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劫》杜布依

13、第八章 大庙会（2）

　　眼前的男子长相并不出众，周围的人都偷着乐呢，知道艳阳天名声的可都听过她的那些传闻的，这样姿色的人哪能入不了她的眼？

　　今夜的长安很是热闹，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相继发生，让人目不暇接，乐此不疲，皮影戏，摔跤，唱双簧……这些街边的余兴节目都是笑料百出的。

　　可眼前的事情却让大多数的人笑不出来了，虽然这一幕已经胜过了世间无数，可他们只有下巴落地的冲动。

　　薛艳阳回眸一笑，冬夜里仿若骄阳绽放，刺得人眼睛有些灼热，她看着那男子满眼竟是有些惊喜的熟稔，这样的笑，好像又与她往常的媚笑有些不同，明明清波无际却更加撩人心弦。

　　淡淡的茶香在鼻端掠过，令人安定的味道弥漫开来，闻到这样的味道，薛艳阳竟然觉得有些欣喜，虽未若狂，却抑制不住笑意和惊喜，“柳府主，真是巧啊！”

　　周围群众几欲倒塌，可下一刻有人道破了那男子的身份，总算是没有引起了疯狂的暴动，而且那人浅浅的笑着，却好像又好看了几分，竟然让人有些留恋。

　　“是啊，今天晚上还真是热闹，长安城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柳如璧的打扮很简单朴素，如此的低调和他的身份作风相去甚远，长衫加身不知他身份的人看来还以为是个儒雅的书生。

　　可长安城到底四通八达，百姓哪能不知道这位新晋武林盟主的高姓大名，再看他时都有些不可名状的崇拜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的淡然。

　　武林盟主可不是一个轻松地活路，柳如璧接手之后并不采取中庸之道，他雷厉风行，做事情绝不拖泥带水，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这样的时间里让武林齐心却实属不易，柳如璧没真正的造就万众一心，可同仇敌忾却算是略有小成。

　　他和她身后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突然一顶白辇穿过汹涌的人潮，人潮自动的给分成了两行，白辇上五彩缤纷，水袖裙摆竞相摇曳，再配上妖娆的笑声，沿街的男子立刻心神跟着摇曳了起来，立刻化身为狼，跟着白辇一起前进了。

　　人潮的拥挤突如其来，薛艳阳只觉眼前的白辇彩衣看得她眼花缭乱，微一头晕便被人潮给挤开了，再抬头时脚步被逼着前进，可熟人都没了影踪。

　　她暗自摇头，这七娘还真不是个省心的主，难怪她方才在醉梦楼装低调，看来是早知道这茬，现在没准儿正在楼上看热闹呢。

　　虽然人声鼎沸，可那些姑娘的声音却依然很清晰的适时的传了出来，她一听都是熟人，便知道七娘的放假原来就是户外营业，真是个懂得挑选时机的主，一刻赚钱的机会都不会消停。

　　各式的脂粉味在这龙蛇混杂的大街上变得尤为显著，她有些憎恨自己时常引以为傲的内力了。在这样下去她都快窒息了。

　　果然无酒的青楼脂粉味都变的如此难耐，没有一刻她如此的怀念着醉梦楼，惦记着醉生梦死，甚至连梦三金那个势力的商人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在犹豫，她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再惊世骇俗一把，直接跃出人群，飞身回醉梦楼，反正这长安城里她的名声早就传遍了，百姓们看了多半也是见惯不惊了吧。

　　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握住了，侧身一看，柳如璧居然恰好和她挤在了一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的。

　　“跟我来……”柳如璧说完便拉着她的手腕朝前方游去。

　　游？没错！真的像是在游啊，薛艳阳都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那人只是轻轻一震或者缓缓一旋便避开了人潮，仿佛一只在湍急的水流中自在前进的鱼儿，灵动而优美。

　　一条窄巷空荡的伫立在死胡同之前，柳如璧拉着她轻轻一转身，便躲了进来，两人皆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美色的诱惑和民众的力量果然惊人，差点弄得他们这些久浴江湖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看来热闹这东西还真不是人人都能来凑的，随时生死攸关啊！

　　薛艳阳扫过还停留在腕上的温度，柳如璧即有所悟，知情识趣的松开了手，没有异样也没有尴尬，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居心否测。

　　薛艳阳也知他不是那样的人，单凭他不会因江湖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而轻易的断定他人的作风，而断然不会不和这样的人交往来看，这样的人其实挺厚道的，也挺客观的。

　　“听说等会儿城门那儿还要放烟花。”薛艳阳率先打破了沉寂。

　　两人看了看低矮的围墙，相视一笑，双双跃了上去，屋顶成了他们的平路，他们或起伏或掠走，一齐往城楼的方向赶去。

　　柳如璧此时真真见识了薛艳阳的轻功，想起方才真是有些唐突，一她的身法，那样的拥堵哪里难得住她，她的滞留或许是因为只想用只简单的方法逃离哪里罢了。

　　薛艳阳的轻功灵动，柳如璧的飘渺，可两人并没有江湖中流传的那些麦芒与上针尖的较劲，二人都是闲庭信步，或像一只流连花丛的蝴蝶，或像一朵漂游天际的浮云，在繁星寂寥之下，在茶香晚风之中渐渐的靠近城楼。

