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墨莲》九叶蕈

2、学画

　　行舟来到湖心岛已是傍晚，晚霞映衬荷花格外动人，俞珘却无旁心赏景。

　　湖心岛上只有一处农家院落，院内种满各色蔬菜，提着木桶浇园的，正是吴清濯。

　　俞珘上前深深一拜，“吴先生妙手丹青，小生俞珘想向先生学画，望先生指点一二。”

　　吴清濯淡然受礼，无丝毫疯态。

　　“我已封笔多年，请另寻他人。”

　　俞珘欲再央求，碧衣男子从屋内走出，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素净纯美，飘逸出尘。

　　俞珘想礼多无过，便又乖乖一拜，对方却讶异回头。

　　“你，看得见我？”

　　俞珘也奇了，想起镇上种种传闻，是没人谈起过这位。但是学画之心壮了胆子，他上前又是一拜。

　　“不论阁下是人是鬼，烦请劝吴先生收我为徒。”

　　碧衣男子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吴清濯。“清濯，他和你真像，痴！”

　　又对俞珘笑得温和，“你能看见我，因为你是个真心作画之人。饭好了，先留下来用饭吧。”

　　“对了，我有名字，韩丹。”

　　桌上都是些平常农家菜，韩丹替俞珘添了副碗筷，转身便和吴清濯你侬我侬，相互添菜。

　　俞珘一门心思在画上，憋不住问了几个画莲技巧。吴清濯看了一眼韩丹，便一一回答。

　　俞珘听着，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跑去研究画技。余下二人相视一笑，无限默契。

　　住了几日，俞珘每日请教用笔用墨的技艺，几次提起拜师，两人都只是推托。

　　吴清濯为人坦荡，并不藏私，又喜欢俞珘痴画的性子，总在关键处指点一二。

　　俞珘技艺突飞猛进，整日沉迷于修练画技。吴清濯忙碌于农家生活，与韩丹琴瑟和谐。

　　这一日清晨，一阵三清铃响，打破了湖心岛的寂静。

　　少年道士撑篙一人前来，一路摇着三清铃到农家小院。视线扫过院内三人，又落回韩丹身上。

　　“我来捉妖。”少年道士面容稚气，说话却刻意古板老成。

　　俞珘笔下停顿，瞄向吴清濯。

　　吴清濯恍若未闻，继续为院中蔬菜间苗。

　　韩丹则笑吟吟冲院子里喊，“间下来的小苗别扔，给你们拌个爽口小菜。”

　　吃饭的时候韩丹又添了一副碗筷，少年沉着脸坐下。

　　俞珘悄悄打量三人，那一对照旧甜蜜，自己不夹菜给对方夹。少年只食不语，饭量倒是不错，这一盘小青苗都快被他夹光了。

　　从相处情形来看，这三人是旧识。

　　饭毕，俞珘揣着一肚子好奇练画。少年继续被无视，终于耐不住寂寞凑过来。

　　“大哥哥，你也来捉妖吗？”少年道士问的无比认真。“你看得见韩丹，你也是道士？”

　　俞珘瞬间明白他为什么被无视，这小道士有点呆。俞珘叹息，可惜了，长的怪好看，怎么是个傻子。

　　俞珘依旧每日沉迷画莲，只是作画的背景里多了个整日捉妖的小道士。

　　昨日贴符，今日摆阵，后日设坛。小道士一件件法器亮出来，韩丹丝毫不受影响。小道士也不灰心，天天变着花样折腾。只是一到饭点就双目放光，吃的比谁都多。

　　俞珘琢磨这小孩不是来捉妖，是来蹭饭的，他这几天都不够吃，提笔都没劲儿。

　　一屋四人，以奇异的方式相处下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道士又凑过来和俞珘闲聊，“西边的小屋怎么总是锁着。”

　　俞珘最近和这位蹭妖怪饭的小道士熟络不少，顺嘴接话，“那肯定是有秘密呗。”

　　“哥，你说这秘密和妖怪有关吗？”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俞珘莲画到关键地方，随口敷衍。

　　说完又觉不妥，补充道，“你别瞎折腾了，他们都很好。”

　　“不行，我要证明给师傅师兄，我也捉的住妖。”

　　小道士嘀嘀咕咕的走了，在西屋门口坐了一下午，吃饭时也总是拿着筷子发呆。

　　通过这几日的闲聊，俞珘知道小道士叫茅三清，出生捉妖世家，但因为天赋不好，在族内颇受嘲笑。索性离家出走，立志要干一番大事。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俞珘倚在门框上赏雨。平日喜雨的他，今晚看着雨幕却胸闷的慌。

　　在隐隐的不安中，西屋方向哐当一声锁断。小道士茅三清提着斧子，推开西屋的门。

　　俞珘三人赶过去时，茅三清正在站在屋中央发呆。

　　西屋是一间布置简单的画室，令茅三清发呆的是墙中央挂着的一副墨莲图。俞珘随着看过去时，立刻被勾去了魂。

　　这是一副足以惊艳于世的画，画中墨莲犹如有生命般绽放。

　　不知道为什么，俞珘觉着画中墨莲就是韩丹。

　　茅三清有点魔怔的看向韩丹，“你是画妖吧，这幅画是除掉你的关键。”

　　他伸手去拔背上的剑，握着剑柄的手松了又紧，最终没能拔出。

　　最后抹了一把满脸的泪，钻进雨幕。

　　俞珘叹口气，内心却是欣慰的，小孩只是呆并不坏。

　　俞珘在渡船上寻到了抽抽搭搭的茅三清，他撑了伞坐在少年身侧，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人有些迷惑，“我自幼修习捉妖之术，坚信妖即是恶，可是面对韩丹我却下不去手。我是不是就像师兄们说的，又傻又笨又没用。”

　　“那你为什么下不去手。”俞珘不答反问。

　　“韩丹待我很好，每次我来他都会做我爱吃的。况且他一直呆在湖心岛，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即便是妖，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妖。”

　　“这不是挺明白吗？”俞珘将少年额前湿发捋到耳后，温声细语。“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遇到困惑，先问问本心，问心无愧就好。”

　　俞珘次日醒来，茅三清已换好衣服，坐在桌子上欢快等饭了，显然已想通。

　　四人围成一桌，相互看看，俱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