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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发现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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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增易每次起床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今天尤为的明显。
清晨,门外地手机又开始作起它那无情的闹铃声,直到这种时候,增易便会不自觉地从疲惫的睡梦中被抽离出来,随后被一股深深的惆怅感萦绕。他缓缓地睁开眼睑外翻的双眸,眼神呆滞迷离地望着天花板,眼皮一上一下的垂落:马上就能休息了,再坚持一天!他不舒服地在被褥里挪动,床板发出吱吱的响声,接着他必须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从床上爬起,首先是轻轻地将双层厚厚地棉被缓慢地移开,其次是将提前悬空地双脚快速地校准地上地拖鞋一气呵成,之所以这样的有规划,不是因为他多么地绅士或是文礼,而是因为他的整只脚已经由于皲裂而出现大面积的红肿疤痕,疼痛难忍,如果不在翻开棉被的那刻起就迅速地穿上拖鞋的话,那当寒冷刺骨的邪风紧紧抓来,他的双脚便会不再是他的双脚,而只是一双残废的拖油瓶,那会使他无法动弹。
他必须抓紧一些时间了,今天感觉上磨蹭了许多。卧室门外的手机总反复的响起,他嶙峋的双手在金属锁槽内摇摆,急切地想要将卧室的滑门拉开,可由于昨天没注意,门锁的锁芯被卡在门缝中间,老式的商品出租房屋的滑轴早已生锈,眼下硬拉开却是唯一的办法,可手指面如今皴裂,一用力则会肿胀而汩汩流血。
好在滑门是透明的,他焦急地打量着门外的景象——这个窄小又让他倍感陌生的客房。试图希望能找到什么开门的其他方法。客房放眼望去,左边是一张绿木长桌,上面冷冷的躺着几层课本,它们蜷缩在长桌的后一角,而桌前放着的只有几颗土鸡蛋别无其他,右边,远处摆放着一个老式破旧的衣柜,上面挤满了灰尘而显得落寞,衣柜旁放了一些塑料管,那是先前组装蚊帐的支架,但由于自从上学以来时间从来都不富裕,根本没来得及组装,所以长年放在那里,增易心想,如果这时有个管子,倒是可以试着将门撬开,毕竟滑门中间敞着一条可观的缝隙。但距离实在遥远,也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右边的近处则摆放着一张蓝皮长沙发,与左边的长桌对应,沙发上一片狼藉,有厚重的书包和一堆零零散散地皮屑,狼藉的原因就是这些皮屑,它们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成块,有的稀碎,分别无规律地布满在沙发的各处,看上去就像沙发被谁暴力地抠破而棉花四散造成的“惨案”。借着干硬而又成块的皮屑,增易将皮屑放在门的缝隙间旋转,只见缝隙出来到一个掌面的大小,增易赶忙将手掌穿过,将缝隙继续敞开到一个拳头的大小,直到他能将整只手伸出,用肘部将滑门顶开。
终于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增易有心地感叹一声。
他径直地向着沙发走去,拉开只有拉头而没有拉头环的书包,将里面作响的手机掏出,随后沉重地往沙发上一坐,四周的皮屑随即被震荡得老高,但他看不见这样的场景,因为早已习惯。
打开手机习惯性的将音量调成最小。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不是熟悉的闹铃提示界面,而是辅导员的电话号码。
“唉…”他想。他愣愣盯着显示屏,心理冷冷的,理论上他应该感到急躁,因为他这段时间为了完成全勤签到的“尊严”,已经逼迫自己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晚睡早起了。这是自他上学以来的第一次也或许是唯一一次迟到,若是放到平常,还可能没什么,可眼下最要命的,这是在临近放假的节骨眼上,这种时候小事也会被放大,琐碎的事就成吨的袭来,到时候估摸着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破事就都要因此产生,就像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事,最后做了一件坏事从而导致遗臭万年那般,该如何和老师解释?短短一分钟增易就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他假设了上百种可能性,这使他因刚刚睡醒而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变为一种不自然的亢奋状态。
手机上的响铃已变为振动,此时空气都显得凝重。
“喂,老师。”增易强装镇定的端着腔调。
“增易,今天怎么还没来上课啊?不知道今天要考试吗?你平常不这样啊!有什么事也不提前说?”老师作质疑的态度审问着。他的声音憨厚。
“哦!老师!我…我就是…我这边有点事情在处理,等一会就好了,我马上去学校!”
