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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之二十二 冼梦 ...

  •   之二十二冼梦
      撩开长及肩头的纯黑面纱。将镶满孔雀石的墨色丝锦发箍缓缓摘下。放下长发,一任浅淡光色缤纷散乱。
      取下那对黑珍珠耳坠,视线停在镜中。水银镜面冰冷如一道千年不灭的谜题。对面那个年轻苍白的女孩,她冷冷地注视着我。纤长双手戴着纯黑镂花丝缎手套,轻轻拈住一颗微光闪烁的黑珍珠。
      我一把推开镜子,转过身去。
      晴澌的手指纤细苍白,轻轻在空气中划过。
      那七天我常常会看见他。停灵的夜晚,我坐在棺材旁边,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的脸。生命流失之后,那张容颜竟然出乎意料的纯美,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死亡并没有损坏他沉静的神情。他只是安然睡去,不再醒来。
      可是我想念那青灰色的眼神,蛇一样冰冷透明,直指人心的眼神。他的似笑非笑,那种包含了一切,窥视了一切,隐藏了一切的笑意。他从来都是隐秘而疲倦的,我知道。
      也许他才是最幸福与最不幸的一个。
      晴洲夜夜陪我守灵。疲倦的时候,我们就在那张镀金卧榻上相依而眠。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发觉。一切都在向着某个疯狂的终点靠近,我们清楚听见转轮沙沙的摩擦声侵蚀着命运脆弱的丝弦。
      厅堂里堆满了白色的鲜花。烛光,数不清的烛光摇曳,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低回阴影。
      每一夜我坐在他身旁。每一缕吐出的呼吸都令我感觉更靠近他一点。晴澌,他在那种刻骨的迷恋中葬送了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心事。没有人。
      讽刺的是,只有在他死去之后,我们的心才能如此接近。
      我们所得到的都是我们被禁止的。
      我们所放弃的都是我们最珍贵的。
      在他身边,绝对寂静的夜晚。他会喜欢这样的宁静。我赶走了所有的修士。要超度他的话,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还有谁比我和他更清楚这一点呢。
      何况我相信,晴澌,他宁可羁縻尘凡,在那个人身边徘徊辗转,也一定不愿意到遥远的天国俯视他今生唯一的爱,唯一的期待和失败。
      夜夜风吹烛影,我惊醒的时候,大概便是薰香将尽的时刻。灵前那盏长明灯晶莹摇曳。我安静地替它添进鲸油,在水盘中洒进几滴伊兰。
      晴洲在沉睡中微微□□,习惯地探出手臂,发觉我不在便惊醒过来。
      我坐在长明灯下,任凭他在身后默默凝视。
      我们都无言。
      那样的七个夜晚。七天,仿佛缠绵七个世纪。耗尽一生中所有的孤单和寂寞。像那盏灯,细微光亮似乎绵延无穷,终于没入黑暗。
      最后的那一夜,他还是来了。
      晴游的目光漫无边际,缓缓扫过我们。我坐在棺材边,静静地抱着双臂,凝视他。我知道,他会来的。
      夜风自长窗缝隙擦进,席卷满庭浓烈花香,沙沙地摇曳一天一地灼热烛光。
      我撩起黑纱,注视他苍白秀丽的脸孔。他面无表情,不看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端详着这一切。
      晴游,晴游。我知道,他不会原谅一切,一如我不愿放弃。
      这一生,为情所困,为心所误。
      然而,情愿,心甘。
      他终于看向了我,目光又一点点滑向我身后的晴洲。
      我看不到晴洲的表情。然而那一瞬间,晴游柔美淡定的脸容掠过一丝静静的杀机。
      那样的凛冽,顷刻之间湮没于他春江花月夜般柔和眼神。
      只是那一霎,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杀机暗伏。
      我黯然俯下身去,额头缓缓抵在光滑清香的楠木上。我突然想要落泪。
      晴洲自身后轻轻抱住了我。温暖嘴唇贴在我后颈,低沉包容的气息,熟悉的体温,令人安心的怀抱。
      我慢慢合上了眼睛。

      若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那么,爱,又归于何处呢?
