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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有暗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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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的母亲讲,我出生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里一连几个月淫雨霏霏,泡软了城墙的根基,老一辈的人都说,长安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彼时,母亲体弱多病,尚未生下我,就染上了顽疾。家里的管家为防我吃了母亲的奶水传染上她的病,就从她淄博老家找来一个女人,做我的奶娘。她两个月前刚死了儿子,奶水饱胀,正充足得很。
我不知道妡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从母亲怀里接过得我,为嗷嗷待哺的我喂下了她□□里的第一口奶水。只知道,自从幼年起,妡便待我如同己出。哪怕是仅有的一块饴糖,她都会揣在怀里好几天,为的是在看到府里小姐之后,拿出来在她面前邀宠。
这样的爱,一直持续了十三年。
十三年后,冷家有女初长成。
那个时候我初通人事,洗澡时仍旧不记得关窗。母亲见了,怒斥我,不要脸的小骚货。
我不懂,带着这个去问妡,妡就会用她逐渐苍老的手抚摸着我长及腰间的黑发,慈爱地笑着说:“那是因为我的香儿长大了呀!”
也许吧,十三年的时间里,我确实长大了许多,也见到了许多悲欢离合。它们如同我出生时候的淫雨,濡湿而又纷乱地搅扰着宅院里的人,催促他们快快地成熟成长,仿佛我们是后苑里的青藤植株一样。
父亲纳了偏房以后,母亲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了,开始长夜地咳嗽,幼年的我在檀木的屏风后面玩耍时,常常不经意地从屏风间的缝隙里看见母亲咳嗽后的样子,捂着嘴的丝帕里,溢出一丝丝腥红色的液体来。
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在夜深人静时剧烈地争吵,和瓷器砸碎的声音,我恐惧地听着,在自己的床上嚎啕大哭,唤着妡的名字,一个人瑟瑟发抖。
屏风后面的腥红色液体,满地的瓷器碎片,偏房里赵姨娘浓艳的妆容还有妡慌乱哄我入睡的片段,几乎构成了我幼年全部的记忆,它们在每一个我辗转难眠的黑夜里,入我梦来,让我大汗淋漓。
直到,我长成我的十三岁。
我十三岁那一年,我邂逅了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男子之一。
那是在父亲为我请的一位私塾先生的私宅里。
当时我初学女红,为了在先生面前炫耀,我跟着妡连赶了三个晚上的工,绣出了一双鞋垫,富贵的牡丹簇簇盛开,是我最得意的拿手绝活。
于是撇下了妡和丫鬟,一个人兴冲冲地往他的私宅里赶。
在先生的偏厅里,葱翠的万年青盆栽鲜艳欲滴。
按照惯例,他应该在临摹名家的字画了。
我羞涩地将鞋垫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朝着屏风后面的书案挪步,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还未走进,就听见书案处有年轻男子激烈地争辩声。
子书,其中一男子说道,在我们一干同窗中,数你最受先生喜爱,待会先生要是怪罪下来,你若站出来顶罪,他定不会责罚你!
接着就有年轻男子似乎是憋红了脸的低低抗议声,为什么是我,砚台明明是你们疯闹时撞翻打碎的,为什么要由我来顶缸,你们太过分了!
声音温婉而又浑厚,似乎是初长成的男子,由于夹杂了一丝怒气,显得有些急促。
我好奇,绕过几个屏风,入内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