“大概几点来咯?就差你一个了,今天体育课要期末测试!你抓紧时间!”
…
增易感到懊恼,真是不应该迟到的,这给别人留话柄招数落的感觉实在窒息,对于增易而言。虽然如此,但他发现他今天的内心格外的平静,虽说这种感觉是别扭的,就像心脏被人揉捏过一番,急切地需要一股气充进去让它重新胀大。他眼神空洞,惆怅地望向窗台。过了好一会,他深重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用力,将自己吃力地直立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挪动到阳台,开始洗漱。
这间商品出租房屋是当时增易妈妈带着增易草草租下的,由于觉得自身情况特殊,强烈要求母亲让自己搬出来居住,因为他认为同居的舍友一定没法和一个“鱼人”常年处在一块,这不是自卑,他想更多的是那种迁就的感觉让他尤为厌恶,若起初是互相迁就还情有可原,大家不打不相识,打交道久了,兴许就熟络了,可和鱼人可能熟络吗——这不!这不可能。有可能的话,他想这样的经验不需要等到他大学的时候才做考量。当然,说到底他没有那样的勇气,若是他需要深切的关顾到每个人的感受而对自己的行为进行细致入微的克制和注意,那经验告诉他,他会疯掉的!前些年,他还在读中学,因他皮肤的干燥而需要擦拭各种药膏,长年累月下来,衣服上,身子上也都入了味,对于他自身而言,他根本无法理解周围的人在为此如何作呕,因为他根本已经闻习惯了,还有读书时玩的好的几个玩伴,他们可以在某一次自己的“回眸一笑”中而大惊失色,招致他需要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歉才能作罢,哪怕他深刻明白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错。他对于悲伤敏感。
因为独居在外,像是饮食等生活日常也就都得自己打理,虽说长桌旁放有一个冰箱,但冰箱内长年没人打理早已发霉发臭不可能再使用,所以哪怕说是自己做饭,但更多情况还是选择叫份外卖较为保守。但说来早晚餐还是自己做,那样才能保证营养健康的同时,时间也能自己把控而不会“做了亏本买卖”。因此每天早上花上更多的时间自给自足,是必要的。
洗漱完毕后,增易拿来红色塑料高椅摆放在长桌前,缓缓地就坐,随后打开电饭煲,里面昨晚就预约煮好的五谷杂粮粥顿时香喷喷地有热气蒸腾上来,五谷杂粮粥内色泽丰富,表面上有黄精的金黄点缀其间,周遭的莲子圆润如珠,还有百合片洁白细腻,枸杞红艳诱人,糙米颗粒分明,山药片绵软,薏苡仁饱满。每天,对于增易来说最有意义的和憧憬的就是这一顿美美的早餐,特别是餐后再能排完一次大便,更是全身感觉舒畅。
但今天仿佛就是突兀,增易没有因为吃早餐时而感到任何愉快的心情,他嘴巴无意识地咀嚼着,他感觉不到任何美味,眼下只是内心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要赶紧吃好饭然后去到学校,他没有时间去细细享受这份早餐,可如此,他只能心急却无力,他眼神游离,没有目的的空想着。
窗外此时响起躁人的流行乐曲,这段乐曲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播放着,增易居住的楼层低,时常被它吵得夜不能寐,以往他一定会站在窗台上,痛痛快快地将播放音乐的店主痛骂一顿,但今天他没那个心情了。
“抓紧!抓紧…”
这顿早餐的深刻沉思中,增易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必须承认自己的精力是有限的。
收拾好一切不让自己有所留恋的东西后,增易背着一个斜挎包就出门了。门外是一段长走廊,走廊的声控灯在增易将门带上时而即刻闪亮起来。增易朝走廊一端尽头走去,来到电梯旁的楼梯间才停止,他没有选择乘坐电梯,兴许是他的“尊严”在隐隐发挥作用。他尽力大步地迈开他无法迈大的小步子来,重重地踩在下楼的台阶上,就在脚接触台阶的一刹那,一股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增易的神经,他就这样一步步地折磨地走了三段阶梯来到外面。
“今天也算是见过了太阳。”增易心想。外面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一条条老式的粤式小巷子依次排开,增易从其中一条巷子内钻出,抬头望着清澈湛蓝的天空,一缕阳光透过纵横交错,杂序混乱的电线,被分成了几条光影斜打在增易身上,增易裹实的身体顷刻间感受到一股温和的暖流。
