 ...

  •   林连雀又是一大早被叫到了萨赫咖啡馆。
      他这次干脆连早饭也自带,提着一摞蒸笼放在桌上,“来来来,尝尝我亲自做的虾饺和糯米肠——”
      艾西礼照例只要一桶冰,从随身携带的白铜水壶里倒了一杯水,“我想知道他的资料。”
      “啊?”林连雀喝了口茶,没听懂,“谁的资料?这次又有谁要倒大霉了?”
      “你给我推荐的模特。”艾西礼道,“我想知道他的资料。”
      “哦,模特资料啊。”林连雀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等会儿,什么东西?!你要谁的资料?!”
      他顿时乐了,乐得有点缺德,开始明知故问:“哪个模特?希特大师那个?那姑娘长得是挺好看——”
      “我说的是圣母像的正式模特。”艾西礼平静地打断他,“你听得懂,别装傻。”
      “你为什么想要她的资料?千万别告诉我你是看上她了——”林连雀说了一半意识到不对,“慢着,你刚刚用的是‘他’?
      “我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艾西礼嗯了一声,“第一次见我就看出来了,他是男性。”
      “眼神不错,不愧是你。”林连雀比了个大拇指,“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艾西礼喝完水,又倒了一杯,“所以我问你他的资料。”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也不能说。”林连雀抓了一大把冰块塞进嘴里,“我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介绍给你救急,可没让你看上他,哪怕是你……算了。”
      他摆摆手,“你那画儿应该快画完了吧?那我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艾西礼问:“什么意思?”
      “别问。”林连雀把冰块嚼得嘎吱作响,“你们都是大爷,我就一小本商人,谁也不想招惹,给条活路吧大少爷。”
      “是吗。”艾西礼若有所思,“那就好。”
      林连雀:“好什么好?”
      “如果身份有别,那么我需要时间。”艾西礼道,“如今你这样说了,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容易啥?”林连雀原本懒得问,又忍不住,“你到底要干什么?”
      艾西礼:“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美德。”
      “你不用守,我替你说——你就是见色起意。”林连雀隔岸观火好整以暇,“别说我没提醒你,见色起意可以,一往情深可别,我真是见了太多你们这种军校出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个个都是大情种……”
      艾西礼:“背后诋毁他人是一种罪恶。”
      “罪你大爷。”林连雀挥手叫来侍者,“加菜!这顿你请啊!”

      林连雀说的“就这两天了”确实来得很快。

      艾西礼当天再去新圣堂,等了整整一晚,没等到他要等的人。他在圣堂借宿,第二天用过早饭和午饭,傍晚再去时,歌伎正站在窗边。
      玫瑰厅有七扇巨大的花窗,窗上用彩色玻璃拼成画面,描述了圣母从幼年到肉身离世的七个阶段。
      黄昏光影辉煌,七张人像倒映在地面上。
      对方看见他,笑道:“不好意思,昨天有点急事,没耽误你吧?”
      艾西礼已经习惯了他的迟到或违约,“没关系,已经是最后阶段,今天可以收尾。”
      “我发现您说话很笃定。”歌伎悠悠道,“您很少用‘大概’或者‘不确定’这样的字眼。”
      艾西礼打开画板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眼和歌伎对视,慢慢地讲:“您过誉了。”
      “我也会有不确定的事。”

      歌伎仿佛有些好奇,侧过头道:“什么事?”
      艾西礼:“您真的想听吗?”
      “噢。”歌伎笑了起来,而后走到艾西礼面前,“看来这就是你的不确定了。”

      他今天带了一对大而圆润的黄金耳环,此时在艾西礼跟前站定,黄昏从玻璃窗外射入,打在金光闪闪的耳环上。
      那几乎让人心神恍惚了。

      忽地,歌伎探身上前,将嘴唇贴在艾西礼耳畔。
      此时,玻璃花窗上一缕金色聚拢,穿过圣母的头顶,和歌伎的耳环连成一线。

      艾西礼听到对方轻声道:
      “低头。”

      下一秒,他伸手捏住艾西礼的后颈,臂肘猛地发力——艾西礼在士官学校时反应测速和支撑力都是最优,自十六岁起他再没被什么人如此轻易地碰到脖颈,曾经有校友想要从后面拍他,本意只是打个招呼,艾西礼的本能却先一步做出反应,待理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方早已被摔翻在地。
      然而眼前人无比轻易地捏住了他的弱点,简单得如同拎起一只幼猫。
      艾西礼只觉后颈一股大力传来,他直接被摁趴在了地板上。
      地面的马赛克花纹在眼前无限放大,与此同时,头顶有玻璃炸开。
      花窗爆成一团彩色虚影,子弹呼啸而至。
      无数玻璃碎片在地板上蹦跳,噼里啪啦如一场暴雨,暴雨般的杂音中,艾西礼似乎听到谁笑了一声。

