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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非分之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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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果然是个讨厌鬼!
在蔡珍珍醒来后的半小时内,她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人:讨厌鬼就是讨厌鬼,讨厌鬼不会突然变得不讨厌,十几年过去,也依然是讨厌鬼!
事情得从她走出房门开始说起。
她顶着一颗宿醉后的脑袋,好不容易搞清楚了状况:她在与她互相憎恶的人家里喝了个烂醉,而她暗恋十几年的人,此刻或许正躺在另一个房间,与她只有一墙之隔……这使她感到既懊悔又兴奋,还有些不可言状的期待。
然而,当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却发现齐林山独自坐在沙发上,西装革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道:“早啊……”
对方用她熟悉的不屑眼神瞟了她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刷起手机。
“那个……”她厚着脸皮问,“徐立之呢?”
对方头也没抬:“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你自己问他去。”
蔡珍珍气得冲他耸了耸鼻子,然后说道:“那我收拾一下就走,很快的,给我五分钟就行。”
对方没有搭理她,她便匆匆忙忙走进洗手间。
到底是有钱人,家里一个客卫比她之前租的单间还大!昨晚可能是因为喝得有点多,加上卫生间光线暗,她没注意看,这会儿仔细一瞧,这个卫生间不光大,还是个明卫,装修得还十分考究,比豪宅样板间还像样板间——她以前在售楼处上过半年班,对这些有钱人在居住上的各种讲究清楚得很,什么朝向啦、户型啦、风水啦……
上完厕所,蔡珍珍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脱妆脱得惨不忍睹的人,感到既尴尬又庆幸。尴尬的是这幅窘样子让齐林山看到了,庆幸的是徐立之没有看到。
她用清水洗了把脸,发现还是脏兮兮的,突然灵机一动,打开洗手池上方的镜柜。
然而很遗憾,里头并没有任何洁面乳、面霜一类的东西。她只好抽出两张棉柔巾,就着清水勉强卸了妆。擦干以后,顿时感觉原本就干燥的脸更加紧绷了——果然就像朋友们说的那样,北京的冬天实在太干了。
洗完脸,她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做完这些,镜子里的人好歹看着干净整洁了。
她回到客厅,发现齐林山还在沙发上,维持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你超时了。”他头也没抬,冷冷地说,“花了八分钟。”
“哦,那我现在就走。”她说完便伸头探脑地找自己的包,发现在沙发另一侧的地毯上。于是她从齐林山前面的茶几前头绕过去,尽可能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站住。”
她拿了包刚走到门口,冷不丁被叫住。“怎么了?”她回过头,平静地问。
齐林山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她:“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千方百计要挤进我公司,不就是为了趁机接近徐立之?”
蔡珍珍微笑着耸了耸肩,作出一副“要你管”的表情。齐林山眉宇间带上愠色,双手抱胸,道:“我劝你死心吧。像你这种想要走捷径,且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徐立之能看上你?除非他瞎了眼。”
蔡珍珍顿时上了火,如果她的眼睛会喷火的话,齐林山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被我戳到痛处了吧?”齐林山勾起嘴角,不屑地说,“你心里也很清楚,徐立之不是你能高攀的。我劝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趁早收手,还能给自己留个脸面。”
“昨晚打的赌,你该不会现在就想要抵赖吧?”蔡珍珍挑眉看着他,“你这么着急劝退我,难道是怕自己会输?”
对方脸色一沉:“就凭你?你以为你能通过试用期?”
“齐林山,你答应了我要公平公正的!”蔡珍珍气得涨红了脸,“你要敢耍阴招,我就告诉全世界,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齐林山显然乐于看到她这幅怒气冲冲的样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放心,我不需要给你使什么绊子,你也百分百通不过试用期。”
蔡珍珍把头一扬:“那就走着瞧!”
她正准备开门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你公司叫什么?我什么时候去报道?联系谁?”
只见齐林山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突然间站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他身材高大,起码185往上,此刻还穿着精致笔挺的西服,带来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蔡珍珍忍不住头皮发麻,差点冲口而出,叫他“不要过来!”
但她可不愿意在他面前露怯,便攥紧拳头,逼自己昂着头直视他。
齐林山在距她一步之遥停下,把手机伸到她面前,冷冷道:“你的电话号码输下。”
蔡珍珍一脸防备:“干嘛?”齐林山白她一眼,不耐烦地说:“没有电话号码,我怎么让人事联系你?”
蔡珍珍“哦”了一声,接过他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齐林山把手机拿回去,当即摁下拨打键,片刻后,她的包里就传来手机铃声。
“好了,你可以滚了。”齐林山道。
蔡珍珍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越想越生气,直到坐上地铁,心中的郁气依旧缭绕不散。
这个703真是太讨厌了!中学那会儿,他就整天一副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鸟样子,还经常对她说些过分的话,没想到长大以后变本加厉,越发的讨人厌!像他这种人,自以为是,唯我独尊,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丝毫不懂得尊重别人,谁要跟他当同学、给他当员工啊?要不是因为徐立之要去他那儿帮忙,她根本不可能去给他打工!
