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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入局 ...

  •   正值日头毒辣的晌午。

      微祈宁顺着长长的路,孤身漫步于日光之下。

      她皮肤白皙,身量纤纤,行走时裙摆随风飘逸,步步生姿,宛如五月婀娜的垂柳。粉面桃腮,被光一映,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她款步而行,将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刚毅,穿过荒芜野地,越过断壁残垣,走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下。

      执着又坚定。

      所过之处,即便是听见身后有以她为话题的私语,她也只冷淡勾唇继续向前,一双含水秋瞳未起分毫波澜。

      终于抵达。

      微祈宁站定在主帅营帐前,挥手叫来了正准备去请示的门候。

      “陆将军可在?”

      “在,”年纪不大的门候半低下头,恭恭敬敬,“您是要……”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祈宁点点头:“我有要紧事同将军相商,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他犹豫道:“这……可将军才吩咐过,不见外客。”

      “我不难为你,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微祈宁找到了拯救所有人的办法,见不见由他定夺。”

      小门侯礼貌地冲微祈宁鞠了一躬,刚准备进去通报,还没转过身。就被不知从哪突然钻出来的一个络腮胡子拦下,劈头盖脸一骂。

      “傻了你,微大小姐你也敢拦!”

      那孩子一下慌了神,弱弱解释道:“是将军说不见外客的……”

      络腮胡子很铁不成钢的点着他的脑袋:"阿季啊阿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将军说的是不见外客!懂什么是外客吗!微大小姐能是外客吗?”

      “怎么有人能笨成你这样,已经吃过的亏换种方式还能再吃一次,我看你是诚心想连着我和你一起受罚!”

      “若将军再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兜底,你自己去挨那十个军棍……”

      “好了!”眼见那被唤作阿季的孩子被骂的眼眶通红,络腮胡又一副越说越来劲的趋势,微祈宁忍不住出声打断,“能做好该做的分内事,他很称职。”她话中有话,眸光也跟着冷下来。

      "所以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明明是那种清冷的长相,不笑时却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凌厉感。

      络腮胡子被震慑到,连忙冲她曲身谄媚。

      “可以,可以,您请。”

      微祈宁没搭他的话,反而冲阿季扬了扬下巴,道:“这是你的工作,进去通报一声吧,否则将军追责下来,咱们三人谁也逃不脱干系。”

      络腮胡抓了抓自己的胡子,有些尴尬,“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阿季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登登登地跑进去,没过多久便又登登登地跑出来,还主动掀了门帐。

      “您请进。”

      “多谢。”

      这次微祈宁没再说什么,侧身向前,弯腰,迈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至于中途出现的这点不愉快地小插曲,她只当是老人威慑新人,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也因此错过了转身时后面两张霎时变了态度的脸。

      就是这一忽视,名为“祸患”的种子就此落地扎根。

      当然这是后话了。

      厚重的门帷一起一落,将外界喧扰隔绝于风中。

      站在门口环视四周的那一刻,微祈宁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脑袋上绑着胡萝卜的拉磨驴。

      不仅要靠看得见够不着的目标吊着心,还要一圈一圈地被抽着向前走累着身。

      在此之前,她从未敢想两天时间竟然能做那么多事。

      尽管是这样,这次的任务也很容易给人一个“很忙,但不知道忙什么”的感觉。

      就像现在——

      陆无砚的私帐不大,又被各种物件填的满满当当的,但摆放有序,盈而不乱。无论是进门一眼便能看到的翘头书案,或是墙上挂的长短不一的兵器,角落里垒置半人多高的竹简,皆码的整整齐齐。

      更有甚,干净到连人影都找不见。

      微祈宁试探道:“……陆将军,你在吗?”

      无人应答。

      刚才不是还进来通报说将军在里头吗?人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耐着性子等了又等,但结果还是一样,唯一的活人动静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不是,那孩子到底在哪请示的将军啊?

      等了一气,微祈宁烦得不行,干脆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里边乱转,这一动,竟意外绕到被帷幄挡住的视线死角。

      她纳闷地探头进去,视野豁然开朗。

      里头是间专门分隔出来内室。

      一张黄梨木四方榻正置当中。旁侧是与之同料的雕花小案与方凳。案上其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紫铜香炉,此时正点着熏香,袅袅轻烟自空中弥散,闻起来令人心情愉悦。

      小室六面向阳,窗明几净。布置洁净淡雅,彰显出其主人品味考究。

      微祈宁环视一周,最终定在窗棂底下那场未尽的棋局上。凝神片刻,上前轻轻捻起一枚黑子,正要落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嗓音,既熟悉又陌生。

      “你懂棋?”

