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谷中兰》愁似湘江日夜潮

16、第 16 章

　　面对兰父恳切诚挚的眼神，吕皓宸收住脚步，平稳转身：“请说吧。”
　　兰父凑上前，恭敬而谦逊地说道：“吕总啊，不管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做父母的不会去追究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追究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孩子刚刚看手机，就刷到了关于她的各种言论，一时情绪激动起来。”
　　恍惚间，吕皓宸的神色浮现起细微的变化，自责的枷锁有所松动。
　　兰父探究地打量吕皓宸，卑微的语调带着一丝乞求：“关于工作的事，还希望领导那边能让兰薇婷继续留下，毕竟她也没犯错。”
　　吕皓宸暗暗叹口气，几乎是机械一般地回答：“我们领导层面当然是希望兰薇婷这样的人才能留下来的，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有其他同事的态度。很多女同事对于兰薇婷和她们共用一个厕所感到非常不悦，同时网上也出现许多对兰薇婷不利的言论，如果她实在没有心思在灵域发展下去，我们自然是无法强求的。”
　　他能理解兰父为兰薇婷的求情，也愿意看见兰薇婷继续留在灵域，可是事情发展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何况兰薇婷对吕皓宸的恨意此刻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若是强迫她继续每天面对导致自己悲惨人生的始作俑者，无论对谁都是残忍的。
　　无声对视半晌，吕皓宸对兰父做出承诺：“如果兰薇婷决定继续在灵域上班，我可以为她安排一份不在总部，相对安静和减少人际交流的工作；或者允许她居家办公，避免让她与公司其他同事有直接接触。至于收入方面会进行加薪。”
　　如果能将兰薇婷成功挽留，也算对她的补偿，不失为好事一桩。
　　兰父紧绷的肩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该争取的都争取到手，剩下的完全看造化，或者说，听天由命，即便失败也不会有太大遗憾。
　　回到公司的时候，有许许多多手持话筒的记者一窝蜂堵在门口，想要在第一时间采访关于兰薇婷的劲爆消息，争取在自家媒体上刊登出来。
　　好在负责的保安将他们阻挡在外，吕皓宸的迈巴赫顺利驶入公司的地下车库。
　　员工们出奇地没有讨论这件事，但表面上越是平静，暗藏的玄机就越是汹涌，员工窥探和好奇的眼神早已说明他们获知了一切。
　　吕皓宸干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安之若素地走进自己办公室。
　　泄露出的兰薇婷的个人信息早已是覆水难收，公关部还在竭尽所能，清除除变性以外的不实和人身攻击内容。
　　至于员工对自己的各种看法，吕皓宸无心也无力去改变或纠正，他的心中另有别的事在炙烤着脆弱的神经。
　　他倦怠而消沉地坐上旋转椅，眼前依旧徘徊着兰薇婷生无可恋的凄然面孔。
　　每每想起她的悲怆目光，兰薇婷当年遭遇的伤痛就像是在吕皓宸身上重现一番，令他难以承受。
　　为兰薇婷提供更好的工作机会和薪资待遇固然是补偿的好方法，但这些与她经历的凄惨人生相比还是杯水车薪。
　　吕皓宸痛心疾首于自己的始作俑者身份，却想不出补偿兰薇婷的更好措施。
　　“要是她的后半生，由我来全程保驾护航……”
　　一个大胆到惊世骇俗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初具雏形，接下去该考虑一下如何付诸行动。
　　几天过去，灵域集团还是有条不紊地运行，员工们在遇见吕皓宸时的目光也退去了不少八卦的味道。
　　同样的时间，兰薇婷似乎在情绪的极端爆发后进入了格外平稳的阶段。
　　准确来说，是陷入了情绪的低落。
　　一头长发简单扎成马尾，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无法削减她素净面容上的天然美感。
　　兰薇婷空洞地看向透明玻璃窗外，沉默不语，帮不上忙的母亲一脸心疼守护在她的身边。
　　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兰薇婷是哪位？”
　　兰薇婷反应慢了半拍转头看向声源，来人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黄色的制服，头上戴着大大的黄色头盔，微笑的样子有些拘谨。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花篮，篮中各色鲜花交相映衬，暗香浮动在鼻息之间。
　　没等兰薇婷回答，兰母笑着指向病床：“她就是兰薇婷。”
　　送东西的女孩两眼一亮，甚是好看：“原来是这位小姐姐啊。”
　　她捧着花篮走到兰薇婷窗前，双手呈上：“兰小姐，这是某个人给你订的花，你收下吧。”
　　兰薇婷稍稍停顿下来，困惑地看着明艳的花，没有立即接过手。
　　“你知道这花是谁送的吗？”兰薇婷木然地问。
