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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执匕帝姬 ...

  •   “唉。”小小坐在书桌前,又叹了一声气。之后福王什么都没说,只是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放在一边,打了个呼哨就带着那只猎豹离开了。完全没有因为自己面前是帝姬就打算寒暄应付两句的意思。投胎到这里以来,肖小小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彻底的无视。
      肯定是被讨厌了吧……
      虽然就算被讨厌了对自己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被手握重兵的殿前都指挥使讨厌,无论如何都不是件让人心情轻松的事情。
      “唉……”她想要再叹一口气,却听到台上的先生先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小小笑了起来,心道他们师生还真是同步,一边望向先生:“不知先生有何烦恼?”
      魏申放下手中的书,怅然许久,缓缓道:“今日户部得报,律州又有大伙马贼抢劫官仓事了。”
      小小奇道:“户部今日得报的消息先生又怎么会知道了?”
      魏申缓缓捋着胡子:“老臣与户部侍郎叶一舟有旧,故多少能得知一些。”
      小小耸耸肩:“马贼的骚动归州县管,什么时候御史台连这种事情都要愁上一愁了?”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样下去,先生您岂不要日日从早愁到晚?”
      魏申沉重的摇摇头:“老臣正是律州人。律州的事情……唉……”
      和魏申相处已有一段日子了,小小还从没见过魏申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将手中的笔搁到笔架上,绕过书桌关切的走到老师面前:“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魏申轻轻叹息:“老臣自小便在律州柯郡长大,律州之事,最是清楚不过。抢劫官仓的说是马贼,实为流民。现在本是秋收之时,却还能生出这样大批流民劫仓之事……”
      “为什么呢?”小小侧首,“粮食不够吃吗?”
      “律州虽有大块平原,奈何经年缺水,今年听闻南边广有旱情,老臣只怕律州那里,现在已是饿殍遍地了。”
      “户部对旱情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吗?怎么会任事情发展到这样呢?”小小不解的问,既然有南边旱情的的消息,那就应该早做补救,又为什么要一直等到马贼劫粮的事情传到中央来呢。
      魏申重重一叹:“律州府未报旱情。”
      虽然魏申只说了这七个字,小小却全然明白了。报喜不报忧是官场定则,而身为御史中丞的老师,明知律州知州渎职,却只能在这里长吁短叹,只怕是律州府上边另有官场的盘根错节,以至于御史台都动他不得。
      小小没有追问老师身为御史中丞的责任,只是轻轻的问:“那现在马贼的事情怎么办?”
      魏申深深地皱着眉:“皇上从塞北调回了福王,令他三日后前往律州剿匪。”
      原来福王昨日回京是因为这个原因,真是阴差阳错。
      “若是如先生所说,马贼不过是流民,又怎么用得着禁军出手?律州厢兵是吃白饭的吗?”小小不以为然的说,“父皇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先生轻抚着小小的头顶:“律州府为求朝廷多拨钱粮过去,只怕是将损失多说了五分,将马贼之势多说了十分啊。”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事情都总是向着相同的趋势发展的。小小挠了挠头,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抬头看到先生的苦脸,她还是收敛了起来。“不过先生,”她从旁边书柜中抽出地图,在书桌上平铺开来:“律州在……对了,是这里,我就记得律州平原上有条沧江的,怎么还会遇旱呢?”
      先生摇摇头:“沧江看似贯穿平原,可惜一则水流湍急,二则水中一半水一半沙,难以用于灌溉。”
      “唔……”小小看着地图上沧江的形状,心里突然一动,从一旁抓起一张习字纸,在上边画出记忆中都江堰的形状:“小小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堤堰,借水流转弯之处,将水分为两股,泥沙转弯时会被甩向外侧,内股水流便可引入平原用于灌溉。”
      魏申看着小小为他讲解示图,观图许久,面色渐变严肃:“若遇洪讯,又当如何?”
