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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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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已入眠的江知婳被一道重物落地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以为是梦中错觉,翻身拢了拢被子缩进暖窝窝准备接着与周公问好,便听到更为清晰的重物落地声。
竟然不是错觉。
江知婳猛地睁眼,声音是从隔壁传来,难道是裴珩出事了?念及此,江知婳起身,迅速穿着好外衣,踩着简易的木屐执着灯烛寻去。
院落中大片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夜间的虫鸣竟似消失般,万籁俱寂。
待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江知婳眉梢微动,心下一紧,忙推开木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呀”的声音。
原先她离开前留下的灯盏已经熄灭,室内昏暗,江知婳执着手中的灯烛寻声走到床边,晃动的暖光映出了房内光景。
先前立在床边的烛台已经被掀倒在地,烛火尽灭,留下一道白烟腾起,而烛台旁便是倒地的裴珩,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只能看到衣袖下撑在地上、因用力而凸起经脉的苍白的手。
“裴珩?!”江知婳惊呼出声,忙将灯烛放在青石地上,蹲下欲图扶起跌倒在地的裴珩。
刚碰到他的手臂,江知婳便被一道突冲的温热力道压制,裴珩转身握住她的肩膀,顺着心中意欲毁掉一切的念头,将身后的人猛地一推,裴珩瞬间压在她的身上,周身凛冽寒凉的气息迅速包裹了她。
他的身上,竟比夜间的地上还凉?
烛火“啪呲”一声,室内昏黄交替,重新稳住的烛火映入白得似纸的面色上,眼尾处染上猩红,黝黑深邃的眼中,平日温润无澜的眼睛此时溢出戾气,眉梢收紧,神情凝重,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双眼。
裴珩的情况不对。
肩膀处的痛意加深,江知婳不免发出一声痛呼,裴珩不动的眼睛动了一下,手上桎梏住她的力度降了几分,江知婳趁着他松懈的片刻,将一只手脱身出来,抬起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阻隔住视线。
溺在梦魇中的池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身上不曾间断的被撕咬的无数伤口与狠厉的怨骂让他渐生无所畏惧的暴戾,心中那股自我毁灭的念头在被不断滋生,又被他下意识的强行压制下去,不知过了过久,只觉烦闷。
突然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安抚了他的躁动,裴珩立在当场,想要寻去,可周围的死一般的幽暗,除了一个半生不死的他,便是那些随处都在的咒怨。
啧。裴珩暗道。
烛火闪烁,一片寂静。
裴珩周身微微发颤的身子在她触碰的瞬间安抚下来,竟是乖乖地立在当场,带着润气的长睫在掌心下轻扫,江知婳呼出一口气,放缓声音:
“裴珩,还记得我是谁吗?”
话音未落,安静的裴珩突然侧过头,唇齿准确找到她的手腕,江知婳还未反应过来时,温凉的润意下,一阵痛意袭来,一道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和自己的手腕流下。
江知婳瞳孔收缩,一时愣住,直到越来越清晰的痛意将她的思绪拉回,立时抽回手腕,撇眼看到手腕处已留下破开的齿印,血液被糊满了伤口看不清伤势,刚想出声询问,肩膀处一沉。
不知是不是昏过去的裴珩倒在了她的身上,带着高山雪松的气息,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扑在江知婳的颈侧,沙哑的声音从喉中间或溢出。
初时江知婳还听不真切,“裴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颈侧的裴珩似乎听见她的询问,略有不满的重呼一口气,脑袋微动着蹭了蹭表达不悦,嘴上却依旧低喃着什么。
半晌,江知婳终于从他破碎的话语中解出了他的意思,轻问道:“冷吗?”
