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与孔雀男》半枕明月

6、溧城除妖（四）

　　上元佳节，萧府正在举办百家宴。热闹的人生传进了清冷的后院，地窖的角落，萧陌用血在小狐狸的额间画了一道符咒，轻拍额头说道：“小狐狸，看你的了。”

　　符咒隐入小狐狸额头的一瞬，小狐狸身形瞬间变大，咆哮着冲出了地窖。

　　岑阳大街，笙歌鼎沸，万家灯火。萧府宅院，神号鬼哭，血流成河。

　　萧时靖外出降妖后，赶回萧府，看到了遍地的尸身和皮毛已被血染的狐妖。旋即追着狐妖来到了后院，却被萧陌事先设下的法阵困住，趴倒在地。萧陌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挣脱了天罗链的束缚，第一次站在了萧时靖面前。

　　萧陌走进萧时靖，蹲下拎起萧时靖的头发，左右打量着萧时靖，就如同萧恩行当年打量他一般。萧陌狞笑道：“久违了，我的小少爷，去当你的大侠吧。”随后用符咒将萧时靖变为了世人眼中蓝尾狐妖的模样，让他冲出了萧府，穿过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后，又在众目睽睽下变回了萧时靖本来的面目。

　　上元佳节后，萧时靖的英雄像和功德碑都被推到，来往行人无不上前啐上一口唾沫。

　　“怪不得他能降妖伏魔，原来他自己本来就是妖啊，以往死在他剑下的妖啊怪啊的，指不定就是他变出来的。”

　　“什么狗屁大侠？还这样立碑塑像的歌功颂德，我呸！”

　　“听说萧时靖体质特异，不知道疼，受再重的伤也能马上愈合。我之前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果然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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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陌披着黑色斗篷，穿过溧城的大街小巷，听着此起彼伏的谩骂声，觉得心旷神怡。此刻，没有什么比看着风光无限的萧大侠跌落尘埃，更能让他畅快。

　　入夜，萧陌再次来到那个锁了他十年的地窖。此刻，萧恩行的魂魄被锁在的地窖，用的是当年他锁萧陌的天罗链。

　　“萧老爷，萧陌来感谢您当年的赠饭之恩了。知道您牵挂儿子，所以把您留在这，让您能常常见到儿子。”萧陌拎着萧恩行的脖颈，将他拖到了墙边，凿掉了墙上的一块砖，让萧恩行透过砖洞，看着岑阳大街。

　　萧陌狰狞地笑着说：“别急，您的宝贝儿子马上就来了。”岑阳大街上，狐妖正在奔跑，当他靠近萧府时，艰难地站了起来，变成了萧时靖的模样。

　　萧恩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萧陌笑得更开心了，说：“萧老爷这是见到少爷，喜极而泣吗？不用感谢我，以后您能经常看见。我会时不时的让少爷变成狐妖的样子，在溧城转悠。一旦进了萧府的法阵，就变回少爷本来的模样，以慰藉您的拳拳爱子之心，也让溧城的这群白眼狼能时时记得为民除恶的萧时靖大侠，哈哈哈哈……”

　　此后八年，萧陌带着小狐狸和萧时靖盘踞在了溧城后山的洞穴中。小狐狸狂躁难耐时，萧陌就会放它出去，随它嗜血杀人，小狐狸平静时，萧陌就会将萧时靖化为蓝尾狐妖模样，放去溧城。这八年，每当萧时靖被放去溧城时，萧陌最期待的就是能感受到疼痛，伤口越深，疼得越厉害，他内心就越发觉得快活。因为那证明又有除妖修士在追着萧时靖打杀。曾经立志除尽世间恶，保护天下人的大侠，如今却成了他人口中的“恶”，人人得而诛之，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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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快出来，洞穴马上要塌了。”晏轻羽说完瞬间砍开了关押萧时靖和小狐狸的牢笼，叶长宁也从萧陌身上抽离出来，回到了破剑中。

　　洞穴的石壁开始摇晃，钉住萧陌的雀翎箭矢掉落下来，萧陌顿时脚踩石壁朝着晏轻羽跃过来，电光火石间，晏轻羽扔出埋名，直指萧陌心脏。在埋名即将刺向萧陌的一瞬，萧时靖飞身挡在的萧陌面前。

　　埋名贯穿了萧时靖的胸膛，萧时靖握住扎在胸膛上埋名，狠狠向后一刺，埋名瞬间扎进了萧陌的心脏。

　　“我们两个一起死，这回我们都能死了吧，现在这种感觉应就是疼吧？”萧时靖奄奄一息地说。

　　萧陌无力地向着晏轻羽笑道：“都说了，这人呀，比妖可怖多了，现在信了吧？要是有人能替我受伤，我也可以是除尽世间恶，保护天下人的大侠呀……带小狐狸回去吧……”

　　小狐狸醒了过来，凄厉的叫了一声，朝着萧陌冲了过去，拼命地用头拱着萧陌，萧陌抬手依然温柔地扶着小狐狸的头说：“乖……回去吧……乖……”说罢，双手垂在了小狐狸身上，没了呼吸。

　　在洞穴坍塌的一瞬，晏轻羽带着破剑，拔出埋名，拖着小狐狸逃出生天。

　　溧城后山，回到破剑中的叶长宁对着小狐狸一声声地喊着十七，小狐狸现出人形，目光呆滞，嘴里依然喊着“回去……回去……”，他没有听出叶长宁的声音，也没有认出晏轻羽。十七的这一魂神志不全，极易消散，也难以控制人形和真身转换，晏轻羽掏出了引魂幡，将十七的收入其中。

