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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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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安静等待了片刻,俄而,枝叶间隐有微响,却不是师父的脚步。
她迎着风,低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守剑人”。
只觉他年少的脸上映着新生的朝阳,漆黑的眼睛里却依稀闪着古老的天光。
风吹过,拂过他的发梢,又像是时间的水流在他白瓷般的脸颊上轻轻划过,不留痕。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面前这个俊俏守剑人的话,至少,比起信任他的一面之词,她更担心自己师父。
邓星回的注意力依旧在她的身上,如芒在身,满眼警觉的神情,像是看着猎物浑身立起绒毛的猫。
何皎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邓星回身上,他也早已察觉,也将视线探向了她的眼睛,同她对视。何皎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移开视线,向他身后的古剑。
太阳越升越高,照亮了邓星回的半边脸,他脸部的轮廓也越发的清晰分明。阳光下,剑身在萋萋荒草间投下笔直的一道影子。
邓星回看她的眼睛紧锁着古剑,心中愈发谨慎,手臂也暗自蓄力,只待她指尖触剑之际,便要起身阻拦。
何皎猛地俯身,素手仿若灵蛇,直直向邓星回身侧探去。
与此同时,自觉预判无误的邓星回长身而起,欲截下她取剑之势——
且慢!她的手,怎会伸向那里?
她的目的,不是身后的古剑,竟是身侧自己的佩剑。
好一个声东击西,自己永远都能被她轻易得进了她的圈套。不愧是她,不愧是何皎。邓星回想着,绽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恰似冰雪初融,寒梅乍绽。
何皎的动作很灵活,柔曼中隐隐藏着劲道,动作轻盈得像是舞女的水袖。
庄钟看她身为女子,不如男子强壮,当遇敌时力气或有不逮,便在灵活度上为她数次提点。故而她的招式凌厉,仿若敏捷的雀鸟,振翅捕猎,快如疾风,锐不可当。
刹那间,她已抽出邓星回的佩剑,寒芒一闪,锋刃直逼邓星回脖颈。阳光从剑刃反射,在他本就白暂的脸上留下一道白影。
她发觉,刚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发出铮铮嘶鸣,不断撞击着自己的虎口,似有什么力量阻止自己使用它,但那只有须臾片刻。
她死死地握住剑柄,防止剑脱手落地,很快,剑似乎和熟悉了自己一样,拿在手里都变得轻盈。
邓星回身形高挑,此刻虽被她用剑抵着脖子,但他仍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他低头看着威胁着自己的何皎。
“我师傅呢?”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剑灵当然是在剑里。至于为何隐匿身形,避而不见,大概是因为我。”
他神色平静,全然没有想要挣脱出的意图,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何皎剑下,安静地看着身前抬着头摆出狠厉表情的何皎,同时伸出手,悄无声息地摁住了铜剑的剑柄。
这时,邓星回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这……似乎是脚步声,是被刻意掩藏的脚步声。那种像兔子的尾巴越过秋草般短暂又细微的声响,无疑是危险的窸窣。
何皎的注意力全在邓星回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周围被刻意掩盖的声响,但她注意到邓星回四处流转的眼神。
她以为邓星回在找庄钟,刚想随着他的眼睛找师父的身影,却听他大喝“小心”,接着,他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短刀,从她剑下疾闪而出,向着她身后飞掠而去。
这时,她才听到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惊觉早已危机四伏。
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枝叶被砍断的声音,泥土飞溅的声音……
有人。
不止一个。
接着,四周半人高的杂草里又窜出不少黑衣人,他们带着锋利的武器向自己冲来。
她扭头,正好看见有人想要从背后偷袭自己。邓星回正被三个黑衣刺客缠住,打得左支右绌,不可开交。
他注意到了自己这里的危险,却暂时无法脱身,他心急如焚地冲锋陷阵,但一次一次地被白刃挡住了去路。
何皎的手中还握着邓星回的佩剑,手心已被汗水浸湿。
虽然自幼跟着庄钟师父习武,但是这是第一次自己切身实地的处于危险,而不是和假人互搏,和师父一回一合地打闹。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刺客,挥剑便砍。
何皎的剑带着呼呼风声,与刺客的利刃碰撞在一起,震得她手心一阵发麻。
她虽身形娇小,却凭借着精妙剑法,在刀光剑影中不断地辗转腾挪,一时间竟也与这些黑衣人战得不分上下。
何皎深知这些黑衣人的来意不善,他们眼中闪烁的凶光犹如恶狼觊觎羔羊,显然是欲取自己性命,但她自幼长于深闺,虽习得一身武艺,却从未有过杀伐之举。
于是,她的每一次挥剑只是防御,有时也会去把他们刺伤,但并没有攻击他们的要害。
相府大小姐,没有真正经历过灾难,过不了这一关。她心里嘲笑着自己。
思及此前以剑制邓星回之举,若他执意反抗,自己恐也无计可施,毕竟实战之能,自己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
邓星回手中的短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凌厉的气势。不过转瞬之间,已有数名刺客在他的猛烈攻击下倒地不起,他身形一闪,掠至何皎身侧。
他与何皎背靠背站在一起,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以寡敌众,于何皎而言是生死考验,于邓星回又何尝不艰难?