　　城楼之侧，钟楼之巅，便是二人选的好位置，烟火明亮在头顶的那一刻，五光十色倒映在脸上，斑驳而艳丽，新年新气象便在这一刻起始了。

　　薛艳阳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纪念这样的盛世，随即酒瓶已经递到了柳如璧的面前，他静静地看了看瓶口，深不见底，却好像隐隐有琉璃色的光华在闪动。

　　他略带好奇的接过，头顶的烟花和瓶里的色泽相映成趣，他笑了笑，一饮而尽。

　　唇边留下的不止酒香，他晃了晃头，觉得头顶的灿烂太过耀眼，“醉生梦死果然是酒中极品，这梦老板果真是个奇人，酒不仅仅醇烈，还藏有淡淡的涩。”

　　“哈哈哈哈，柳府主，你这番话如果被梦三金听到了定要引你为知己。他总是说世人喝酒不懂酒，成天只想着探听他这醉生梦死里独树一帜究竟是加了什么料，其实他只是在里面融入了涩，只有尝尽人间百态之人才能明白。”薛艳阳忍不住畅笑。

　　“好一个只有尝尽人间百态，没想到梦老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看来我太固步自封了，是该出来多走走，洞天府虽好，却终是和天下脱了节。”柳府也难得笑的畅快，两人的笑声却是在顷刻间被华丽的烟花绽放声所掩埋。

　　月影独酌千百年，

　　烟火共饮顷刻间。

　　盛世艳烈昙花现，

　　破晓之后何日还。

　　柳如璧呢喃着这样一首诗，头顶的艳丽仿佛也染上了涩，又被徐徐的晚风吹散了，再次灿烂之时好像又带着淡淡的茶香。

　　由淡转浓，凤凰镇独有的凤凰烟花变得清晰，闻人羽，那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会让凤凰镇的人怀念了上百年。

　　那明时关呢？如果哪一天他随风而逝，阳关里的人又会惦记他多久？

　　生生世世，这四字突如其来的印在脑海里，生死的轮回之后再世为人的机会有多少？喝下孟婆汤后忆起从前的机会又有多大？

　　一生一世的惦记都是那么的辛苦，何苦生生世世都来为难自己呢？
　　忘，忘乎所以，望，望穿秋水。

　　这样的出走究竟是为了忘还是望？

　　今夜的酒好像喝的有些过头了，绚烂的烟火中她好像看到了一轮明月，明月楼顶的明月，明月里明月公子白发如雪，他的身边一个矮小的身影抬头望着他。

　　“明月哥哥，你很老了吗？为什么你的头发比村里的李阿伯还白啊？”那是小包子的声音。

　　“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人的窘态在明月里格外醒目，那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他。

　　柳如璧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到了何时如此开心，可那人依然遥望天际，眼中仿若倒映着满满的回忆。

　　明时关横了她一眼，明明那样清雅的一个人，却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妖冶动人，再看下小包子的时候却温润的笑容又回复如初，揽住那只是系了一根发带的长发说道：“这叫做三千烦恼丝，一个有了烦恼头发就会白一根，明月哥哥就是小的时候烦恼太多了才会有了这满头银丝，未老先衰，小包子可别学了去，总是烦恼也会被人叫做老伯伯的。”

　　原以为他是个正直的人，没想到如此离谱的瞎掰都是信手拈来，真是传言误人，更不能以貌取人啊！这人分明就是大智若妖！

　　屋檐细雨，绵绵不停，小包子收起了眼泪，他撑起一把伞牵着他走在送他回家的路上，伞面是他独用，只能容下一个人，虽然身旁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形，可细雨终究是打湿了半件乌衣，他却置若罔闻，只是轻轻地和他说这话，俨然一个慈父。

　　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如是的想着，如果有一日他们也像这般牵着他们的孩子沐在雨中，他们不问江湖不问世事，只有他和她的其乐融融的小日子，那该多好……

　　尖锐的哨声穿过了烟火如雷，明月在这一刻破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也散落了满地，好像融入了烟花斑斓中。

　　柳如璧起身拱手，“夜已深，柳某要回去了，多谢艳门主的美酒，改日醉梦楼一游时，希望艳门主别推却这导游之位。”

　　片刻的宁静最终还是随风消散，柳如璧有些失落，江湖艰险，这样的宁静才显得如此来之不易。

　　薛艳阳看着他手中摇着的酒瓶，脑海中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终究是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她笑了笑，好似有着微醺的醉意，“有人请我喝酒，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