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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前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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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兰凝在和顾岸订婚之前,有自己的青梅竹马,可是对世家大族而言,小辈们的婚事向来要多番考量,更何况慕家人看不上那位行踪不定的公子。
顾岸是广泽府督军顾奇伟的第三子,慕兰凝从未见过他,只听闻他和他那两位性烈如火的兄长不同,是个沉稳谦和之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兰凝对这段姻缘的缔结只记得寥寥几桩事,最开始,她听到的是这句话——
“顾家太太托官媒来说亲了,要撮合顾岸和兰凝。”
那日慕兰凝在书房外听到父亲同母亲这样说,便在门外踌躇不前。少顷,听母亲淡然道:“年岁倒也相当,只不过顾家是近几年才发迹的,论起祖上原属寒门,广泽府的高门大族,恐怕也没有第二家愿意同他家结亲的。”
慕兰凝心内一沉,她记得父亲从前在京城为官时遇上兵乱,是顾家家主顾奇伟救了他。如今顾家骤然崛起,又来提亲,也有昔日交情的缘故吧?
而父亲又道:“咱们慕家不比从前,如今四海动荡,朝廷重用的是顾家冯家那等武将,慕家这一帮文臣若再自视清高,往后只能退回乡里教书育人了。”
慕兰凝听罢,蓦然掀起一阵怅然,于她而言,在这广泽府,嫁给顾岸已是最好的选择了。她没再听双亲后面又谈了些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外面细雨如丝,清莹润泽。
婚事订下,此后不到三个月,六礼便走了五程,一切皆由官媒安排。
期间慕兰凝收到过一封信,这信来自杜瀚。他在信中说,若她不愿嫁给顾岸,他可以带她远走高飞。
慕兰凝笑着打量信笺上的字迹,然后悄悄将信烧了。远走高飞?慕兰凝可不会与人私奔。她打算从今往后再也不见这个人,要将幼年时积攒来的情分一并忘了。
此后一切相安无事,到了成亲的前一日,慕兰凝被叮嘱一早睡下。睡前明明还在遐想着顾岸的模样,到半夜不知为何竟做了个怪梦。
梦中正是婚房的景象,慕兰凝举着团扇,空等多时。
红烛摇曳中,顾岸并未出现,却有个咄咄逼人的声音自窗边传来:“顾岸早就有喜欢的女子了,他才不是真想娶你。”
慕兰凝战栗一下,接着房梁处又有声音道:“他娶你不过是拗不过父母,别指望他能待你好。”
两种来处的声音却是相同的,既圆润又不失浑厚,雌雄莫辨。
慕兰凝从惊愕中醒来,满头大汗,望见窗外皎洁月色,才知是个梦。大婚在即,却做了这样的梦,分明是不祥之兆。
梦中话语越想越清晰,慕兰凝不安地坐了起来,心想这难道是神仙在提醒她?
可是这也太迟了,现在退婚都来不及了。
慕兰凝定神望了望自己闺房内的床帐,心里念着她和顾岸好歹也算门当户对,他就算不喜欢她,婚后也会顾及她和慕家的颜面。
她也不指望与他举案齐眉,即便他心里有别人,她只当不知情,尽好自己本分,维持表面功夫,顾岸又如何挑她的错?
这样默念着,心绪渐渐平复了些,慕兰凝再度躺下,隐隐却有些落寞,原本对新婚燕尔的期待一扫而去。
再度入梦时,慕兰凝看见了杜瀚,他站在昔年常去玩耍的桥上,英英玉立。慕兰凝站在他身侧,夕阳西下,清风拂过,桥边的芦苇犹如波浪般起伏。
杜瀚转过身,向慕兰凝伸出了手,款款道:“你若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
慕兰凝听着耳畔响起的苇叶沙沙声,迟疑了一瞬,她是可以相信杜瀚,可即便在梦里她也很清楚,她不能跟他走,慕家需要与顾家结亲,她若一走了之,便万劫不复了。
慕兰凝翻个身,杜瀚不见了,那座桥和那片芦苇丛都一同远去。
次日,慕家宾朋满座,皆为慕兰凝道喜而来,连后院的婢女们都喜气洋洋,大家都觉成婚是件喜事,唯独慕兰凝心头压着旁人无法得知的愁绪。
不多时,慕家大门前鼓乐声热闹喧熙,婢女们皆笑道:“姑爷来了!”
顾岸在喜队簇拥下在慕家门外现身迎亲,随行的官媒一进门便接连向慕家及宾客贺喜,喜礼撒满了整个前院。吉时已到,慕兰凝穿上喜服走出闺门,举目皆是欢颜笑脸,她知道杜瀚不会来,随后以团扇掩面。
顾岸站在闺房门外迎候,与慕兰凝穿同色喜服,身影坚定,颀长而不清瘦,慕兰凝没有窥见他的容颜,只叹着这个人与她毕竟有缘无分,只是名义上的郎君罢了。
顾岸有官媒在一旁指导,从迎亲到拜见慕家双亲皆谦谦有礼,甚至请慕兰凝上喜轿时,也格外体贴周到。
慕兰凝看在眼里,深知这不过是表面功夫,又觉同这样的人相处应也不难,只要她也同样有礼有节便是。
一行人离开慕家,迎亲队沿途给看热闹的路人发喜礼,祝贺声不绝于耳。走出不远,慕兰凝在喜轿内仿佛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铃铛声。
慕兰凝慌忙放下团扇,眉心微蹙。杜瀚的坐骑上正是挂着一只铃铛,马儿奔跑时会发出这样的声响,难道是他跟过来了,可他不是出远门了吗?