      “内股水流至此处,便又被此处之堰再分一次,洪期水流湍急,则水多进入外道,旱期水缓,就多能进入河道较外道更深的内道,这样一年四季,皆可保证流入内河的水量。”
      小小尽力用回忆讲解着,她对都江堰的运作也并没有那么熟,只是多少在科普文章里看到过大致的讲解。
      “如此工程,如何维护?”魏申正色问。小小用手点住图纸:“每年在此处挖沙淘滩即可。”
      魏申沉吟许久,抬头望向自己的弟子:“敢问帝姬在何书上看到此法?”
      “先生真严格,”小小扁了扁嘴,“这种事情,小小哪里还会记得啊。”
      魏申盯着她,默然不动。小小被他盯得发毛,傻笑着转移话题:“先生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吗?虽然小小也只是看书上粗略讲过,多少还是记得一二的……”
      “依老臣只见,此法似有可行之处。”魏申终于移开了目光,,“不过老臣于水利一道所知甚浅,请帝姬允老臣将此图交与工部,再行详论。”
      “先生觉得能派上用场就再好不过。”小小开心的笑了起来,和魏申处了这么久,各种各样的点子不知道被他否决了多少,竟然终于有一个能够被他说出“此法似有可行之处”,几乎让肖小小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向小小微一行礼,魏申将小小画的示意图对折两下,放入袖中:“今日课业已授毕,帝姬可愿随老臣到后院散步歇息一下?”
      随魏申学习了这么久,这是师生间形成的默契之一——每当魏申认为自己接下来和帝姬讨论的事情不宜被两旁侍从听到时,就会提出到后院走走的建议。
      小小点点头,起身跟随在老师身后走入后院。
      漫步走在条砖铺砌的小路上,小小随意的活动着四肢。秋日的阳光掠过两边高大的梧桐半凋的枝梢铺洒一地,时而有几只麻雀被这一老一小惊起,呼啦啦飞跳起来,带下一两片枯叶。
      魏申默默的走在前边,小小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催他。她知道自己这位先生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像个迂腐的老头子,实际却是以一介布衣一直坐到御史台一把手的官场老手。正因如此,他们之间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御史中丞和长帝姬,有些话作为老师他可以说,但是作为臣下,他却有各种顾忌。小小内心很明白这一节,所以魏申迟疑的时候,她不会主动去催他。她喜欢这个看起来严肃却对她很不赖的老头子,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老师陷入什么麻烦之中。
      沿着庭中砖路走了许久,魏申突然背手开口:“老臣受命来为帝姬授课,至今已将近一年了吧?”
      小小点点头:“至年底小小生日,便是一整年了。”
      魏申再次沉默了。肖小小蹦蹦跳跳的走在他身侧,侧头偷看老师的表情。老师只是默默的走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帝姬天资聪颖,才智过人。”就在小小以为老师不打算再开口的时候,魏申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两句夸奖她的话。小小笑了起来:“先生您突然这么奉承小小,小小会害怕的。”
      魏申苦笑着看她一眼:“老臣所说的,可并不是奉承。方才的堤堰分水之法,实是精巧,帝姬之才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可不是自己的才智,那是李冰和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肖小小面部抽动了一下,没想到老师竟然会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从古书上看来的”的事实。
      看肖小小一脸纠结,魏申微微笑了起来,随即又怅然收敛了笑容。停下脚步,他突然长叹一声:“有件事情,皇上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帝姬知晓的。但是老臣以为,此事帝姬却不可不知。”
      父亲不希望自己知道的事情?小小怔了一下,心中扫过数个假设,却也似乎没有一个正确答案。她只有嘿嘿傻笑一下,望向老师:“还望先生赐教。”
      魏申背手望天,缓缓道:“我朝一百五十年前,曾经出了一位云鸢帝姬。”
      怎么突然讲起历史来了?小小不解的望着老师,但老师那严肃的表情让她不敢打岔,只是耐心的听着。
      “那位帝姬天资聪颖,十岁便饱览天下诗书,出口成章提笔为赋;十八岁提兵西疆,将师国大军追至弥江以西,十数年未敢越江一步;二十二岁更是孤身一人前往北漠,以三寸不烂之舌消弭了北狐诸族联盟之势,使北狐重陷于各族离散之态,以至至今都没能再形成什么足以威胁到我余国的势力。”
      “真厉害。”肖小小吐了吐舌头,这女人……她是言情小说的穿越女主角么……
      魏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位帝姬在我大余摄政足足二十五年,她死之后,由于她在位时杀光了三服之内皇家全部男子,朝中诸臣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推举为新帝的人选。致使各方势力各拥不同皇室旁支为帝,余国内乱五十余年。”
      肖小小看着自己的老师,扁了扁小嘴:“这么厉害的帝姬,又和小小有什么关系?”