想到这里,她更加郁闷了:自己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脑瓜子活泛,人又勤快,人缘还好,难道还愁在北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非得去703那儿受气?
唉,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徐立之……
她看着车门外黑黢黢的隧道,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为徐立之心动的场景。
那是在初一上学期,十二月初的一个周五晚上,她刚下公交车便想起辅导书忘了带,只好掉头回学校取。
倒腾了两趟公交,花了一个小时才到学校门口,那时天已经黑透了,冷风一阵阵地往脖子里灌。
这时,她看到路灯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被同学们称作“太子爷”的徐立之同学。他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脚边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手提袋。
她从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位时刻发着光的男同学,至今还时不时会偷偷看他两眼。他长得好看,言行举止也不像别的男同学那样野蛮——他们总是讥讽她,怪声怪气地叫她的外号。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他压根不曾对她说过半句话。
她很清楚,徐立之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也从不主动跟他说话。但这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形单影只的样子,她忽然很想同他说上两句话。
于是,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怯生生地问道:“徐立之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徐立之眯着眼打量她半晌,道:“你是……蔡珍珍?”
没想到徐立之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她顿时高兴得笑出了声:“对,我是蔡珍珍!”
“嗯。你怎么没回家?”
“我忘了把辅导书带回家,所以跑回来取。”见徐立之没有接话,她又说道,“你在外头坐着,不冷吗?”
“还好。”徐立之淡淡地说。
“哦……”他的冷淡让她有些沮丧,低下头道,“那我走了。”
“嗯好的,再见。”
“再见。”
她转过身,刚走了两步,突然被叫住:“你等一下。”
蔡珍珍讶异地转过身。只见徐立之弯腰拎起脚边的手提袋,起身走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吧。”
她顿时睁大眼睛,连忙摇头道:“我不能要!”
徐立之噗嗤一笑:“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说不能要?”
“我……”蔡珍珍局促不安地说,“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哈哈哈!”徐立之爽朗地笑道,“你还挺会用成语。”
说着,他从手提袋里掏出来一个纸盒,当着她的面取出里头的东西。
是一双白色帆布鞋。
“你看,就是一双鞋子而已嘛。我本来送给我妹妹的,没想到买小了。你试试能穿么?”
说完,徐立之也不管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硬拉她在椅子上坐下。他把塞在鞋子里的纸团取出来,又理了理鞋带,把鞋子放到她脚边。
“快试试。”徐立之笑眯眯地催促道。
蔡珍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穿上鞋子,走了几步。鞋子似乎大了一点点,但不影响走路。
“你穿挺好,就送给你啦!”徐立之爽快地说。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她一边摆手,一边看向自己刚刚换下来的旧鞋,又脏又旧不说,还开了胶,恐怕随时要报废。再一看脚底下簇新的鞋,她更加惶恐了。
在她坐下来脱鞋的这片刻功夫,徐立之转身要走,她急忙叫道:“你等等!这个我不能要!”
然而徐立之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你不要就扔掉吧。”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脏忽然用力蹦了一下,然后便扑通扑通地猛跳。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心中萌生了过去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的情愫。她盼望每天都能见着徐立之,盼他开心,也盼他能同她多说上几句话……
就像齐林山说的,她对徐立之的爱慕和期待,或许从头到尾都是“非分之想”。徐立之那样的人,家世好,样貌好,性格也好,怎么可能跟她好?
可是,她还是不曾放下。自打高二那年,徐立之被他父亲送出国以后,她和他就再没有见过面。两人偶尔会在□□上聊几句近况,后来微信流行起来,就互加了微信。她时常看他的朋友圈,顺着蛛丝马迹又找到他的微博。她原本只满足于偷偷关注着他,偶尔嘘寒问暖几句,然而当徐立之在微信上跟她说要回国时,她心中那一丝念想便立刻死灰复燃了。
没错,徐立之那样的人,的确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可这世上并不缺少例外啊,万一她就是那个例外呢?
不,她其实早就已经是例外了。
中学时,徐立之虽然看上去对谁都温和有礼,但其实他骨子里特别独,别说对同学了,对家人他都有些疏离。她和齐林山,是惟二能与他交心、被他当作朋友的同龄人。她确信徐立之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也不会明里暗里地帮助她,隔着万水千山也不曾与她断联。
从小到大,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她都挺过来了,徐立之这一关,她非得闯一闯不可!就算到头来被他拒绝,那又怎么样呢?以徐立之的性格,想必不会拒绝她继续以朋友身份呆在他身边。况且她相信:凡事只要敢想敢做,就有一丝胜算;要是光想不做,甚至连想不敢想,那就活该不战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