      粗麻绳缆将棺木稳稳放下墓坑。我在黑衣教士的低沉念诵中神思流离。
      从来不是能够认真读完圣经的孩子。
      我所能记得的只是事实。一切事,一切物,无法否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
      亦无可恕。
      我慢慢抬起眼睛,凝视不远处的晴游。他清挑矜傲身影在人丛中分外夺目。他仿佛正在沉思。
      我悄悄握住了晴洲的手,他用力反握过来。隔了细密黑纱,我仍能感觉到他沉静目光。
      葬礼之后,晴洲随祖父返回伦敦。他早已告知我。我没有送他,连丧服都没有换下,便一个人骑了Dew奔进山林。如果蓓若知道我这样,一定会气个半死。可是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耳边疾风呼啸,掀起长长黑纱。我闭上眼睛,任Dew随意驰骋。
      这一次,不再有人沿着我的脚步追随而来。
      晴澌,晴澌。你还看得到么。你还听得见么。
      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
      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
      我默默地背诵着传道书中的句子。
      今生今世已惘然。
      可是我相信,他们并非毫无所知。
      我猛然睁开眼睛。
      虬枝纵横,撕裂头顶碧蓝的天空。冬风凛冽,划过脸颊几乎仿佛刀锋。空气透明空旷。马蹄踏过积雪的潮湿土地,留下深深痕迹。
      这已经是密林深处,林荫深浓幽暗,不见路径。日光艰难投下,撞碎在古老树身,映出鬼影幢幢。
      即使是封地上的住民或者猎手,也不会闯来这里,更别说是我那些娇生惯养的兄弟。
      晴游……我知道他可以,因为是他带我来到这里。这宁静得近乎恐怖的密林深处。
      可是……不是他,我知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然而有人在这附近,就在这附近。我能察觉他的存在。
      我突然开始恐惧。记忆深处那一个诡异夜晚的寒冷重回。画框上凄丽妖艳的玫瑰。冰冷夜风。破空无踪的一箭。我打了个寒颤,猛然拉住Dew,打马向来时路奔去。
      (我可以为你而微笑么,我为你而骄傲,我的女孩,我的薇葛。我天生的女儿。魔鬼的女儿。我热爱你敏锐的直觉,你的灵感,还有你脆弱的信念。
      亲爱的,你是一个天生的妖魔,一个美丽的怪物)
      (你居然察觉了我的存在,在那一刻。那一个令人兴奋的所在。然而你没有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在你的左右)
      (是的,我一直都沉睡在那里)

      我把珍珠耳坠狠狠扔进抽屉,然后用力扯下一身黑衣,近乎疯狂地撕扯,直到地上布满衣料的碎片。
      我喘息着坐在地上,凝视着壁炉渐渐熄灭的火焰,一动也不想动。
      火光最后挣扎着跳动一下,绽出一声轻微炸裂,消失。
      房间里只有一盏琉璃台灯,幽幽地透出淡绿光线。
      我坐在寒冷凝冻的空气里瑟瑟发抖,只穿了一件白绸长衫,任微光把自己一张脸映成透明。
      银链折断,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损坏,水轮在井口破烂。
      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都是虚空。
      我想我是有些着魔了。
      夜风呼啸着掠过屋檐。我听见房顶风向标沙沙的转动声,还有枯枝在风里折断的脆响。
      他默默地走到我面前,挡住了光亮。
      我不必抬起头,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芳香。
      “晴游。”我轻轻地叫他。
      他跪下来。他身上还是白天的装束,只是散开了长发。
      他握住我的肩头,“薇葛。”他终于说。
      “我的薇葛。”
      然后他用力抱紧了我,抱得那么重那么重,几乎揉碎了我的骨头。他冰冷的嘴唇在我脸庞上胡乱地吻着,茫然而急迫地,似乎面对着什么一刻不可挽留,一丝不能留住的美好。
      “为什么,薇葛,为什么。”
      他嘶哑的呼唤含糊不清,冰凉泪水一点点流到我唇上。我探出舌尖,轻轻滑过,血一般湿冷微咸。
      “薇葛,我只有你了。”
      他重复着那样的□□。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像你曾经作过的许诺那样,答应我。
      “晴游……”
      “我会留住你的。”他说。
      彻骨寒意突然裹住了我。我反手抓住他,“晴游!”