　　这些天探望她的，给她送礼的亲朋好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对送花者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女孩天真纯洁的脸上扬起不好意思的笑容：“小姐姐，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呢，我只是按照要求送货到这里。”
　　“谢谢。”兰薇婷不打算为难送货的女孩，接过花篮置于床头。
　　任务完成，送货女孩兴奋地撒开步子离开病房，踏上下一单货物的配送之路。
　　花篮的正中心，是一簇热烈如火的红色玫瑰，带着棘刺的碧绿花茎簇拥着一个米白色的磨砂纸信封。
　　送花人的身份还有目的，就藏在信封里等待着被揭露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兰薇婷打开信封，小心翻开平整折叠的信纸。
　　一旁的兰母试探地凑上来，见兰薇婷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干脆伸长脖子和她一起看信上内容。
　　看清信纸上的自己后，兰薇婷倏地不淡定起来，沉郁的瞳仁猛烈颤动。
　　她见过这样的笔迹，是在吕皓宸亲手批阅的工作记录上。
　　结尾处落款的“吕皓宸”三个字，成了压在兰薇婷心头的巨石。
　　信件上的自己苍劲潇洒，落落大方，像极了吕皓宸的外在和为人。
　　兰薇婷紧紧抿住唇，强压住心中的不适，从头开始逐字浏览起来。
　　“兰薇婷，我很抱歉因为自己当年的疏忽，引发出各种连锁反应，最终波及到你，让你在伤痛与遗憾中艰难前行。我宁愿让我自己遭受你遇到的所有痛苦，来换取你的完整、快乐与健康。
　　然而，一切往事都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在我从网上看见关于这件事的信息大肆宣传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裂般疼痛，我的大脑混沌一片，意识仿佛抽离我的身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举动，为什么会犯下无法弥补的罪恶？我不在意网上对我的指责和唾骂，我唯一在意的是我的过错摧毁了你的美好人生和大好前程，我是有罪之人，我会直面我翻下的错误，承担我应有的责任，我必须要为你接下去的日子负责到底。
　　在你初入公司的时候，我就异常看好你，工作认真，业绩出众。而在那次公园里偶遇，你对溺水儿童伸出援手，更是在我心中留下了善良亲切的美好形象。你陪同你的舅舅来公司希望领导出面敦促捡到你舅舅手机的人及时交出手机，让我发现你正直的一面，我对你的态度持续往好的方面发展。
　　现在，请允许我提出一个请求：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让我扶持着你，呵护着你，陪伴着你，一起走遍人生中所有难忘的风景？
　　如果你愿意，请在第一时间告知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欣然面对这个结果，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只管尽情地嘲讽我，吐槽我，唾骂我吧。不管怎样，只要能让你有哪怕一丝的快乐、满足，即便让我跌入地狱深渊也在所不辞，你的任何选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吕皓宸”
　　读完这封信，兰薇婷双手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她此刻才发觉在花丛深处，还藏着一只小小的绯红色丝绒盒子。
　　心跳如鼓点沉重地敲击在耳膜，兰薇婷满怀忐忑打开火柴盒大小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价格不菲的精致钻戒，璀璨夺目媲美星辰。
　　她的眼眶瞬间又红又肿。
　　在吕皓宸放下身段向落水儿童伸出援手的时候，还有他雷厉风行惩治捡手机不还的员工的时候，兰薇婷眼里的吕皓宸开始散发出神圣的光环，她对他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朝好的方向倾斜。
　　而现在，面对盒子里的钻戒绽放出夺目光芒，兰薇婷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吕皓宸在那时就动了感情，一点点的升温融化了身体和精神上的隔阂。可是她却一直倔强地自欺欺人，拿无性恋当借口。
　　尽管她不是真正的生物学意义上的女人，可她对吕皓宸的感情却是无比真切，不可动摇的，可以说兰薇婷离与吕皓宸相爱仅剩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却比之前的脚步还要遥远，也更加艰难。
　　命运的转折点近在眼前，兰薇婷究竟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前方是畅通无阻还是悬崖万丈，全部取决于兰薇婷一念之间。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明明可以直接选择放弃的选项，她却始终犹豫不决。
　　兰薇婷与母亲对视一眼，兰母及时拥抱住她，轻轻拍打兰薇婷颤抖的后背。
　　相拥中，母女俩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吕皓宸想要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