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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如今却忆江南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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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雪湘内疚地看着卫双:“表哥无能,不能帮你脱离虎口。”
方进迟府,迟夫人已经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眼圈红红地命迟雪湘赶紧把这败坏卫家门风的逆子送出杭州,迟雪湘连哄带骗地把她劝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迟雪湘愁眉不展,眼神中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关怀与担心。卫双忽然有些感动,含笑道:“表哥不必担心,苏大哥待我很好。”
迟雪湘现出不忍之色,颓然道:“迟家不过是生意人,这杭州城被他守的如铁桶一般,几乎是步步哨警。你们以前那样不是很好么,他为何非要用这个法子……”卫家毕竟是他母家,迟雪湘血气上涌,手指已经掐到肉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一时仍是无法平复。
卫双浮出一些奇特的微笑,悠然道:“那是因为,他若把我当作小倌伶人一般私下爱宠,有一个人,终究会来救我,对他暗杀行刺,令他寝食难安;而他如今只提前五天宣布婚事,那人猝不及防,只能硬碰硬,带了手下来送死。”他眼神悠远,是忧虑,是怀恋,是……相知相许的信任。
迟雪湘摇摇头道:“你这位朋友有些失策,苏家不可正面为敌,应当避其锋芒才是。”
卫双的声音温柔起来,低低地道:“只因他知道,我可以受辱,但不会受如此奇耻大辱。”凤冠霞帔,那是女人的东西。
何况,你也不愿见我与旁人以天地见证,共结同心罢。
九月十八。
明天就是婚期了。
苏云非想了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岚风既然萌生反意,自然通过卫双与崔静寻搭上了线,可叹自己防着风梦楼,却没防住自己兄弟。苏云非几次想前去责罚卫双,都强自忍住了。卫双容貌不俗,性情尤佳,但苏云非不是急色之人,断袖分桃本是雅事,他不愿坏了自己纵横花丛的名头。卫双不过是小聪明,对付他,最好就是置之不理。
密信也已传到师傅那里,如今岚风,应该已被扣押了罢。武当至杭州,路途遥远,又兼地处深山,飞鸽传书行不通,沈岚风才会肆无忌惮地去了武当。但他哪知师傅与苏家早已有了一套隐秘的通信途径,苏云非微笑,师傅在武当派威名最重,就算岚风与几位师叔勾搭上了,也只是自取灭亡。
只是如今,进不得,退不得。
苏云非叹气,他一向看不起那些在江湖中混饭吃的小门派,可如今自己进退维艰,全是拜他们所赐。除了杭州,苏家名下的产业一片混乱,单凭崔巍门,又怎能打击到苏家密如织网的势力。蚍蜉撼大树,竟然也能动了大树的根基。
只是,若就此收手,遣杭州诸人外出,必能遏止一众宵小,只是,自己煞费苦心,为崔静寻准备的这盘棋,就成了残局。
崔静寻必来。
再忍耐一天,再说师父收了信,也该派人前去打理了。
苏云非苦笑,为了除却崔静寻,自己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若能杀了崔静寻,崔巍门群龙无首,自然式微,只可惜,崔静寻行踪莫测,且武功诡谲,若是杀不了他,只能承受他的反噬。
自己只能这样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他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想来想去,只觉算无遗策,便摇头笑了笑,只觉自己是多心了。
夜色寂寂,万籁俱静,似是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卫双翻了一个身,被子胡乱掀在一旁。
“支嘎”一声,门栓断裂,门轻轻地开了。
一个白衣人步态悠闲地走了进来,顺手把门掩上,仿佛是在自己家里、自己房中。月光映窗,卫双的面庞上洒满了银色的光辉,他温柔地抚摩着,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怜惜。又缓缓停了手,点燃了一支红烛。
烛影摇红,卫双睡容平静。那人轻轻叹了一声,低低道:“莫要怪我,双弟,你比我更心狠。”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叩了叩床板,脸转到了一边。
卫双惊醒,打了个哈欠,笑道:“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来,原来真是大哥到了。”
苏云非回过头来,已经不是原先那种柔和文雅的神态,眸子里是阴狠的冷漠,仍是温和地道:“我师父来了。”
卫双惊讶:“白道长他老人家也会深夜来访?”
苏云非伸手把他拽了起来,慢慢逼近,贴到卫双耳旁,缓缓道:“你知道我师父是夜里来的?你知道他现在处境?”他重重地将卫双扔在床上:“我师父的谣言,是不是你传的!”
卫双理了理衣衫,神情自若。
苏云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了卫双毫不在意的样子,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冷冷道:“真不该顾念往日情意,若将你锁起来不见天日,怎有今日之事。”他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了师父焦虑的脸:“云非,你三师叔收了岚风做徒弟,师父已经无法掌控了——掌门这个位子,谁都想尝尝滋味。唉,我一生以武当为家,此时只觉天下之大无处可去,云非,你自己保重,为师现在只想寻个僻静之处了此余生。”
水月教残余传来讯息,直道白道长与苏云非之父有一段孽缘,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扶持与他,武当几位长辈震怒,一致决定苏云非难堪大任,当于众弟子中另选贤能。
苏云非并不惊讶,父亲去的早,他的往事早已湮没,仿佛被彻底抹去了一般,他的影子也早已模糊。不过,他知道父亲是喜欢男子的,就算与师父有过一段,那也没什么。只是,岚风动作实在够快。
这里面,还有卫双的身影。
苏云非的眼神愈加幽远。
白道长凝视着他:“云非,你性子看似温和平淡,实则最是高傲不过,万万不要逞一时之气,吃些亏也算不得什么。”又道:“你与那卫双之事,为师也略知一二。虽说他这人阴狠深沉,暗地了做了这些对不起你的事,不过既然你喜欢他,师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以后要看住他才是。”
苏云非沉声道:“不过一个男宠而已,现在,或许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白道长笑笑,笑容竟有些凄凉:“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么?男儿重功业,你怕感情束缚了你,不惜去利用他、伤害他,这原本没什么,只是不要做的太过,日后后悔也没用了。”
苏云非怔住,仿佛有阵春雷在耳边轰鸣,心中上上下下翻腾起来,“他当我骗他、玩弄他,日子久了,我自己也以为不过是把他当作玩物,当作诱饵。”
种种往事霎时间如电光石火般在心头一闪而过,他苦笑,罢了。
你既不信我,我便永远不再说。
更何况,事到如今,我自己也说不清孰轻孰重了。
苏云非瞧着烛光中卫双平静的面庞,一时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