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恒归

2、心声

　　高速公路横穿荒漠，将土地撕成两半，一侧的黄土上还有未化尽的雪。
　　来者青衣薄纱附身，乌发垂散，素色绸带缠腰，于侧挂一剔透如冰的挂件散着微弱的白光，下摆金丝绣龙熠熠生辉，脚下漫步如飞，身周弥漫着云烟轻雾。

　　常和眼睛都看直了，心里奇怪：这是什么人，这是在cos什么角色吗？不能啊，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人装扮这么好看。
　　他见其人直走到车下，那正在查看引擎的司机居然没注意到他。

　　那人负在身后的手摊出，一团黑雾如受到吸引般汇聚到他手中。
　　长指一握，从指缝中散出缕缕黑气。
　　他垂落的眼眸慢慢上抬，纯粹深邃的眸瞳与常和相接。

　　常和俯视着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他只觉得难以呼吸，可他转不过头，眼睛好像定死在那人身上。

　　只见那人嘴角微微上弯，不再与他对视。

　　常和被掐住的呼吸瞬间恢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青衣人站在车的最前头。

　　周围人就像看不见他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以及心里对未知的恐惧越发明显。

　　我去，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他瞬间感到周围升起一股凉意。

　　“诶，雾散了。”车上有人说。
　　司机此时也上车了，他拍了拍说：“没看出来什么问题，我再试一下。”

　　我靠就没一个人看见那玩意吗？

　　常和觉得他此时不管什么应该站起来让别人注意到他。

　　浑身上下一处都动不了。

　　他内心有着巨大的震撼。

　　这他妈的非人之力啊。

　　他听到阵阵风铎铃铃的响声，凉意越来越近，直至他感觉旁边像放了块极寒之冰对甚至能触及他的内心，寒意从脚底爬到头顶，他低着头不敢看一眼。

　　车发出了启动的轰鸣声，司机说：“没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我们就继续走，安全带系好。”

　　车门缓缓关闭。

　　我靠我靠我靠，把这玩意关车上了。
　　常和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突然感觉身体一顿，头不受自己控制地转了过去，低着的目光落在那衣摆上。

　　“抬头。”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常和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对抗。

　　这种反抗简直微不足道，他失控地抬起了头，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连骂人都骂不出来。

　　他感受到手掌轻轻落在头上，常和看见那人冷白纤长的手腕，皮肤下似流动着金色的液体。

　　他瞬间感觉神魂抽离一般，从头到脚都软了劲，刹那时分，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几秒钟的眩晕，再次有意识时他颤抖着呼吸了几口。

　　这傻逼……

　　我能听到。

　　那人收回手，突然从眼前消失，留下这句话在自己脑海里漂浮不定。

　　常和扶着自己的额头，环顾一周发现周围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吓了他一跳，四周环顾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这是疯了？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沾上邪祟了？

　　邪祟？
　　真是无礼。

　　我艹！

　　他直接跳起来了，头磕到顶上的空调口发出很大的动静。
　　周围人转过来，导游也看过来，赶紧往这边来。

　　常和赶紧抬手拒绝说：“没事……”

　　他捂住脑袋坐下？他也不转身到处去看。
　　他意识到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这真的不是人格分裂了？这声音怎么感觉像自己在和自己说话？

　　安静点。

　　一定是我疯了。

　　常和心里奇怪，刚刚那是真的对吧？不是幻想的吧？可似乎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事，真的是白日做梦了吧？

　　那声音在脑海里悠悠响起：只是借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诶呦我去啊！你到底是什么玩意？你是我工作压力大出来的附属产物吗？

　　附属产物？

　　那难不成你是神？
　　不是。
　　呵，想也是，要是神，哪这么诡异。

　　无论你怎么想，你拒绝不了。

　　常和无语至极，他把耳朵一捂，屏蔽外界一切声音，此时内里的声音更加明显，他逐渐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伴随着呼吸声沉稳地跳动着。

　　一股寒冷无端袭来，他颤抖了一下，把自己缩卧起来。
　　内心只要足够平静，他就无法听到自己的心理活动了。

　　不，只要你动了一点念头，甚至那些你不曾发现的，我都能感知到。

　　“……”
　　向外无言，对内也无言。

　　常和感到一阵无奈，他叹了口气。

　　可允许我对你进行一些了解吗？你寄生……放了个监控在我脑子里，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你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格。

　　靠，这话咋这么耳熟。
　　这些话从前都是常总对别人说的，生意场上他总是能游刃有余让自己身处高位俯瞰一切动向，那些毫无价值的生意怎么觍着脸来求他，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谁想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别的东西瞧不上的时候。

