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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瑾元中叙-吾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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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声音自南戚身后传来,清润如泉,有些急促,细细品,带了一丝恼怒。
乘南戚被声音分心,玉衙即刻化作一团绒白,还未等人看清,不顾一切的自窗口逃去。
能出现在这里,南戚对那人身份有了底,于是不紧不慢的端正了神姿,“界主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先前觉得,那长绫官确实还算有几分姿色,直至他转头望朝身后之人,面对那张脸,即便再恼怒也没了生气的力气。
被人扰了趣事,南戚自是几分愠怒。只是不知为何,身后之人凛凛站定,手中握了一本册子,指甲却已嵌入手心,脸色竟比他还要沉上几分。
“界主没什么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以免吾悦无眼无珠,伤了尊驾。”南戚有气无力的说完,慵懒着身姿消失在了房间,只留吾悦于一片氤氲龌龊中尽兴捕食。
花树之下系了一个秋千,南戚侧躺着身子,一只脚搭在秋千上,自然搭上一只手,而另一手自然下垂,任由伤口鲜血淋漓。
毕竟,血液离手便会被吾悦吸收,如此,画面倒也没那么恐怖。
那人跟到了户外,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再回神,那抹青绿已经蹲下了身,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着伤口,那副姿态,虔诚如臣子,实在难逃柔情蜜意一词。
南戚起眸,饶有兴致的瞧了他一眼,随后一把挣脱他手心,“界主没看出来,是本尊故意弄的吗?真好的心呐,可惜有些多管闲事了。”
那人没理会南戚的话,继续盯着伤口发呆,心绪已是千万: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人分明不是这样的。
这答案,他心中倒是再清楚不过:南戚变成这样全拜一人所赐,而且,与自己似乎也难逃干系。
“你喜欢他?”
南戚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仰头大笑一声,“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
“我不喜欢,奈何吾悦喜欢啊。”说着,将手腕抬在日色下,欣赏着吾悦吸收欲念而成的轻雾欢愉之态。
南戚放松着仪态,耳下弯月携影,自然垂落他颈侧,这个样子,美得就似一幅静画。
直到察觉到身边人异样时,南戚才将视线从手腕处移开。
那人不知何时直起了身,眼眸溢满深情,南戚不明所以然的被他盯了半刻。这种目光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准备端正身姿质问于他。只是,南戚不过沉眸,温热的手腹却已轻巧的握住他那只抬起的手腕。
紧接着,那张绝世容颜猝不及防的,就要贴向他的唇。这个时候再想要抽开手,却发现他将手腕握得死死的。
挣扎之下,南戚迷离之态瞬间清醒,他下意识的往后躲,只是那人察觉到动作反而什么也不顾的继续逼近。
神情恍惚之刻,南戚手心蓄好满满一力,毫不留情的一掌将他推开。
“商泷!你放肆!”紧接着一巴掌下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那人唇角瞬间涌出一口鲜血,当然,那一巴掌顶多留个红印,真正伤他至深的,是他硬生生接下的那一掌。
南戚猛然坐起身来,轻轻擦去唇角的血渍,脸上别提有多阴沉了。
看他,狼狈的样子愈发凄美,商泷竟是将满口的血液咽下,然后才缓缓开口,“不是说吾悦想要吗?怎么我就不行?”
那人是怎么做到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的,何况是他这样的身份,简直是自轻自贱!
被人如此冒犯,此刻的南戚气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常人自是没那个胆子,此刻却也不能一气之下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心中烦躁更甚!
商泷掐准了时机,轻声细语继续开口:“又不是我先开的头,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我那次是……”
声音戛然而止,商泷心知南戚有愧,他自然说不出口,却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继续问道:“是什么?”
此刻的上风得益于南戚还念着那点旧情,他不敢再激他。彼此之间静默良久,话语才冷冷而出:“你滚!”
商泷嗤笑一声,“你看看你现在又是如何待我的?你和她有什么区别!”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眼底多了一份失望。
商泷脚步似有千斤之重,跨出门槛,在门口驻足。
他的身形僵直,神色交织着千般思绪,那双眸子含了水雾,似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却只能化作一抹深深凝望,将那无尽的眷恋与无奈,尽数倾注在这最后的一瞥之中。
等他抬眸,一位身着粉色淡雅长裙,手执精致食盒的女子映入了商泷眼帘。
阳光透过一旁高大的花树,斑驳的洒落在她的身上,为来人镀上了一层柔和。
两人目光交汇,似乎都未曾料到会在此刻相遇,双方皆是一愣。
两位绝世佳人相遇,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一静,连风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美景。
慕晨依为莲花之妖,一头如瀑长发,柔顺垂至腰间,而那发尾之处,竟巧妙的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步履轻盈之间,端庄而大方,她一笑,便能化得春水,垂眸之间,更是惹人无限怜惜。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便是这等风华绝代之姿。
而另一人,则化青莲之名,诠释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不同于慕晨依的温婉,商泷的美,是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就像是月光下静静绽放的夜莲,清冷而孤傲,虽不张扬,却自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
商泷对她微微躬身,下意识的朝后微微一瞥,开口道:“夫人,还是回去吧。”
女子闻言,身形微微一震,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大家闺秀的端庄与从容。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洞悉了所有。
那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微微朝他欠身,道:“多谢。”
这两个字,是对他的感激,也是一种对自己定局的接受。随后,慕晨依缓缓转身离去,背影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太过懂事可不好,她若闹一闹,自是无人敢拦她,只是顶着那样一副绝美的容颜,善解人意就似刻在她骨子里的。
怎么说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此刻却是连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怎么也让人恨不起来。哪怕知道他做再多错事,即便行径再偏,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人真正恨他,这,才是最悲哀的。