      “我总会留住你的,薇葛。”
      他湛蓝清艳的眼眸注视着我,清澈泪水洗过的瞳孔分外明亮,有一种火焰,细微而剧烈,伴着我可以读懂的一切,幽幽的燃着。
      那一瞬我便了解了所有。
      野望。仇恨。妒忌。
      挣扎。迷恋。深爱。
      我回手探进衣袖,尚未抬起,晴游的手指已经牢牢扣紧了我。
      我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
      他那么平静,那么镇定,那么胸有成竹。
      他说,他总会留住我的。
      我一脚踢到他身后的桌子,灯盏跌落。晴游侧身躲避,我趁势夺过霞月,反手挥出。
      刀锋擦过衣料,裂帛声绽,被深浓寂静衬得格外清晰刺耳。
      灯罩中浅浅一丝光亮,挣扎如蜉蝣朝生暮死的容颜。那一点黯淡光色下,我看见晴游秀美脸庞微微扭曲。
      “薇葛。”他顿了一下,而后轻声细语地说:
      “你对我拔刀。”
      我的胃几乎开始痉挛。我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晴游,从没有这样恐惧过一个人。从小到大,只有他,我认定了他是我这一生的神祗,我永远不必提防的人。
      我永远可以依赖的人,可以爱一辈子的人。
      晴游。
      他轻而缓地呼吸,一动不动。那一刀划破他胸前衣襟。若不是他退得快,我一定伤到了他。
      晴游,我从未想过,甚至连最荒谬的梦中也不曾有过这样情境。有一天,我会同他兵戎相见。
      我会同他这样危险而暧昧地对峙。
      他突然便有了动作。他身形一动,我便敏捷地扑上前去。霞月扬起一抹妖娆水色,苍白夺目,斜掠而起。
      我用尽全力,只想制住他而已。晴游,此时我才知道,面对着他我有多无力。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实力,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在他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晴游突然一脚踏灭了那点灯光。黑暗骤然泼下。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方向,刀锋落下。
      “玱”一声轻响,黑暗中突然迸起细细花火,惨白绚丽,刹那照亮我们对视的容颜。
      那不过交睫一瞬,却足够我看清一切。
      格住霞月的,是同样纤细轻薄的刀锋,森森如雪。
      我顿时尖叫一声,然而,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发出了怎样声响。
      那才是真正的惊恐。甚至麻木了我所有的反应。在那一瞬间,我已经一败涂地。
      晴游的手肘重重撞在我胸口,一阵麻木的震感,随后一股灼热直窜上来。他无声无息地欺到我身后,一掌斩下。我猛然抽身避开,他的掌缘落在我肩上,一声清脆细微的折裂。我踉跄着抢出半步,回手劈出一刀,试图将他逼退。
      那一刻,所有的感觉刚来得及重回身体。我们的交手只在刹瞬之间。逼开他之后,胸口和左肩的剧痛才齐齐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努力咽下那涌到喉头的灼烫液体,血的味道已经漫过整个口腔。
      浓郁,甜美,咸涩,粘稠。心脏的跳动牵引着每一根神经,颤抖着撕扯我的身体。我知道左肩胛骨已经裂开,那种近乎绝望的痛楚,陌生而危险。我死死地抑住呼吸,黑暗之中我能听见晴游的气息轻柔绵长,习习而来。今夜没有月亮,一切都是黑暗,也许这正适合我们。我无法确定,倘若注视他的眼睛,被他熟悉温存的眼神所注视,我还有没有勇气对他挥出霞月。
      而他,又会不会对我举起瑟寒。
      那真的是瑟瑟寒呵。我几乎真的停止了呼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柄刀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瑟寒霞月,两相缺,相逢便成劫。
      那传延百年的预言。每一代萧氏子孙谙熟的诅咒。
      他们都说我是这一代子辈中的第一高手。可是今夜,我终于明白,晴游,他的身手绝不会在我之下。
      晴游,他究竟隐藏了什么啊。十九年了,我居然从来没有看懂他一分一毫。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我是那么爱他。
      “没用的,薇葛。”他轻柔地说。“我知道你在那儿。”