      是歌伎。

      那是极嚣扬的笑,其中有金石铮铮作响,他无疑畅快极了,以致笑声里有火与血的味道,艾西礼听到了扳机声,还有子弹上膛的声音,他尚不能抬头,因为不清楚外界狙击手的方位,玻璃花窗在室内造成了过强的光眩,一旦判断错误,很可能会被对方一枪致命。
      玫瑰厅中一共有七扇圣母花窗,分别刻画了圣母从幼年至肉身离世,此时第一扇头戴花环的幼女已被爆头,数枚子弹从炸开的窗口迎面飞来,正对着站在厅堂正中的人——
      一道极清脆的高跟鞋跺地声响起。
      歌伎旋身躲开,接着不退反进,冲锋般跑向花窗,眼前无数绚烂光影如离弦之箭,此时正是黄昏的最高潮,圣母在微笑,圣母在舞蹈,圣母亲吻伤痕,圣母手持利刃,他朝最后一面花窗撞了过去,窗户上画着临终前的圣母,正朝虚空张开双臂,仿佛也抱住了迎面冲来的人。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歌伎起跑时便朝窗户连开数枪,他的鞋跟极高,在撞上玻璃之前一脚踢出,目光穿过无数飞溅而至的碎片,直接锁定了远处的丛林。
      他任由玻璃划过脸颊,翻过落地后立刻助跑起跳,很难想象有人能在瞬息间跨越如此大的距离,伏击的人刚刚意识到自己被锁定,来不及打出下一枚子弹,杀意已贴面而来。
      那是刀锋般剧烈的玫瑰腥气。
      狙击者意识到形势不妙,刚要后撤,歌伎猛地跳了起来,大腿一个侧弯,勾住逃跑人的脖颈,继而旋身下坠,直接把对方掀翻在地,他的力气太大,落地时膝盖甚至砸断了对方的下颌。
      俘虏瞬间失去意识,歌伎在对方嘴里掏了掏,没找到自杀用的毒药,用枪拍打这人的脸,“不是吧,这就不行了?”
      他掏出一根雪茄,点燃后摁在对方脸上,却只得到一声昏迷中的惨叫,看来这人确实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他有些扫兴似的啧了一声,叼着雪茄坐了下来。
      继而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西礼,“感觉如何?”

      艾西礼手里捏着一物,“您掉了这个。”
      那是他的耳环。

      “哦,谢了。”歌伎把烟灰抖进俘虏嘴里,对方又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惨叫。
      他舒了一口气,将枪托磕在地上,弹匣掉了出来,又从裙子底下摸出一把新弹头,叼着雪茄换子弹,含糊不清道:“你的入学考核现在开始。”
      艾西礼想走过来的脚步顿住了。
      “第一题,我的身份。”
      艾西礼沉默一瞬,仿佛在判断眼前的形势——不过眼前也委实没有什么形势可言,完全是歌伎一人的全方位暴力碾压。现在这人坐在俘虏身上,裙摆全堆在腰间,露出缠满大腿的子弹枪套,内侧还捆着一把军刺。
      他就这么岔开双腿吞云吐雾,浑然不觉脸上流下的血,红发仿佛在黄昏中燃烧。
      这样的人只可能有一种身份,“……您是军部的人。”
      歌伎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着别样的意味,“第二题,我为什么要给你当模特?”
      “您经常以抽烟为借口去室外,应该是借模特的身份行侦查之事,目标行动地点在新圣堂附近,且很有可能在计划什么,否则不需要这么久的侦查期。”
      “第三题。”歌伎吸了一口雪茄,“今天的狙击手是谁?”
      “我来之前,查了近期军部的简报。”艾西礼道,“新圣堂附近、需要高级潜伏人员、侦查期较长——最符合以上标准的是五月份的外交文件失窃事件,根据调查进展,曾看到可疑人员出现在新圣堂附近。”
      “但是昨天有新的消息传出,据说这份遗失文件出现了副本,似乎是盗窃团伙内部出现分歧,有新的卖家想要将它抢先卖出。”
      他看着歌伎,缓缓道:“您昨天没有来。”
      “我推测。”他的话语清晰而流利,“是您放出了消息,目的在于引蛇出洞,真正的盗窃者担心文件被抢先卖掉,就会出手杀死拥有副本的人。即使是在新圣堂,杀掉一个歌伎也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一切如您所愿。”艾西礼看向昏死过去的俘虏,“即使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盗窃者,也足够从他嘴里套出背后主谋的身份了。”
      歌伎听完,用枪管挠了挠头,“消息蛮灵通嘛,看来上将的书房对你挺开放。”
      “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渠道。”
      “你刚刚用了‘推测’,这不好。”歌伎把弹匣推进去,“勉勉强强六十分吧。”