要说走路,倒不如说增易是“滑路”,脚面已全部干裂的他实在无法以像样的方式在街上行走,他踽踽地向着操场滑去,背影落寞的他融入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平常十分钟的路程,如今需要花费将近三四十分钟。
“快点!快点…”他变换了脚步,虽然那样快不了多少,但总是比一步换作三步的“滑步”要来得实在的多,只不过要疼上几分。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然后像企鹅那般,利用惯性,左摇右摆去到了操场。
“再快点吧,再快点…”
在此期间,导员的电话有频繁的响起。
远处,导员鄙夷的眼神从他的眼镜片后透出。
“增易,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前面一群的同学袭来异样的目光,增易垂直地把头埋下,不敢向前看。
“老师…我…的脚,可能…还是…嗯…有点…不舒服。”
“唉,没事的,别人都能坚持,你怎么就不能?”导员的话语中透露出不信任与焦躁,“先考了再说。”
12月19日,周四,天气晴
“这天,我终于知道了活着是为了什么…”
增易当然地走向跑道,听着体育老师的口哨发令,增易固不像离弦的箭那般,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出,但在坚持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他只感到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增易直直地向前翻滚,人仰马翻,摔了个底朝天,此时他感觉他就将要窒息了,是他的“尊严”在隐隐然,他固然觉得自己简直摔了个“重伤”,但他也固然想不到没有人上前投来一句问候,两排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被风声吞噬,显得如此冷清,他们的目光或许充满了惊讶、同情,或许只是冷漠的旁观,但对增易来说,此刻这一切已经都不重要了。增易从地上自顾自地爬了起来,不知该抚摸何处的他遮挡着面容走完了全程…
“增易,刚刚看你摔倒了,没有什么事情吧?”那个憨厚的声音响起。
“嗯,没事…只是耳朵有点疼。”
“耳朵有点疼?”
“嗯,没事了…没事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注意休息啊,偶尔要适当的运动一下就不会这样了。”那个人拍了拍增易的肩膀。
下课后,同学们都早早地各自离开,萧瑟的风中,伴随的青翠的鸟叫,一名踉跄的身影在操场上越走越远…风中的他眼眶湿润,我想若你要问他为什么眼眶淌泪,他一定会告诉你这是大风吹的,但也就是大风吹的。
在凌乱的风中,增易回到了那个窄小又令他奇怪陌生的出租屋内。在准备舒舒服服的将自己甩向沙发上的那一刻,增易意识到了刚刚的那一“跤”势头其实不小,此时的后劲才慢慢上来。他弯腰的时候,腰腹部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酸疼感让他发出痛苦的哀嚎,而掀开裤脚,膝盖处早已淤青,加上脚踝处由于裂伤,此时伤口被扯开,血液将裤袜染的透红。增易要将袜子脱下,此时伤口处已经与袜线粘贴在一块,强行撕下就像同时在拿几把刀子割开各个脚处的皮肉。痛不欲生。
“对不起,对不起…”
增易眼眶湿润,眼神黯淡地直视前方。
夜晚,路灯将一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南方临冬降温的大风总是猝不及防的刺骨。踏着台阶艰难的往上爬,走向回家的长廊,长廊的声控灯打不开了,怎么“踢踏”也弄不响了,只好直直地走了,走向黑暗处,走到黑暗中。黑暗中,神经微弱的他,仿佛望见了自己的形象,那个他就处在走廊另一边的角落,他摸索的墙面缓步前进,他的脚步越走越沉,越沉越走。
多么希望他就在那啊…
好累,又要寻漫长的“滑迹”,滑到教室去上晚自习,晚自习是很无聊的,无事可干,增易失神地向着前方眺望,左下方的门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是认识的人,那人嘴唇上下开合着,手舞足蹈,但动作很是缓慢,这人一定是说着什么,但听不见了,增易离门很远,且越发越远,空间在这一刻凹凸变形,上课的时钟也没再转动,不久,缓慢而无声的画面还在继续着,一群异装匪徒拿着刀枪,冲了进来,他们的样子可以肯定的是异国的人,异色的眼瞳异色的头发,也都五大三粗,体毛旺盛,增易能看见他们在凌乱的进行着杀戮的行为,只是整个画面都尤其缓慢,增易自身也变得慢起来,在他要俯下身子潜藏于桌底下时,他碎碎念着什么,可随后一把刀子就直直地从他的后椎骨刺穿前肚,又有一把从后背刺穿心脏…