      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便猱身而上,整个人向他直撞过去。霞月牵出一丝冰线般冷意,晴游猛然回身,他的出手甚至不曾带起半点风声,然而到底稍慢了一分。我的判断准确,在他开口的刹那偷袭。霞月被瑟寒格开,我几乎麻木的左手自袖中抽出纯银探针,毫不犹豫地刺向他胸口。
      晴游立刻发觉,我的手腕被他狠狠握住,用力别开再反手一扭,彻骨的痛几乎压过了脱臼的脆响。然而我听到他低低的吸气,那一针并没有落空。
      我趁机勾住他脚踝,用力一带。晴游身体一晃便倒了下去,只是仍死死抓着我的左手。我顺势压向他身上,曲右肘狠狠砸上他胸膛。
      唰的一声轻响,一痕寒意抹过我的锁骨。我猛然挥起霞月,手腕却已经在他手里。
      我的左手已经不能动弹,整个人被晴游扣在了掌心。
      而后我感到皮肤上那一缕逼人的刺痛。胸口衣襟一点点洇湿,鲜血自锁骨一丝丝流下,立刻在空气中冰冷。
      晴游,好利的一刀。
      他仍然留情。那一击,他完全可以斩断我的脖子,至少是颈上动脉。
      我不是他的对手。绝不是。
      我渐渐瘫软在他身上,他感觉到我的放弃,慢慢放松了我。
      “晴游,放过他吧。”
      一记耳光骤然掴上我脸颊。这是第二次了。
      我被他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翻身而起,我死死握住霞月,勉强靠手肘撑起身子。晴游一脚便踢倒了我。我咬紧嘴唇,蜷缩起来。他狠狠地踢在我身上,一记,又一记。我像一捆干草在地毯上翻动,麻木而无力。
      我听见自己的肋骨轻微清脆地折裂。奇怪的是一丁点儿都不痛,痛在每一分每一寸的呼吸里,绵延上来,缠裹上来。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痛,便没有了痛。一阵阵血的灼热涌上来,我满颊发烧,喉咙里是忍不住的浓郁烫人,无法咽下的腥甜,胸中仿佛煮沸了一盅奇奇怪怪的草药茶,苦涩甜美,带着情欲般炙人的恍惚错觉。细细的泡沫一点点自唇边溢出来。黑暗里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颜色。我伏在地上,仰不起头来。突然想笑,伸手指去抹嘴唇,剧痛这时才袭上来,我忍不住咬牙□□了一声。又按捺不住笑,继续锥刺的痛。想,吐出的血,会不会是蔷薇色的。
      晴游终于停下来,我听见他低微急促的喘息,宛然的痛楚。我清楚自己出手的分量。他伤的不会比我轻许多。
      我细细地呼吸,努力拉长节奏,在痛楚边缘挤出言语。我叫他,“……晴游。”
      他的声音恍惚而又浮沉。“不要求我……也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原谅我。”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痛得半晌没有继续。直到我以为他已不肯再理睬我。他才道,“薇葛,我们都别无选择。”
      我便不再多说什么,死死地努力支撑,终于爬起身来。在黑暗中踉跄摇晃的身体显得分外单薄,我握紧霞月,慢慢摸索过去。
      晴游的呼吸突然消失。我呆呆地停在那里,顿时手指冰凉。
      他是萧晴游。他是我的亲生哥哥。我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我早已接受的事实。这一刻却如此难以面对。
      熟悉呼吸在身后扬起的时候,再想回手,早已晚了。他的掌缘抢先落在我后颈上,因为伤,用力不匀也偏了准头。我只颓然跌倒无力反抗,却仍有模糊知觉。
      晴游拉了唤人铃,应声而来的脚步如此熟悉。随后抱起我的怀抱也熟悉惊人。我眼前一片昏沉茫然,却听到一点点轻声埋怨,虽然带着勉强自制意味。
      “游少爷,您怎下这样重的手。”
      蓓若……是蓓若。
      晴游苦笑,难以自控地咳嗽起来。
      我被轻轻放在床上。柔细灯光照射过来。蓓若轻柔安抚地检视着我。
      “照顾好薇葛。”晴游的音调恢复一贯的优雅清扬,这一刻带微微的命令意味。蓓若低低地答,“遵命。”
      晴游的脚步半晌没有离开。是踌躇,是踟蹰?温柔修长手指忽然抚上我额头,轻轻地拂开一丝散发。
      他的唇轻轻落下。一个冰冷潮湿的吻,有血的味道,从那一刻起便刻入肌肤,沉浸成永恒的烙印。
      他的声音匆促而又轻微,却弥漫难言的郑重如斯。
      “等我回来,薇葛。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等着我,让我们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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