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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二十九章 踏雪而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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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金銮殿上,金色的身影匍匐在一堆文书里久久的沉默着,一旁陪着小路子小心的伺候着,可是这样的午后注定了苦闷,连小路子也忍不住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着瞌睡。
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练就了好久年的本事就显露出来了,上一刻分明还在迷糊的人一瞬间清醒了,低声答道:“艳姑娘从未离开过寝宫。”
“哦?”唐维安略有兴致的抬起了头,方才随口一问之时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那她每日做些什么呢?”
“……喝酒”小路子停顿了一下,还是答了出来,他从小入宫,有好些年了,见过的娘娘宫女都不少,也算得上阅女无数了,可日日酗酒的却真没见过。
“喝酒?原来宫里的酒什么时候有这种引力啊!”唐维安失声笑了出来,小路子一旁看着并没有因为他的欢愉而略有松懈,这主子他伺候且仅有他伺候好些年了,最是难以捉摸的人,虽然表面上看着阳春白雪,风和日丽,可暗地里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笑着的时候不一定是在笑的,半点也马虎不的。
见小路子点了点头,唐维安放下了手中的忙碌身子倚在椅背上放松着,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外面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啊?”
“回皇上……”小路子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艳姑娘……她在外面关系……匪浅的人不少,前些日子也没有和什么人频繁的联络过,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究竟是谁。”
“关系匪浅?”唐维安半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小路子啊,让她进宫不过是别有所图,你可别把她当主子了。”
小路子只觉得这天仿佛更冷了,好像快冬了吧,低声说道:“皇上,要不要那个火炉进来,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唐维安笑了笑又埋首进了奏折,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过分的谨慎,“是天冷还是人冷啊……”
他淡淡说来,小路子却有些苦涩,以前的日子太苦,现在的却依旧步步为营,信任对于他这种奴才来说太虚无飘渺了,他可以忠君爱国,却不会掏心掏肺。
沉默复又在御书房里蔓延着,小路子依然默默地站在一旁,像是完全没有存在感一般,每日下午都是如此,这种状况如无人打扰会持续到晚膳那会儿的。
这几日宫里也清净的很,他又开始若有似无的打起了瞌睡,垂着目,外人也看的不真切,何况这屋里便只有他与唐维安二人。
唐维安算是他见过的最励精图治的皇帝了,虽然他没见过别人,可听人说的还是不少,他从来不把苦闷当做罪来受,每个这样的下午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专注的批着奏折或者看着书。
“那个……”突然那仿似木偶一般的男子又蹭了起来,小路子有些微微的诧异,这已经是他今儿下午第二次打断自己的沉默了,以往鲜有,却听他接着说道:“小路子叫人给我送壶热酒来,好像是有点变天了。”
小路子躬身领命,又问了一句,“皇上今日想喝什么酒?”
唐维安笑了笑,“艳酒……”
小路子一凛,果然还是君心难测,明明是方才说了那些话,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这杯艳酒却不知何故会来。
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女子,宫里的妃嫔虽多,却没有一个是那样的,浑身上下皆是略带厌世的缱绻与慵懒,偏偏眸色清澈透亮,艳则艳,却不带丝毫俗气。
仿佛是风尘中最灼艳的红莲,色泽艳丽,韵味芬芳,却清流浊世,没有矜持,不受约束,仿似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却好像仍有一份坚持,只是坚持的究竟是何物他却不得而知了,不知谁知道?皇上?王爷?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明月公子。
这几日下午虽然冷飕飕的,不过皇宫里就是好,火炉暖被备的妥妥当当的,烧了一壶醉生梦死倚在榻上缠绵着。
这天冷了,人就不想动了,总喜欢找个暖的地儿窝着,窝着窝着倦意就上来了,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朦朦胧胧间仿佛听见了些细碎的声音,薛艳阳有些埋怨的爬了起来,都好几日了,就在一墙之隔之外,每日几乎都是这个时候,在这样午眠之时扰人清梦。
越过高墙,后面的宫殿格外的冷清,比之她这独居的院子还冷清几分,问过玲珑,好像是一处冷宫,里面似乎住着一位曾经的妃子,到底是先帝还是新帝的就不得而知了。