喜轿走在队伍中间,前面不知出了何事,突然停住了,连喜乐也先后中断了,慕兰凝察觉到喜轿落地,眼皮猛地一跳。
前后队伍私语一片,慕兰凝竖起耳朵听见前方有人道:“听闻慕姑娘今日成婚,特来奉上贺礼,不知可否一见?”
慕兰凝不由得握紧手心,这是杜瀚的声音。
官媒开口高声笑道:“未至夫家,新妇不可下轿。”
随后顾岸恭敬道:“多谢兄台心意,贺礼给我也是一样的。”
慕兰凝的心提到嗓子眼,杜瀚拦下迎亲队是何道理?实在有辱她的声名。即便顾岸无心过问,明日这桩事也会传遍大街小巷,叫她如何抬头?
好在杜瀚没再做出更出格的事,而后又听顾岸不急不慢道:“兄台大老远送来如此厚礼,不如一同去喝杯喜酒?”
“不必了。”杜瀚说罢,马蹄声和铃铛声扬起。
官媒笑呵呵道:“旧友沿途送礼,预祝新人百年好合。”
慕兰凝心内嗤道:杜瀚才没有说这样的话,这祝词明明是官媒加上去的。
喜乐再度奏响,喜轿也重新抬起,这次轿夫明显加快了脚程。
一路没再出现别的枝节,喜轿抬到张灯结彩的顾家。轿帘被和风卷起,慕兰凝目之所及之处皆以红色铺就。
顾岸已翻身下马,官媒来到喜轿前高声说了一席贺语,随后慕兰凝举着团扇走出轿门,意外看到了顾岸递过来的手。
周遭皆是四邻看客,嬉笑声连绵,慕兰凝心有顾虑,或许顾岸的意中人正在人群里看着呢?
慕兰凝假装没有看到顾岸的手,小心地下轿站稳,然后随他步入厅堂。将要拜堂时,慕兰凝惴惴不安,心想这一拜便没有回头路了。
厅堂内既有敲锣打鼓声又有颂词声,未免顾岸将来懊悔,慕兰凝举着团扇趁乱提醒着:“你若是想逃婚,现在还来得及。”
顾岸低眉垂眸,与她相对而立,不动声色地重复一声:“逃婚?”
声音清澈悦耳,犹如溪水淙淙。
慕兰凝悄悄将团扇移开一隅,杏眸瞥向顾岸,郑重点头。
顾岸神清骨秀,风采俊逸,不曾答话,唇边溢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久久未动。
慕兰凝怂恿不成,只好继续举着团扇行拜堂礼,心里又念道:已经给顾岸逃婚的机会了,往后他可不要怪她耽误了他的幸福。
但方才在中途被杜瀚拦住了去路,顾岸来日是否会问她那是何人呢?慕兰凝转而念起梦里听到的字句,觉得顾岸对她的事应该不感兴趣,便也少去了自寻烦恼。
礼成之后,慕兰凝被送入婚房,此时手臂已酸,加上自上轿后连一口茶水都未曾喝,因而饥渴困乏,来到清静的婚房再无心思惦念其他。
桌案上摆放着两盏由红丝线系在一起的酒杯,酒香醇厚,旁边另有茶壶和精致点心。婢女们一一退下后,慕兰凝悄悄打量一眼茶壶嘴,见壶口飘着缕缕茶烟,躁动难安,官媒教了许多规矩和道理,却不曾告诉她若是饿了渴了当如何应对。
眼下屋里没有旁人,她喝口水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吧?
慕兰凝难以忍受饥渴滋味,于是放下团扇自行倒了杯茶喝,喉咙得到滋润后,又顺手捏了块点心送入口中。
不知是不是许久不曾进食的缘故,慕兰凝觉得点心香甜可口,吃完一块很快又拿了第二块,不知不觉将一盘点心吃得只剩一半。
慕兰凝吃饱喝足,顾岸还没有进来,只好百无聊赖地继续等待,昨夜被两段梦扰得没睡安稳,此刻在新房内安然舒适,慕兰凝便以手臂撑着下巴,在桌案前昏昏欲睡,没多久便将双目闭紧。
不知过了多久,慕兰凝的手臂没撑住,蓦然摇晃一下,茫然睁开眼。
顾岸坐在她面前,从容自得,身上散发着淡淡酒味儿。
四目相对片刻,慕兰凝慌忙记起去抓团扇,团扇不知被她放在了何处,先用左手在桌案上摸了一下,结果挨到一块点心,忙又丢开,措手不迭改用右手拾起团扇,然后举在面前。
团扇刚举起来就发现自己拿倒了,又讪讪地调转一下。
顾岸一言不发,慕兰凝想着他或许并没有在看她,也就不觉尴尬。
而慕兰凝低眸却发现,盘子里的点心竟是满的,分外疑惑,她方才不是吃得只剩一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