      她闻言回首。

      陆无砚褪去铠甲,只单披着件苍青长衫,清清泠泠的,就好像阳光下风雅的竹。

      微祈宁无端想起“斯文败类”几个字,再联想到这副皮囊底下的真面目,这词用在他身上也算恰到好处。

      “将军。”她微微颔首。

      面对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内室的不速之客,陆无砚也不恼,反而浅笑着指指棋桌旁的矮凳,“坐。”

      微祈宁警惕地看着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今天的陆无砚无论表情还是言语都友善的过分,搞得他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结合他前两天心狠又毒舌的做派,怎么看也和“友好”二字沾不得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立马在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结果她这边想了无数种见招拆招的方式,那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会下棋吗?”

      “……啊?”

      见她疑惑,陆无砚又不徐不缓地重复了一遍。

      “会下棋吗?”

      微祈宁眉头微蹙,将这句话仔细在脑子里转了一番,确定没埋任何坑以后才斟酌道:“略知一二。”

      陆无砚就势在白子方落座,浅笑着将身体后仰调成舒服的姿态,掌心斜向上作出“请”的手势。

      “黑子先行。”

      说话也是长居高位之人特有的,绝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即便是坐着,需要微微仰头才能正视她的脸,气场上也分毫没有变化,还是惯于居高临下的神态。

      微祈宁眸里拢了层暗色,索性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抬手撩起衣裙下摆,迎着他温煦又带些玩味的眼神微笑坐下,指尖处仍捻着方才那枚黑子。

      “啪嗒。”一声轻响,子落天元。

      她先手,却没有选择把棋子下在最常规稳妥的角落,而是正当当落在最中心那处黑点上。

      天元开棋,先手弃一子。

      古代围棋亦象征阴阳,白为乾,即天,黑为坤,即地,自古以天为尊,尊者当先行。

      她这一举动,相当于将陆无砚饶的半子又给了回去。

      “棋艺不精,还望莫要扫了将军兴趣。”

      陆无砚眉梢一挑,紧跟着落下一枚白子。面上仍气定神闲:“无妨,随性即可。”

      微祈宁没有接话,重新捻起一子落在角落。

      逞能一下就够,再多就不礼貌了。

      陆无砚见状轻笑,掷了白子落在对角。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皆专心致志地研究手下的棋盘。几番对局过后,场上已现焦灼局势。

      黑子与白子各占据两处角落,布局严谨,寸步不让。

      微祈宁所操控的黑子更是攻势如潮,步步杀招,一寸一寸的侵袭着地盘,杀的白棋接连下撤。

      与她步步逼人的凌厉不同,一贯独裁的陆无砚,棋风竟意外地柔和稳重。同他本人个性倒是两模两样。

      微祈宁想着,又从棋篓里捻起一枚黑子。夹在葱白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片刻后放在棋盘上,与一早布好的棋子形成围势。轻笑抬眸,其吞并心思昭然若揭。

      “将军,危险了。”

      陆无砚接收到她挑衅的话语,面上仍旧淡定从容,半分不为所动,视线始终盯在棋局上,似乎对于这棋还有很多忖量。

      须臾,他伸手,在黑子最中心处反落下一白。

      断棋吗?

      在黑子如此肆无忌惮的围困下,白子还执意落在这里,和主动认输有什么区别。

      对于唾手可得的胜利,微祈宁却并无开心之意,反而更多觉得意外。

      她在之前的任务里专门研究过围棋,虽没学出个好歹,但也绝对能吊打一大半自诩懂棋的人,若与旁人对,此局下有十足的信心将其压制到死。

      可对面是陆无砚,是个一贯深谋远虑的将军。

      基于此,她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在接下来的回合时更加谨慎的落子。

      然,相较于微祈宁的锐中有细,陆无砚接下来的路数显然更为大胆,几番回合不带思考的接连落子,黑子一落白子立马咬上去,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搞得微祈宁御棋的手也愈发犹豫。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下,都没办法破了陆无砚直捣黄龙的那枚白子。他那手棋虽将自己置于敌方腹地,却也同样打的她措手不及。

      尤其是后来他又毫无逻辑的跟着她乱下,正式将她这个主导者架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微祈宁凝着眉,代入自己切身实地的反复推演,最终将视线落在一处黑白交界的地方。

      此局胜负已见分晓。

      自以为的完美筹谋,实际在对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那般幼稚。她还在为了那点胜利沾沾自喜时,那边已经布下了更大的圈套,只待请君入瓮。

      技不如人,她认。

      陆无砚无论算计还是定力,都远在她之上。

      “将军好棋,我认输。”微祈宁后撤半步,由衷赞叹道,“果然是人外有人。”

      那边陆无砚听着马屁,却连头也没抬。干脆利落的捻起一子,落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才慢条斯理地抬眸,对上那副掩不住诧异的目光。

      “胜负未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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