      说完他举起枪,朝艾西礼的方向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身后有倒地声传来,艾西礼被脑后炸开的血花溅了一头一脸。
      “在士官学校没学过吗?”歌伎拖着俘虏走过来,玫瑰雪茄的味道弥漫在四周,“狙击手常常和近战人员协同出现,如果只控制了其中一方,务必留意周围环境。”
      艾西礼感到喉咙有些堵,“……是我的失误。”
      “逻辑较强,判断力中等,体能中等,反应和应变能力有待提高。”歌伎和他擦肩而过,声音从背后传来,“等入学了且得练啊年轻人。”
      他说完踢掉脚上的鞋,鞋跟断在血泊里,感慨道:“这打扫起来不容易,新圣堂的神职人员脾气出了名的差,估计军部这回又得挨骂。”
      接着跨过窗户,将俘虏和坏掉的高跟鞋随手一扔,朝外边的艾西礼道:“别发愣,清道夫马上就来,估计玫瑰厅很快就会被封,这受损程度没一年半载修不好。”
      艾西礼走过来,“……您的意思是?”
      歌伎把画板外裹着的油纸撕开,“你的画啊!不是还没画完吗?趁现在赶紧完工,我早就好奇你到底会把我画成什么样——”

      说完他抬头,和画像上的眼睛四目相对。
      良久,他笑了一下。

      而后抬手划过侧脸,在淌血的伤口上蘸了蘸,待满手鲜红,他伸出食指,点上画像的嘴唇。
      “圣母以鲜血哺育世人。”他念出一句祷词,“方有万亩丰沃之地。”

      艾西礼:“您喜欢吗?”
      “还行吧。”歌伎捏着雪茄,“虽然你身为士兵的成绩差强人意,但是作为帝国大学的报名人,这画画得不错。”
      “谢谢您的赞誉。”艾西礼道,“如果您喜欢它,还请收下。”
      “我为什么要收?”歌伎扭头看他一眼,“这不是你的入学作品吗?没这幅画你怎么上帝大?”
      说完他又笑了,吐出一个烟圈,“年轻人,这么喜欢我啊?”
      艾西礼默然片刻,“我以为您是上将派来的。”
      “哦,我听说过。”歌伎恍然大悟,“上将常叫人跟着你吧,据说几年前你去读士官预备校也是上将派人把你抓去的,差点闹成绑架案,军部至今还把它当笑话讲——”
      他说着“哈”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上将派来抓你进军事学院的?”
      艾西礼没说话,看起来仿佛有些尴尬。
      “放轻松。”歌伎踢开脚边的碎玻璃,“我当年读士官学校也是读一半就跑了,教官半夜抓人,我在山里不吃不喝三天才躲过去,自那以后士官学校就有一条知名越狱路线……”
      艾西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那条路线是您走出来的。”
      “以后进了帝大就没那么苦了,最起码食堂好吃。”歌伎道,“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艾西礼闻言一怔,“您是帝大的教授?”
      “啊,忘了自我介绍。”歌伎一打响指,“军部机动隶属,目前正在休假,偶尔干点临时工。帝大给我发了名誉职衔,有时候我会过去代课。”
      “入学考委有我的席位,你今年肯定能进帝大,第一学期体能课是必修。”他说着看向艾西礼,“希望到时候你的身手能有所进步,一年级新生。”

      远处走廊上有疾呼传来,还有警戒线拉开的声音,军部负责收尾的人到了。

      艾西礼和他对视,“可否告诉我您的姓名?”

      歌伎将抽完的雪茄扔在地上,他没有穿鞋,眼也不眨地将烟蒂踩灭,“这话应该第一次见面就问,年轻人。”
      他把头发扎起来,接过艾西礼递上的金环,重新串在耳边。

      “我是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
      “你可以叫我夏德里安教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弗朗西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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