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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四仔番外:网 ...

  •   四仔是被烟味呛醒的。那感觉,就像海上起了火。

      身体泡在水下,早已麻木肿胀,眼前是深浅缭绕的烟霾,似织线细密、如渔网筋韧,一点点地捆缚住他的意识,沉甸甸地拉拽,直至完全靠岸。

      靠岸了吗?船终于靠岸了吗?

      四仔用血丝未褪的眼珠转动着环视周遭,看似与往常大差不差,但许多陈设都不在他所熟悉的方位,散发出一股被入侵过的意味。

      的确有一个“入侵者”,正叼着半根香烟靠在凳上,千愁万恨,目不转睛。

      如果在平时,四仔一定会跳起来,指控蓝信一有病,盯着他睡觉,但现在,四仔很清楚,有病的是他自己,甚至已经服过药了。

      抗抑郁药物的特征——可以强迫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可是四仔脑子里却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时间不长。但其中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莫妮卡的表情、莫妮卡的声音、莫妮卡的温度……

      四仔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是蜷缩在一起,痛苦地抱住了头,肩伤因紧绷而开裂,渗出斑斑殷红。

      “喂,你还没好,头痛?”信一掐灭烟头,架臂想将四仔扶起。

      信一本也有满腹的疑惑想问清楚,诸如这两天四仔到底对莫妮卡做了什么,他是否也对莫妮卡有心。但当四仔真正醒过来时,信一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真的很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四仔口中又腥又苦,背过身去。他无法面对信一,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然而镇静药的作用,却使四仔的条理变得越来越清晰,使他能够一件件地罗列出自己的所为:

      “对不起,信一。我打伤你,打坏了门,给城寨添这么多麻烦,是我没有好好控制自己,才搞出这么多事,对不起。”

      “不怪你,四仔,”信一根本不忍责怪,反而宽慰道:“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人可以找,仇可以报,但自己一定要放过自己,一辈子就这么长,你不应该将自己困住,不得解脱。”

      然而信一的通透和宽容却令四仔更加无地自容。信一这么相信他、宽容他,他在做什么?

      他竟然背着信一,偷偷放纵自己对莫妮卡的感情。

      骗过所有人,更是差点骗过了自己。

      太放纵了。因为美好就忍不住靠近,舍不得推远,欲求就这么被他放任,逐渐膨胀,才会在不清醒的时候,对莫妮卡说那么多暧昧的话,做那么多越界的事。

      信一会怎么看?莫妮卡会怎么想?他又怎么对得起……不知在何处受苦的小悠?

      悲恼如钝刀,催肝又磨肠,在内搅得鲜血淋漓。然而四仔的面目却还保持着服药后的平静,哭与笑,这些过于激动的情绪反应都无法撼动。

      良久,四仔放弃般地松弛身体:“我知道,可能我永远都走不出来,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再影响到你……还有任何人,我会,我会好好治病,吃药。”

      四仔没说的是:我会去跟莫妮卡说清楚,让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烂人,然后彻彻底底远离她。由我亲自动手,大家都不会有负担。

      可是真的有必要?四仔不禁悲从中来。

      “等你清醒,如果你仍然想知道答案,我再回答你,好吗?”

      这句哄骗他的话,不是已经说明一切?莫妮卡早就已经笃定,自己永远不会开口,求她陪自己走下去。

      他们才认识几个月,莫妮卡就已经这么了解他了。

      信一不知四仔所想,只当他已经决定治病,拍了拍他:“好啦,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最近不用开工,门我帮你修,记得赔钱。”

      四仔没理会信一的玩笑话,又无比郑重地向他承诺:“明天,我就去跟莫妮卡道歉。”

      同她了断。

      “……她知道你有事,不会计较的。”信一默了一瞬,语焉不详:“不用着急,再躺几天,好好休息。”

      “没事,”四仔深知,拖得越久,越狠不下心,他闭眼,咬牙坚持着:“楼上,很近的。”

      “四仔,莫妮卡她,这几天,都不会住你楼上。”

      四仔猛然睁开眼。

      信一欲言又止好几个来回,面色也极是惆怅:“她搬去庙街住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她原来,这么讨厌我。”四仔想长舒一口气,心肺却僵滞得如同灌满水银,连呼吸都快要消失:“躲都躲不及。”

      在那以后,信一又说了什么,四仔都没有再听。

      他不断地反省,反省着一个自己本应感到如释重负的问题:

      莫妮卡彻底讨厌他了,那么发病时她说的那些好听的话,也必然是谎言,她只是想要暂且稳住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当然是说什么都可以。

      就像温柔背后可以是同情,耐心背后也可以是鄙夷。

      到底哪里让她如此讨厌?是丑陋的身体和脸?还是三心二意、贪得无厌的灵魂?

      所有?

      想到最后,四仔绝望地发现,是自己错了。

      原来这段关系的开始与结束。主动权都不在他这里,更不会由他来斩断。就像入海的捕网,两头各有牵执,他以为自己是渔夫,可以主宰心网,收放升沉,但渔夫却另有其人。

      是莫妮卡,从来都是莫妮卡。开始是她主动靠近,现在也是她主动远离,无论做什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以后,莫妮卡是不是再也不会吃他做的饭,陪他打拳游戏,哄他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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