一人,无声无息。
“死了?这怎么可能!最近几天明明看他都好好的啊!”一名男子尖叫道,他的上颌凸出,两个腮帮子鼓鼓地耸立其中,脸上带着一个圆框眼镜。用以憨厚的眼神扫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此时也许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而又或许他知道他必须这么说话。
11月21日,周四,天气阴
“今天,我毫不费力地就将一只求生欲强烈的蟑螂给捏死了…至于我是如何感受到它的求生欲强烈,是因为罪恶感,那种在置他于死地之后深深的自我罪恶感。”
我该早早地起床去为一家人准备早餐了,平常我总是这样,早已养成了习惯。此时我任由手机的闹铃声在客厅振动,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哪怕它有意无意中吵闹着其他几位家人。我操劳忙碌了一辈子,没心思再在这种琐碎的小事上浪费感情,我拉开将阳光遮蔽的窗帘,整个房间马上就明媚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应该感到舒畅的高歌一曲,然后走出卧室,享受我理应更早享受的晚年幸福生活。
很好的事,最近一年来,我的儿子懂事了许多,看他在厨房里捣鼓得咚咚震响,我感到尤为的欣慰。
一年来,每当我们在清爽的早餐上偶然的碰面时,他都会面带笑容地和我高歌的曲目相合奏,然后我们再一起发出本来只有小孩间互相嬉戏时才会有的欢笑声。因此我每天都充满着能量,期待着新一天的到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廋骨,肢体嶙峋的男子从我身旁走过时留下的潇洒脸颊,我那时常在寒冷的夜里隐隐作痛的被勾勒缝纫过的肚子也就不再让我感到悲怨。孩子长大了,从当时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雏鸟样式的婴儿如今长大到这般“高大威猛”,而又如此懂事,我还能去抱怨什么?这若还是抱怨,只能说是身在福中不知足了。
可是近一个月左右,我发现儿子不再那样了。虽然他依旧早早地起床,将备份早餐的工作夺去。但最近在我出卧室时,我看见他在客厅旁的空旷处散步,这也许本来也没什么奇怪,因为他经常这样做,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这样的养生道理他比我懂得可能都多。且他也会合乎规律的使用在自己身上,更多像是早睡早起,饮食清淡,生命在于运动之类的。但奇怪的是,他不理我了,而这种不理也不是没有回应,而是他不再有微笑给予我一种生活的幸福能量,每当我远远看见他在客厅徘徊时,他都严肃地低头,不愿与我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哪怕我舒畅的高歌一曲时,他也不会再有调侃意味的讲出一个逗人的笑话。惹人发笑。
回学校的前一周。
“你最近起的那么早啊?感觉睡不够就多睡一会,这段时间天气冷,你的脚疼不疼啊?要不要穿上袜子?”我语气平淡温和地对着远处这个如今让我深感陌生的“成熟”儿子。他步子迈得很小,顺时针在绕圈,时而也用手指顺时针地揉着腹部。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儿子冷冷地给予了我八字回应,虽然我没明白这两个成语的意思是什么?和他阐述这两个词所要表达的深意,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就免不了时常高谈阔论,我权当这是由于他大学专业的“实践经验”罢了。
此时女儿也起床了,我一向接受不了我拥有着两个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孩,也或许由于我因为此而极度自豪而自大。我必须数落其中的一个来体现我内心深处的某种威严。
“羊羊,你看看你弟弟早早就起床吃好早饭了,你磨蹭到要十点才开始吃,真是懒得说你了!身体打理好是为你自己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我自认为带有关心的语气而直接的说道。我无法意识到我那样横冲的语气多么令人反感。
“真是无语了。”我阴沉着脸,心想。我真是搞不懂了,这奇怪的弟弟每天都在作什么妖,隔几天就变一个样,我真是要被他搞疯了,昨天他不是深夜还在找我聊他自以为是的“哲理”吗?俨然一副自信开朗的模样,今天早早的起床就板着个脸,他到底是要干什么?招来母亲这样子说我,我感到悲伤。