　　回城路上，叶长宁内心五味杂陈，她心疼十七，惋惜萧时靖，但也不觉得萧陌可憎，“小孔雀，你觉得萧陌算十恶不赦吗？”她问晏轻羽。

　　“善与恶该怎么划分？是看造了多少孽还是看积了多少德？这世上又有谁是真的十恶不赦呢？”晏轻羽低头对着破剑回答。

　　“十七有可能是我害成这样的，你觉得我是善人是恶人？”叶长宁问道。

　　晏轻羽敲了敲破剑道：“你是善是恶无需旁人评判，你就是你，别胡思乱想。”

　　叶长宁也觉得刚刚的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了，话锋一转，说：“下次能不能别用纸给我做身体了，一动就断，一泡就烂，做个结实点的。”

　　晏轻羽道：“结实点的？好。”

　　可能是之前附在萧陌身上，内力虚耗过度，叶长宁有些乏了，在破剑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在客栈厢房的床上，身上居然还盖了一床被子。叶长宁想着晏轻羽给一把剑盖被子的样子，着实好笑。

　　晏轻羽推开了房门，遣着后面的几个小厮，抬进来了一个木箱子。

　　叶长宁看着地上的箱子问：“这是什么？棺材？”

　　晏轻羽拿着破剑，走到木箱前面，打开盖子，叶长宁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倒抽一口凉气，试探着问：“这……是给我的？”

　　晏轻羽点头道：“正是。”语气间竟还有一丝得意，似是等着叶长宁认可的感觉。

　　如果不是囿于破剑中，叶长宁此刻真的特别想敲开晏轻羽的脑袋。箱子里面装的是乌不语，铁打的乌不语。

　　“我找工匠连夜赶制，选了上好的玄铁，刀枪不入，可还满意？”晏轻羽一边说一边用埋名敲了敲躺在箱子中的铁疙瘩，清脆的响声，真诚的语气，让叶长宁都不忍责难。

　　“呵呵，谢谢。”叶长宁无奈地笑着道谢。

　　经过一番挣扎后，叶长宁还是钻进了这具铁打的身体里面。不可否认，铁打的身体就是比纸糊的好用，身体结实了，内力也完全恢复了，叶长宁觉得自己现在甚至能拔山扛鼎。

　　晏轻羽说：“去一趟九曜吧，我答应过萧陌，送十七回去。”九曜是兽族所居住的山系。

　　叶长宁正在蹦蹦跳跳地适应着新身体，头也不回地说：“正有此意，我恰好也有些事想向兽王请教。”蹦跳间，她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折扇摆件，看着折扇摆件，叶长宁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昨天在萧陌的记忆中，我看见师傅了。”叶长宁说，“之前萧时靖封印‘狐妖’的阵法就是师傅教授的。”

　　晏轻羽道：“师傅常年在外游历，他在止水学宫外还有徒弟，也不足为奇。”

　　叶长宁道：“那你说以师傅在阵法上的造诣，让‘狐妖’魂飞魄散易如反掌。他为什么只教萧时靖怎么封印‘狐妖’，不教他怎么彻底剿杀‘狐妖’，以绝后患？”

　　晏轻羽内心也有疑惑，师傅明明可以亲自消灭“狐妖”，为何两次都不出面？八年前教萧时靖封印“狐妖”，八年后又让自己去除妖。师傅若知道狐妖是十七，为何不带走十七？师傅若不知道狐妖是十七，为何不赶尽杀绝？

　　但晏轻羽不愿认为师傅会与此事有瓜葛，便说：“萧时靖自己天资差，没学会也未可知。”

　　叶长宁道：“是是是，谁能有我们的轻羽大师兄天赋异禀，天资卓绝，骨骼清奇，一点就通？”

　　虽是逗趣，但也是事实，当年在止水学宫，尘然不是闭关就是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偶有出现也是带着叶长宁、十七和朽明三个饮酒茹荤。他们的功夫和法术，有一半都是晏轻羽代为教授的。这位只比他们面相两三岁的大师兄，却更像他们的师傅。

　　作为一个修仙门派，止水学宫因着有一门四弟子皆飞升成仙的传说，吸引了众多修士慕名而来。加之又出了羽族皇子晏轻羽这样的楷模，各族的皇亲国戚也都愿意将孩子送去止水学宫修行。

　　十五岁那年，叶长宁跟着表弟元承一同来到了止水学宫。叶长宁自小混迹在宁州军营，习惯了军营生活，对于修行并无兴趣。奈何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人族的皇贵妃，不放心唯一的儿子远离皇宫，独自在外，遂命叶长宁跟着元承一起来了止水学宫。叶长宁内心有些憋屈，觉得是在陪太子读书。不对，元承又不是太子，自己只算是陪皇子读书。

　　止水学宫分为内山及外山，拜入止水学宫前，会进行考核，资质平庸者在外山，修行基础功法，资质上佳者可进入内山。内山有八峰，有以音修见长的听云峰，以剑修见长的绝刃峰，以丹药见长的空草峰……八峰分属八位长老，内山弟子可以根据自己的根基条件选择一位长老拜入门下。

　　元承善音律，拜入了听云峰的闻心师傅门下。叶长宁之所以拜入不染峰的尘然师傅门下，是因为随内山众弟子拜见八位长老时，她闻到了尘然身上谪仙醉的味道。她断定不染峰内定藏着美酒，既无心修行，师傅是谁，就不那么重要了。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不染峰有着属于她宿命的劫，也有着救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