院落一道白光闪过,去往的,是天牢的方向。
这方世界,新近立下诸多铁律,而首要一条,便是严禁私下妄动杀伐。穷凶极恶之徒,会有专门的司役押送至南阳天牢,最终的处决权只归南戚一人所有。
南戚不慈悲,此举并非宽恕,不是救赎,那些人的下场只会有一个:他之所以将罪犯集中在一起,就是为了能亲自处决,以无数鲜血喂养吾悦,以杀戮,来补足他轻易缺失的精神力。
如此行径残忍至极,与世人眼中的魔头又有何异?不过,再残忍又如何呢?这世间,无人能撼动他分毫,亦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世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光明之下必有阴影,秘密终将掩埋在暗处,无人能知晓这一切。世人只需知道,是他南戚,以一己之力,护得了天下安宁一方。
天牢之内,那人站立如峰,眸色深邃如渊,他手中紧握的,是一把由白雾缠绕而成,形态奇异的断剑。细细观之,那剑身已然碎裂成无数片,只是由他腕间的吾悦,以莫测之力,将这些碎片强行编织,重构其形。
如此,也不算是断剑,顶多算个碎剑。
南戚曾两次强入冥界,一次断剑,一次碎剑。剑本有灵,而他手中的贰叁,破碎得再也生不出灵。
所以,那剑的灵识,实则是吾悦。而南戚之所以要养吾悦,也是因为贰叁,因为心中的愧意与不甘。
南阳之地,圣洁无垢,即便是这天牢,也不容沾染上丝毫污秽。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纯净无瑕的白,就似初雪轻轻覆盖在万物之上,欲将所有的罪恶与污浊深深掩埋。
无数自凡界而来的罪犯,被灵法栓住脖颈,便没了挣扎的可能。再有妖物灵怪,则更甚一步束缚住他们的四肢。实在是穷凶极恶之徒,则在这些基础上,封其灵力,闭其灵识。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如刀的狠意,随即剑光如龙,横扫而过,无差别的向着牢狱中的生灵斩去,剑锋所向,无人能逃。
直至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剑刃猛然在一穿着富丽的女子跟前停下。
南戚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撕裂空间而去,手指如铁钳般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脖颈,“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一丝灵力!”
当然,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他的一怒,那人挣扎着,脸色发白,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南戚对她也没有耐心,直接强行侵入那人灵识,寻找到了原因。
记忆太过久远,画面很是模糊,隐约可见一影:“你说我好看?”声音一出,南戚的心瞬间碎裂瓦解,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对啊,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那姐姐就告诉你,无论今后如何,只愿你永远这般嫣然。”那女子说完,在小女孩手心注了一束灵力。
小女孩满脸疑惑:“姐姐这是?”
“嗯~让我想想,它是仙女赐给你的眼泪,今后会为你化去一劫!”
忍不住还想探寻更多,只是画面就此结束。南戚忍不住嗤笑一声,终是放开了手,那女子就这样无力的瘫倒在地。
察觉到主人情绪起伏,吾悦实体重新化为黑线绳,一端系于他手腕,一端继续清理着遍地狼藉。
南戚深知,那不过是一丝单纯的灵力,并无任何护体之效。她为何要说那些话?是因为预知到了女孩未来会死在他的剑下,所以试图以这丝灵力救她一命?
真是狂妄至极!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因为这一丝灵力而放过那女子?
心底的不甘快要将他淹没,可正要下手之际,南戚的内心竟是揪得生疼。
说他可怜也好,说他可悲也罢,她的计谋得逞了,他终是没有杀那个女子。
昔日的小女孩长大了,日子竟是过去了这样久吗?
确实挺久了,久到,那副面容已然映不出脑海了。
为何每次要对她彻底失望之时,又会给出一丝甜头,如此只是愈发加深了对他的折磨,终究是谁都不肯放过彼此。
天牢深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渐渐淡去,满地血色很快被吾悦吸食殆尽,连同那些血肉尸骨一同消失无踪。
那抹背影格外阴沉,南戚颓然坐地,满身的暴戾与兴奋尽数平息,情绪难忍之下,眼神空洞而复杂,这一刻,痛苦与挣扎形容不了他。
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到了他的眼眸之中,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落寞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甘,而在这不甘之中,又隐隐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期许。
天牢门口,夕阳如血,洒落在那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泛着淡淡的金辉,圣洁之下炽烈而悲壮。
意气风发少年郎大步流星而来,马尾高高束起,发丝随风轻轻摇曳,透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林毓面带急色,眉宇间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焦灼,“尊上何时进去的?”他的语气微急,却仍不失那份沉稳与冷静。
守卫见到来人,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至极。“回总执事,今日尊上心情欠佳,进去不过半刻钟光景。”
林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他抬头望向那座庄严肃穆的天牢,心中的焦灼愈发浓烈,却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担忧,静静守在门口。
他知道南戚的情绪向来阴晴不定,才要了一人去思妺殿,按理说不会轻易既集欲又起杀戮之心,只希望别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才好。
好在,天牢的结界完好无损,里面应当不至于失控。正当林毓稍感宽慰之际,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从天牢走出,那模样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生气。
林毓与身边的守卫相视一眼,皆是满脸疑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天牢之中,从来无人能活着走出,万一她身后突然飞出一把利剑来,刀剑无眼,错将他们斩于剑下,那岂不是冤枉至极!
直到那女子走到离他们不远处昏倒在地,林毓才敢上前去查探一番。
女子面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天牢本就是一处充满戾气之地,她能承受至此,已是极限。
可林毓心中疑惑更甚,若非南戚默许,这女子绝无可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出天牢。
只是主子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他不敢多问,只得先命人将女子安顿好,毕竟南戚忘性大,若是几日之后仍未提及此事,再将她安全送出南阳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