“哎呀,我这不是准备吃了吗?有吃不就好了。难道你睡着了还能把自己叫起来吗?不就是睡到自然醒才好。”姐姐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说道,她穿着冬天的毛绒大衣,双手缩在袖口里面,她挥动起衣袖来,拍打着母亲的屁股,显然,家庭里经常有类似这样子的亲子互动。
但我并未对这种嬉戏打闹的温馨画面所打动,也或许是因为我根本意识不到那种行为有什么温馨可言,“就是啊,人要睡到自然醒是最好的,现在天气冷,正常早睡晚起会更加健康一点。“我作教育姿态,附和着姐姐的话说。
还有一周的时间就要放寒假了,我必须撑住。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段寒冷刺骨的日子里,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仿佛内心的火焰被无形的冰雪所覆盖。在过去,我曾是一个极度愤世嫉俗的人,但现在,面对楼下无休止的噪音、学校僵化的体制、以及自己身体的苦痛,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燃起一丝怒火。这种变化让我感到困惑,甚至有些莫名恐慌。我曾以为,愤怒是我对抗这个世界不公的武器,但现在,这把武器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我现在深刻的意识到,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在医生宣判我的疾病已经得到治愈时,我内心根本没有感到快乐,反而觉得压力重重。因为所谓还有一段漫长的恢复期。也或许是因为我明白这毕竟是个基因病。以往我对不公和苦难十分摈斥,我自以为正义的形象扣在自己的身上,如今想来,那只不过是为了索取“特殊人群”的“特殊权利”而惺惺作态的行为罢了。但应该怪罪吗?不清楚,因为不这么做,能活的下去吗?
在将近一个月前,我在学校那个窄小而又陌生的出租屋内,隔着一张纸巾将一只蟑螂捏死了,当然我经常那么做,因为它实在妨碍了我吃上一顿美美早餐的雅兴。对于泛滥成灾的蟑螂,这种低贱的生物,我根本不会产生一丝怜悯的悸动。我悠然自得地生活着,那时的天没有那么冷。
“增易家人,你们先别着急,学校对于这种事故也是第一次碰见,你不能说学校没有人性啊!”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内,矮小敦厚带着眼镜的男子低声下气眉头紧锁地说。
在他对面站着几位眼睛因哭泣而发红肿胀的人,为首的是一名同样体胖肚圆的男子,那名男子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顺来的扫帚,冲着就要向眼镜男铲去。一行人将两人拉扯着,医院内沸沸扬扬。
今年是我刚刚担任带班老师,也可以称作辅导员。尽管是新手上路,但在简历上,我总习惯将一年的工作经验夸大为五年,以此来树立自己的威严形象。这种做法对于那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们似乎总是奏效。然而,今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郁闷和惶恐,我知道如果我处理不当,连同就业和未来的名声都将因此毁于一旦。可是这根本怪不得我啊,这群家人真是蛮不讲理,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也有我的家人,我还要靠这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呢,况且,是真的,他明明看上去一直都正常的啊,我也都问过他有没有事了,要说惨,是他连累了我,我惨才对吧。
这个学期里,由于第一次带班,我必需付出十倍的努力来透支自己,以此博得升职加薪的机会,哪怕没有,积累宝贵的就业经验也是不错。我想我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导员,就像我读书时那样,从小我就安分守己直到大学,大学之后又直接接入教学工作,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这种人更适合教育行业了,我就是为教育而生。