　　行。

　　他不想给这个高高在上的东西多分太多注意力。

　　但这些事情的发生让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个世界居然真的存在非物质力量。

　　他听到了一阵轻笑。

　　“……”无视。

　　其实可以猜到不是吗？如果这是真的……
　　常和额头上出了点冷汗，这是在博格达山，祂应该就是昨天登上热搜的“神迹”，或者说是那条靛青蓝的龙。

　　脑海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绝对是那条龙。
　　想到这，他不禁对昨晚的那张照片产生了一种奇样的情绪。

　　他睁开眼，想着：神龙是吗？您老怎么就突然想不开现世了？
　　那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又响起：这算是太招摇了？

　　常和往后靠了靠，回答道：以我的标准，那是非常招摇。
　　他不由感叹，自己对这种堪称见鬼的事接受能力还真高。

　　呵。
　　他好像感觉到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

　　也是，您是神，您至高无上的神力发落了，我们凡人受着仰望着就好。

　　他听到一阵笑声，震得他内心发抖：常和，别以为你将自己心里的不屑不表现出来，我就不知道。你压根不相信我的存在，你的记忆将你暴露无遗。

　　……操。

　　我说过，你动一点点心思我都能感受到，你说出那些毕恭毕敬的话……嘲笑的是你自己。

　　常和半点反应没有，他站在自己的内心上，似乎看见了在其之上高高俯视他的神。

　　你对我的存在鄙夷，可我确确实实存在。从前不相信，现在呢？你要继续坚持你那可笑的无神论吗？我只是借你来看看这里，别妄想拿你低俗的手段和气度来向我谈条件。

　　常和心中安静着。

　　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对吧。
　　没有声音回答他。

　　常和的心沉到了底，他脑子转得飞快，开始那两句话，他确实是在为自己争取地位，但他低估了神龙对他完全压制的能力。

　　他在安静的自我感受中发现寒冷来源于自己…由内而外的寒冷。

　　神是在警告他，不许他做出一点违背的意愿。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控制自己，不让内心的寒冷侵袭他。

　　车上导游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家注意，现在我们所处地理是离博格达山是最近的一处之一，此山禁止攀登，我们只能远观它的神秘…”

　　导游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喘出几口寒气。
　　您完全有能力摧毁我不是吗？神。

　　内里已是天寒地冻，向外影响肢体，冻僵至无法控制。

　　可您为什么不呢？我知道…我真心地知道您不想杀死我，您降临在我这个凡人身上，给我这个机会，是多少行道之人究其一生都不可能的…

　　他逐渐冷得连思维都不清晰了，只能靠着下意识的想法思考着。

　　我心存感激，您能将目光投注人间，以人的视角来观察世界。

　　您是慈悲的。

　　意识涣散的终点，他立于寒山之上，耳边传来了铎的响动。
　　神志逐渐从冰冷中脱离出来，循着铃声冉冉找到肢体存在的感觉。

　　祂笑了。

　　你这马屁拍得还真响。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这一遭体验让他只有震惊，心里根本想不出来别的。

　　常和垂下了头，靠在窗户上。

　　感谢。

　　他眼睛无力地看着窗外单调无趣的风景。

　　一路的无言，车上导游再怎么组织活动他都完全没有力气去参与。常和心里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一路上辛苦大家了，不过我们也做了很多有趣的活动，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不单调的行车回忆。”导游率先一步下车，“与早上的寒冷不同，我们此时已经到了赛里木湖，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现在前往订好的酒店吃饭，紧接着，我们分成小车，按照自己的想法可以一直游玩到明天早上12点，12点钟我们准时再在这里结合。”

　　高远湛蓝的天空格外晴朗，看不见一片云，一行人兴致很高，常和走在最后。

　　太难受了。
　　快吐出来了。

　　他蹲在车边按着自己的胃。

　　导游注意到他赶紧过来。

　　“怎么了，晕车吗？”
　　常和摆摆手，吞咽了几口，说：“没事，老毛病，你们去吃饭吧，我去房间躺一会儿就好了。”
　　他不晕车，早上的事在他回过神来后，莫名觉得恐慌，一路上都很反胃，但他能忍，整整忍了六个小时。

　　他早上吃得少，吐也吐不出来啥，他双手撑着水池，镜子里的他和记忆里的误差，但他总觉得这不是自己。

　　我的存在没有那么强烈，是你太在乎了。

　　嗯，我有些不习惯。

　　我听到了。

　　“……”

　　‘不在乎才奇怪。’

　　脑海里不属于他的声音说着他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