他手中短刀相较对方利刃本就不占优势。
“他们是冲着这把剑来的吗?”何皎问。铜剑依旧安静地立在阳光下,剑旁的野草上溅上了鲜红的血渍。
“明显是冲你去的。”邓星回又挡下了几个砍向何皎的白光,蓄力挥刀,竟硬生生削掉一个刺客的胳膊。
剩下的刺客们发现邓星回在保护何皎后,不约而同的把攻击的目标放在了邓星回身上。
刹那间,刀光剑影如疾风骤雨般朝着邓星回周身倾泻而去,邓星回愈发得应接不暇。
随着“唰”的一声,他手中的短刀如毒蛇吐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进了面前的一个刺客胸膛。
那刺客瞪大了双眼,眉头拧得像树皮,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双臂如紧箍一般,死死地抱住了邓星回的一只手。
邓星回面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用另一只手使出全力地推攘着,要把他推走,挣脱这桎梏。
就在这时,何皎注意到有人从背后挥刀,寒芒闪逝,直逼他脖颈要害之处。
何皎大惊,危急之时,她不假思索,提剑就刺,精准地刺伤了那人的手腕。
刺客手一松,利刃“哐当”一声清脆落地,邓星回听到身后的动静,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踹在仍纠缠不休的刺客的腹部,那刺客如弹射般飞出,最终“啪”的一声倒在地上,被杂草掩盖。
邓星回回转身形,恰见那名被何皎刺伤手腕的刺客正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捡掉落的剑,手中短刀从那刺客的后颈迅□□入,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那刺客的身体瞬间僵住,缓缓向前倒下,鲜血汩汩涌出,浸染着脚下的泥土。
刚松一口气,却见一名刺客从旁侧迂回而来,举起剑就向下劈来,邓星回眼神一凌,侧身一躲,再抬手的刹那,手中的短刀竟架住了刺客手中的长剑。
金属的碰撞凌厉刺耳,邓星回并未松懈,一脚踢中刺客的手腕,长剑脱手而出,他顺势一抓,便将那长剑夺在手中。
接着,邓星回一记横斩,两个最靠近的刺客脖颈见出现一道血痕,缓缓倒下。
邓星回双手各持一刀,长刀在前,短刀在后,摆出防御与进攻兼具的姿势。
拿到剑的邓星回愈发如鱼得水,在接连砍倒多个刺客后,场面陷入了僵持。
此时,其他刺客的脚步已经开始变得迟疑。
他们心有不甘,犹疑着又发起几轮试探性的攻势,却皆被邓星回与何皎稳稳挡回。
四下横陈着不少黑衣人,他们的衣服被刀剑划得破碎不堪,难以避体,倒下的身躯压倒了一片又一片杂草。
用不了多久,这些逐渐腐烂的身体就会成为野兽的食物,他们将在这杂草中长眠,和这荒原上的枯骨为伴。
邓星回把剑插到地上,剑柄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音,似在诉说方才战斗的惨烈。
他抬手随意地把散下来的头发缕了一下,并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弯腰大口喘着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战后的疲惫与艰辛。
虽然他如今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已经变得散乱,一缕一缕黏着血渍粘在脸上,白暂的脸上沾了些泥巴,下巴处也破了一点皮,但刚才战斗时的他,如惊龙雷厉。
他好厉害,何皎想。
往昔在相府的岁月里,她见过诸多富家公子的儒雅与谦恭,却从未邂逅这般于生死绝境中横刀立马、力挽狂澜的英雄气概。
虽然自己的师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但是,他刚才似乎救了自己,亲自涉险,将她从鬼门关生生拉了回来。
也就是说,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何皎看他的眼神中,悄然褪去了几分警惕和疏离,多了几分信任。
“你可知这些人是谁?”邓星回用脚踢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个刺客,把他正面翻了过来,蹲下去仔细翻找着他身上带的物品,不放过任何一处可掩藏线索的角落,但并没有发现可以表明对方身份的物件。
“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下如此狠手。”何皎说道。
“这里危险,走吧,我送你回府。”邓星回站起身来,并没有虚弱的摇晃,稳稳当当地立着,说。
何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心下暗自思衬,倘若他在方才那场激战中身负伤势,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先照料于他。
但她除了下巴上的那一处擦伤,竟没看到一处伤口。
她不禁再次在心底感叹邓星回武艺之高强,犹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如此,便多谢了。”她说着,双手握住剑柄,把手里的剑举到邓星回面前:“你的剑,此刻完璧归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