越走越近,薛艳阳总算听清了那细碎依稀的声音,是歌声,她隐隐觉得有些心疼,就是在这样浮华堂皇的红墙绿瓦里居然有这样清澈的歌声,让人忍不住心酸不已。
踏进院门,幽长冷清的回廊边依着一个青衣女子,瘦削而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绝色可言,这样遗世而独立的站着,偏偏在这皇宫里拉开了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
这不是薛艳阳第一次听到清澈的嗓音,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冷清的女子,融合了那两人特色的这人倒映在瞳孔里,累积了五年的铜墙铁壁突然倾塌。
盛夏光影,乌衣白发的男子和白衣胜雪的女子对视在万水之上,长亭短桥,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却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那样的他和她是画中人,美得让她失去了靠近的勇气,艳阳高照,却与她一般对于那样的默契只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默默的看着,看着他们一点一滴的靠近。
“你终于回来了。”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激动,他温柔可亲,却很少看得出喜怒哀乐,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她好像发现了他的缺口,完美无缺的人唯一的缺口。
“嗯,我回来了。”依旧是她熟悉的口气,清冷孤傲,远在天边,却和对面那人如此的贴近。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师姐和这个她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的男子是认识的,可是这样看着两人对立着却觉得无比的和衬,没有丝毫的突兀,仿佛这两人天生就是要并立而存的。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伤口就在这一刻拉开了第一道口子,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却是他一直等着另一个她的地方。
“所以我如你所愿的回来了……”她笑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她笑过,原来会笑的她竟然有着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媚色。
她就这样笑着走近了他,他的怀抱也这样为她敞开了,双眼甚至没有离开过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不想错过。
伤口的豁口随着她的一步一步逐渐拉大,等她回神之时他已经把她拥在了怀里,她也早已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或许是移不开脚步,或许是还抱着一丝期许,可如果上天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选择在那一刻毫不犹豫的离开,离开那个濒临破碎的梦。
可是她始终没有走,她也遭到了痴心妄想的报应,鲜血在那一刻彻底的泛滥,伤口糜烂,直到许久许久以后依然没有愈合的迹象。
“夫君啊,我真是低估你了,居然利用你族的盛名把她引出远山,这一招还是步步为营啊,请君入甕还让人心甘情愿,我师傅估计会气死吧,两个徒弟都遭了你的道了。”石清泉嘴角的浅笑比青天之上的艳阳还要来的刺眼,薛艳阳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落泪的,只知道这一刻泪眼早已滂沱,艳色化作冷色,盛夏却充斥着萧瑟的风,无情的卷走了她仅剩的温度。
漫漫黄沙在马蹄下疯狂的翻卷着,身后的一切都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被掩埋,薛艳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茫茫塞外的,她只知道远山她是回不去了,明月楼?那是她永生永世都不愿意踏足的禁地。
曾经她以为那里就是她今生今世的归宿,那里承载着她无边无际的梦,谁知道到头来梦还是梦,只是这个悠长慵懒的梦终究不过是一场梦魇,是她持续了二十年清梦里从未感受过的噩梦。
风萧萧而凛冽的叫嚣着,却挥不却她最后那句话,和他通天彻地的歌声,只是旧时的眷恋那一刻却成了她最想舍弃的残梦。
青衣女子的歌声仿佛和他的歌声重合了,寥寥香烟中,茫茫雪落里,明月琴下,指尖挑拨出的旋律,清透纯澈的歌声,都是属于他迷惑她的手段之一,可是……直到今时今刻,她依然逃不开,依然忘不掉,依然忍不住在这样的轻歌中为他曼舞。
天地间,流云下,雪色徐徐而至,苍茫而素净,红蝶翩跹,踏雪而舞,片片飘落的雪花,仿佛都是他的发,雪丝三千,与歌声同气连枝,萦绕在她身侧,和那一年的大年初三一般无二。
耳旁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他笑的温柔,她舞的热络,他没有说话,只是唱歌,她却承诺他——此生此世,我只为你一人的轻歌而曼舞。
院门外,碧衣男子双瞳里染上了满满的鲜红,他伸出手,手中却被雪白沁冷,口中忍不住溢出一丝淡淡的话语,“初冬落雪,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