我每天要带五个专业的班级,一共一百来号人,上午这个专业有课我就去,下午则另一个专业有课我就去,显然这样看,比起学生来,我的上课时间还远超他们,不过这都是我的自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管理这群千奇百怪的学生有时真的是脑胀,比如有的学生上课太积极打扰到老师了,我得管,而有的上课睡觉不好好学习我得管,还有一种好动的学生常常调皮捣蛋的我得管,甚至像我一样安分守己的我也得管,为什么?因为这种最好管也最好用。你敢说一个每天勤奋学习,任劳任怨的学生不好管吗?就是用一点点“学分压力”的名头就够压的他们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今年来的学生还是那样,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天才,我是指学习成绩优异的,不会选择来我们大学,班里内的学生我记不住,也不太想记住,只不过为了教学报告,我每天得起早贪黑地跟着他们一起上课。
有个不起眼却又特别明显的学生,他常常在我面前晃悠,又不常出现在我面前。夏日里,他身着单薄衬衫,像一阵清新的风;秋风起时,他换上夹克并戴上口罩,显得神秘而疏离;到了冬天,他裹紧厚重的冬装,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共同的点就是他总是带着口罩,他总是一个人独坐着。能最直接的明白的就是,他是一个怕冷的人,虽然我记得他曾与我说过他的皮肤怎样敏感,但我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了,以至于每每重新遇见,我都会忍不住再询问一番,从他越发冷淡而敷衍的回应中,我没意识到这样的我是多么无礼。但也情有可原,我的身体由于透支使用早就混乱,控制情绪显然不现实了。
“抓紧时间!抓紧时间…”
我今天是和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的,只是整个头昏昏沉沉的,我明白自己睡的不好,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段时日了。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理论上我遵嘱着医理,每天顺应自然规律的调息着自己的身体,为此我甚至戒掉了游戏,和馋嘴的零食,每天一定只吃三顿,吃好后我就会在客房里按照顺时针的规律绕圈散步,和顺时针揉着自己的肚子以助消化,隔一小会时间,有了便意就去厕所排便,这样有规律的排异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每天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在排完便之后整个人就仿佛如释重负一般,起码我明白,对于身体我负责了。
在这样反复而看不到尽头的生活,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加上身体因皲裂而展现出的钻心的疼痛,始终让我保持着理性。我深刻感觉我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11月30日,周六,天气晴
“我明白,我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因此我得享受活着。”
今天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成为了一名神医,儿子皮肤上的奇怪鳞片纹理在我两手一挥施展出的魔法光晕下变得崭新嫩滑,和平常人无二,带着这样惊喜的感觉,我极速地就将自己从梦中抽离出来,打开了那个长年只有自己居住,而里面平平淡淡只有一张可伸缩式的单人床铺的卧室。意识不到气氛的尴尬,我径直的向着此时正在散步的儿子走去,然后张开自己大大的怀抱,将他拢入怀中,我没以为他该怎么样回应我,只是接下来我想兴奋的和他讲讲自己刚刚做过的那个美梦,像小孩对新鲜事物那般激动期待。
“怎么了?“我冷冷地从怀抱中脱离,眼前这个站着的是我的爸爸,他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难懂而陌生,我对他的脑回路时常捉摸不透。
“增易,诶,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嘻嘻,梦见你成了个大帅哥!”爸爸热情似火,看上去他真的十分高兴。但我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这是个梦而已。
而且,“医生不是说我都好了吗?你怎么还老是感觉我没有好?”
