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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家年少足风流(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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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杂花生树,草长莺飞,杭州城中正是风光旖旎。
苏云非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惬意地饮着酒。楼是杭州最精致的锦绣楼,酒是最香软绵长的醉靥娇,坐的是这锦绣楼最佳的位置——这位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给苏大公子留着的。
满楼莺莺燕燕的吴侬软语他并未听在耳里,只是自在地看着窗外迎风飘拂的垂柳,湖中轻轻摆动着的小舟。
春日的下午,坐在这里喝上几杯小酒,岂不是比神仙还悠闲惬意?
临窗的几个歌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娇声道:“下面是哪家公子呢?”甚至有人伸出头去喊道:“小公子,上来啊!”手中的帕子便甩了下去。
苏云非已坐了半日,等的人还没来。无聊至极,未免好奇起来,也探头向下看去。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水色桥上立着一匹神骏的玉骢马,马上自然是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
少年身着白衣,虽浆洗的旧了,却更显出一种雍容来,而风尘扑扑,神色倦怠,另有一种无言的意味。
那少年蹙着眉,看着锦绣楼,似乎有些迟疑,抬手轻轻抚了抚发梢。似是看到了苏云非,少年朝他笑了笑,挥鞭就要离去。
苏云非回过头来,回味着少年那一笑,竟如一泓湖水,清冽而又柔软,在这三月的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彩。可是,那水影又有些恍惚,闪着闪着,那少年的面容便模糊起来。这第一眼,不是惊艳,而是一种明艳的诱惑。
看到少年离去,竟有些怅惘起来。苏云非使了个眼色,那些女子们又呼喊起来,个个都挤在窗口。那少年露出了极迷茫的神情,已有小厮上前帮他牵了马,又有人引他往楼上走来。
歌女们顿时欢喜起来,一起张望着门口,苏云非微微一笑,抿了口酒,也眯眼看着。
恍惚间,少年已移步到了楼上,有意无意地瞟了苏云非一眼,又忙低下头,避过几个歌女,寻了位子坐了。
苏大少风流之名扬州皆知,见了这外乡少年焉能放过,那些歌女早已会意,眼见这清秀少年上来,一个个拥在他跟前调笑起来。少年羞红了脸,又往旁边坐了坐,低低道:“众位姐姐好……”他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弯的如同月牙儿,长长的睫毛扑扇着,正是初初涉世。
几个女子笑成一团:“小公子看着风流样貌,怎生如此腼腆——莫不是我姐妹几个姿容浅陋,当不得小公子青眼?”那少年脸居然红了,连称不是,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个女子又为他斟酒倒茶,七嘴八舌地同他搭话。
他倒也耐心,一一地答了,始终带着柔和而羞涩的微笑。
原来这少年叫做卫双,从扬州来此寻亲,今年不过才十六岁。
苏云非听了,更仔细地瞧了他几眼,看他就像没来过风月之地的,果然是刚出家门。
有女子调笑道:“可曾娶亲?”
卫双道:“先父曾为我在杭州订下了一门亲事,不过如今我们家道中落,怕是委屈了人家小姐,不如就此作罢。”原来是订了亲,这等小事苏云非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就算成了亲那又何妨?
一位女子叹道:“我们倒有几位品貌出众的姐妹,可惜身份卑下,不配为公子执帚身前。”几位女子跟着叹气称是。
卫双仰起头,正色道:“风尘自古多奇女,姐姐们又何必自轻?”他面色微红,这番话说的却坚定无比。
女子们稍稍露出欢喜的神色。
卫双张了张口,又低了头,迟迟疑疑道:“我来了杭州几日,却不知如何寻亲……”他脸上羞意更胜,慢慢低下头去。
有女子笑道:“我说你这样脸皮薄的小公子怎生来了锦绣楼,原是问路来了——”
苏云非听的不耐,摇了摇杯子,朗声道:“锦绣楼醇酒美人,公子只见其一,不如与在下共饮这醉靥娇?”
卫双看了看他,就听旁边一个女子悄声道:“这杭州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没几个苏大少不知道的。”
他向几个歌女歉意地笑了笑,起身便走了过去。
苏云非朝他点了点头,斟了一杯酒递给他,笑道:“不知卫公子到杭州来是要找谁?”
卫双忙道:“我是来投靠姑母的,姑母家中姓迟,有个表兄叫做迟瑞。”
苏云非心中惊诧,却是不露声色道:“原来你是小迟的表弟,我竟没听说过——那也该喊我一声大哥,你姑母那儿,恰巧便是我的舅家。”
卫双看了看他,便被女子暗中碰了两下,终于迟迟疑疑地喊了一声:“大哥。”
苏云非沉吟片刻,只觉此事太巧,问道:“卫公子何以不直接到迟府中去,却还流落在外?”
卫双眼圈一红,四下看了看众人,却说不出话来。
苏云非见状,将他带到楼上雅阁,卫双感激一笑,嗫嚅道:“姑母与先父多年……那个嫌隙,父亲在世时甚少提及姑母,是以卫双只知姑父家里姓迟,有个表哥叫迟瑞,只是四处打听,却无人识得,实在是茫然无措。”
他双颊微红,眼神无助,苏云非看的失了神,直到卫双迟疑地唤起,才微微一笑道:“你先前说迟瑞,我也楞了一楞——小迟字雪湘,外面的人只知迟家大公子、雪湘公子,又哪能得知他本名?我带你回去,再怎么说也是至亲,舅母见到你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卫双向众女子道了别,就这么跟着苏云非一起下了楼。
玉骢马系在店门口,见卫双出来,兴奋地厮吼,苏云非漫不经心地笑道:“卫公子千里迢迢,这匹马倒还精神,不愧是千金难买的宝马。”
卫双牵了马,神色有些怅然:“家门不幸……这是唯一财物了。”
苏云非再看那玉骢马,虽然神骏,却焦躁不安,分明是平日没有油水,这才放下心来,轻轻道:“卫公子这一路上,就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么?”
卫双点了点头,忙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本来是有个小厮的,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一路上全仗他安排……”他声音越来越小:“三日前我将他甩在一个小镇了,哪想我当真是不如他,真如一只无头苍蝇……”
苏云非失笑,仆大欺主,何况这卫双又这等柔性,当下更觉怜惜,不由得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了几句。
卫双别过脸,似是黯然神伤,眼中却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