裴珩闻言,往她的颈侧瑟缩了下,微微点头地轻应一声“嗯”。
“那我们起来,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然而身上的人却一动不动,迷迷糊糊喊着“冷”的同时,偶尔夹杂着回应江知婳的“嗯”,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清。
几番无效的问答后,江知婳轻叹一口气,“算了,跟这意识不清的人商量个什么劲。”
好在裴珩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地趴在她的身上,江知婳伸手往裴珩的肩膀推开,自己往另一侧挪动,很快便脱出身来。
怀中的温热消失,裴珩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一副不爽的模样,江知婳看着他微抿的被她的血液染红的唇,指了指他的额际,用力点了点,白皙的额间很快洇出一点红,笑道:
“你还真是,惹人烦”
屋内没有地暖,夜半的寒气很快渗入体内,江知婳起身,艰难扶起裴珩,好在距离床边只有几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手上一滑,再加上手腕处受伤而力气不够,裴珩顺着她的手倒在了床上。
“诶。”
嘭。一阵闷响。
倒下的方向不对,裴珩的额头直直地撞到了床边的木栏上,发出一阵闷响,江知婳听得脑门一酸,将他翻转过来,掩上被子,擦净唇下残留的血迹,安顿下来。
刚刚的那一撞声音不小,窗帘将烛光掩住,一大片阴影落在他的脸上,看不真切,江知婳拾起地上倒下的烛台,放回床边点燃火烛。
霎时,室内亮堂许多,这时江知婳才发现,烛台上先前染融化的烛油一侧竟然少了一大片,细看之下想是被什么东西给抠去,凝结的烛油上面留有一部分清晰的指纹。
江知婳眸中划过愕然,想起刚刚肩膀处奇怪的温热,低头一看,双肩上的衣服上留有不同程度的白色烛油,胡乱地凝结在上面,随即转身,从被子中拿出配合的双手查看。
果不其然,凝结的白色烛油糊了满手,烫的整个双呈现诡异的红色,左手的指缝处细看之下,还有被火焰灼伤的痕迹。
江知婳蹙了蹙眉,再联系刚刚他一直喊冷的呢喃,不难判断裴珩应是冷极了,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寻了烛台取暖,因而打翻烛台,跌倒在地。
被中的裴珩在烛台灯火的照耀下,白得似纸的面色被染上暖色,除了依旧微微促起眉梢,倒显得安静,将烛台的灯盏落下,江知婳转身出去。
阴云散去,挂在葡萄藤上的月亮露出皎洁的面容,如霜般的月色撒入院中,伴着春季微弱的虫鸣。
简单在药房寻了金疮药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再用白条包扎好,确定不影响活动后,走到后院,接了一小盆温水,回到裴珩房内。
开门的瞬间,寒风透过木门穿入,烛火摇曳,转身关门,烛火重新稳住,暖光溢出门窗。
一道轻咳声从青纱帐内传来,有些无力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
“江姑娘?”
“你醒了?”
江知婳捧着水盆放在床边,用没有受伤的手将巾帕在温水中浸湿,微微抓干后递到裴珩的手上,“你先擦擦手。”
裴珩垂眸接过,这一日他似乎梦中身,石中火般不知身在何处,耳畔恶毒的咒怨与浑身碎裂的血肉时刻提醒着他还活着,好在最后他一路寻到了那道声音,醒了过来。
“好。”话音刚落,裴珩便察觉到床边的衣袖拂过携带的风,不一会儿木门处传来几道年岁已久“吱呀”声,室内再次剩他一人。
温热的巾帕很快将手上凝结的烛油融化,裴珩细细擦拭,脑海中却想不到他的手上为何沾满了烛油,少少倾,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一滞,垂着的眉眼颤了一颤。
江知婳将白日里王强在药房温好的中药拿进来时,便看到裴珩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头,手上被融化的烛油顺着温水滴落在被子上,洇出几道水渍。
将药碗放在一旁,取走他手中已沾满烛油的巾帕,扯了扯他的衣袖,裴珩顺着他的方向力度,将双手浸在一旁的水盆中。
温热的水包裹住双手,让他重回人间。
“怎么了?想什么呢?”见他有些神思不主,江知婳问道。
洁好手后,裴珩重新靠坐在床头,眉间一紧,刚刚江知婳出去时携带的风里残留着血味,而当她扯着她的衣袖时,又有一股有些重的金疮药的气味。
“你受伤了?”
“嗯?”江知婳将一旁的药碗拿起,递到裴珩的手上,“王大哥说了,等你醒了把药喝了,他今日出外诊,今晚不在医馆里。”
“你体内的噬骨毒还需一味药材,王大哥明日上山采摘,大概中午回来。”
见他捧着药碗,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方向,江知婳问道,“怎么了?”
“你哪受伤了?”裴珩顿了顿,眼睛眨了下,“是我伤了你吗?”
他失控状态下,所做何事他无从得知,脑海内只留下零星的记忆碎片,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而无论他如何在脑海中脑海中搜寻记忆,今夜所发生的事,都空白一片。
江知婳闻言,低头拆解着手边的绑着油纸袋细绳,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日的月色如何:
“嗯,出门时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