“哦!好了是吧!没有,我就是想给你打气,做什么事不用怕。加油!”男子双臂颤抖,将手腕垂直抬起,肌肉绷紧,自顾自的说着。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是不用你操心的,你看看你这个眼睛红肿成什么样子了?每天熬夜抽烟喝酒,你那个肝肾都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叫你去看医生也不要。”我自然地转为说教的语气。看上去我简直就是一个冷血的恶人。
只见父亲挥舞在空中的双臂越发迟缓僵硬,他眼神越发迷离的,声音越发细小,他缓缓转过身去,嘴里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加油!”一直反复,直到走远,直到没人听得见。卧室里,一段玄幻小说的播放音响起,响彻着整个家。
吃完晚饭就要回学校了,今晚还是挑着素的吃,我内心期待着有人发现自己这个明显改变的饮食习惯,可大家都各聊各的,没有人提起,兴许是无人在意,内心生起一种莫名的孤独感。但不见得这种孤独感是负面的,不好的,至少我记得在将近一个月前我决定吃素的那一刻起,我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焰火在吱吱喷发,那是激动的感觉,我无比清楚。
10月16,星期三,天气阴
这个世上,绝对的公平就是绝对的不公平,如果追求公平而去迁就“弱势”,那因此而产生的偏袒的行为就不可称之为公平了。所以要尊重自然法则,就是能活就活,活不了也就活不了了,因为要被淘汰,因为人类要发展,要进化…
窄小而又陌生的出租屋内,增易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上沾满了岁月的痕迹…
12月16日,周三,天气阴
今天的天气就像我的心情一样,阴沉而压抑。由于风寒,我的脚痛得几乎让我无法行走,每一步都像是在挑战我的极限。我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尽管疼痛让我几乎无法站立,但我还是坚持去学校。我不想让母亲他们看到我如此脆弱的一面,我告诉他们,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能让他们做自己,还他们一个公平的回应,这是我的初衷。眼看事情不就这样发展着吗?
真好!
12月17日,周四,天气小雨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我开始出现发热的症状了,眼前好像开始会出现幻觉,但我仍然得坚持去学校,毕竟坚持了那么久,能活就活,不能活就不能活。加油,原来爸爸的加油是需要的,我现在确实如此需要…
12月18日,周五,天气多云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尤为疲惫,我好奇的想身体的极限是什么样子的?兴许就是我这样吧?但不得不说,身体状况良好是很重要的,这几天忙着上课考勤考试,很多事情都忘记注意了,就比如晚餐总是下了米但忘记预约时间了,好几次都来不及吃晚饭就要准备去晚自习了。老姐,这几天我又悟出了一个哲理哈哈,逆向思维方式,我那天问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去学校,明明我什么都做到最好了,但就是不喜欢回学校。如今我反过来想,其实是因为学校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老姐,学会逆向思维能减轻不少烦恼呢!这样我就不会想太多了…
12月19日,周四,天气晴
这天,我终于知道了活着是为了什么,今天我重重的摔了一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日复一日的早睡早起、饮食清淡有节、假装正直勇敢,保持身体状况良好。我并不认为做这些事为了我自己,今天我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摔那一跤,唉,要没有这些时日的养精蓄锐,那一跤够呛能毫发无损。不过说毫发无损是夸张了,其实只是疼的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像是痉挛?不过,要说就只为了个摔,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12月20日,周五,天气多云
身体的疼痛依旧,好在…
医院内,增易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他全身被蓝布盖着,无声无息。
“好在,马上就要放假了,今晚只要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就是崭新的一天了,接着明年的春天来临,兴许我的皮肤状态也能够更加稳固,当然这已然不再重要。等身体好了再毕了业,老妈便能安心的享受生活了,老姐也能为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而老爸也或许就愿意接受身体的治疗了,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真是想想就开心。只要再坚持一天!在被发现之前…“
窄小而又陌生的出租屋内,生锈的滑门被锁芯卡住,无法开启。卧室内,平淡地躺着一张床板和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一名男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双手悬在半空僵硬,皮肤干燥,覆盖着层层脱落的皮屑,这些皮屑在床单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由于太久无人问津,皮肤在寒冷干燥的季节里皲裂,大量的已经干透的血渍淌在上边。房间内,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丝皮肤干燥的微妙气息,墙角处也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因不适而脱落的白色碎片。这名男子,孤独地等待着时间的继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