      魏申低下头,似乎在全神贯注的研究地面的石砖:“皇室子弟,在出生百日之时,会举行一个庆生礼。”
      小小点点头,想起来是有这么件事情。
      “那个庆生礼上,从四品以上京官,每人要送上一样东西。那些礼品会被列于皇子之前,以皇子拿取之物,来瞻其一生志向。”
      就是所谓的抓周嘛,说的这么费劲。小小听得有点不耐烦,却又不好意思催促先生,于是只有闷着头,轻轻的踢着地上的叶子。
      “云鸢帝姬当年的庆生礼上,拿取的是一枚匕首。因此她也被世人称为——‘执匕帝姬’。”魏申沉声说。小小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老师继续说着:“‘执匕帝姬现则天下大乱’。我朝建立四百余年,执匕帝姬,便只有云鸢帝姬这一位。”说到这里,他停下声音,静静的看着小小。
      “我、我也……”小小慌乱的后退了一步,“先生您是说,我也是……”
      “帝姬您那时年龄还小,恐怕已经不记得此事了。”魏申轻声叹道。
      肖小小当然记得,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忘记。但是那时候哪知道这种仪式里还有这样的陷阱啊!
      “执匕帝姬之说虽为妄传,但天下人皆信之。是以帝姬虽是聪颖,此份聪颖却会惹祸上身。老臣虽惜才之,却亦深忧之。”
      魏申的声音传入耳朵,小小耷拉下肩膀:“就是说,要我学会装傻么……”
      本以为带着记忆投胎,不装成神童的样子吓唬吓唬别人就太浪费了,看现在这境况,不是全无机会了么!想到此节肖小小不禁怒从中来:“既然拿匕首彩头不好,干什么还把送匕首的人放进来!”
      “原本诸官礼单在庆生礼之前便会被礼部一一检查,莫要说是匕首,便是和匕字有着同音之字的物品,也会早早的就被剔掉。”
      “那为什么……”
      先生看着小小,一脸的惋惜:“帝姬所拿取的那把匕首,是福王越格呈上去的。”
      “福王?!”小小瞪大了眼睛,回想起将那把短剑放在桌上的少年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和自己昨日所见的福王一样是一身白衣,五官似乎也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她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前世就有的对人脸辨认薄弱的弱点,似乎也遗留到了现世。
      “福王那时还未被绶爵,按理说不在从四品以上官员之列。但他却在庆生礼时擅自闯入,更是擅自呈上了匕首作为贺礼。”
      然后那把剑就被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傻兮兮的拿了起来……
      肖小小在内心默默的捶胸顿足,一边咬牙切齿的看向先生:“我那时候才刚出生,和福王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让他这样陷害我?而且他这么干,父皇竟然都没有生气吗!”
      魏申在道边的木椅上缓缓坐下,顺势轻描淡写的扫了眼四周,看到确是没有侍女或太监在这院中,于是低声道:“老臣接下来所说之事,皆为虚妄,望帝姬听后,勿要放在心里。”
      肖小小点点头,却明白老师接下来要告诉她的事情,恐怕不仅是要放在心里,还要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一百五十年前,云雷曾有故事。”魏申仰首望天许久,突然开口,“云雷霞宗有一个同母胞弟霖王,自幼聪颖可爱。太后偏爱幼子,便令霞宗允她立弟为嗣。霞宗不允,自此兄弟不和。霖王恃宠而骄,出入宫闱,旁若无人,擅行自专,数拂帝意。帝至孝,恐伤母意,未尝责之。”淡淡的看了小小一眼,魏申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虽为云雷旧事,帝姬亦当以史为鉴,常自警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执匕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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