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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庆生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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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将她交至一双大手。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抱着她微笑的青年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有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五官端正而精致,皮肤白皙。
长得还挺不错的,是路上如果看见,自己会多回两次头的类型。肖小小冲着他笑了笑。男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即眼神转为温柔。
这眼神让肖小小的心脏咕咚咕咚的急速跳了两下。她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粉红色皱巴巴□□的小小身体——这男的敢情是恋童癖么……
她左右转头想要看清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却看到旁边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一旁的水盆中还可以看到血……和脐带。
的确,既然是轮回转世的话,从出生开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肖小小快速的回忆着自己脑中原本被归于封建迷信部分的知识,却发现几乎没什么可以用得上的资料。她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再次看向抱着自己的青年男子。初生儿第一个抱给的男人,一般来说,应该就是孩子的父亲吧……
明明看起来比大哥还年轻……竟然就变成了“爸爸”么……
男子笑着说了点什么,俯身将婴儿抱给躺在一旁床上的产妇。
女人苍白憔悴的脸看起来并不如何美丽,但却满溢温柔。她想要抬起手抚摸婴儿的脸颊,却似乎疲惫的连手指都举不起来。男子深情的望着她,将肖小小交给一旁应该是产婆的老妇,自己十指交扣的握住了妻子的手。
产婆哄着婴儿退到一边,于是肖小小得以看清这间屋子的全貌。土木低层建筑,栋梁、窗门甚至室内的木地板和家具都被刷成了统一的朱红色,和雪白的墙壁窗纸搭配起来,颜色干净漂亮。家具上有黑色和金色的描漆纹饰,花纹像是没见过的动物图腾。
整体家具像是中式复古风格,复古到让人不安的是扫视整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任何电源布线之类的东西,而窗边小桌上摆着的那个长的像油灯一样的物品让肖小小不禁有些不妙的预感。
更加蹊跷的是屋内这些人的衣服。他们全部穿着好像古装一样的束腰长衣,但又和真正的古装有些微妙的差异,比如所有人都是左衽,比如衣服的袖口和下摆全部没有锁边而是将线分绺变成了流苏。
生前看过大量不着边际的网络小说,拜人类的想象力所赐,投胎转世之类的题材早就被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写烂了。就算发现自己投胎到了古代,肖小小也不会觉得不合逻辑难以接受。但是,这样的服装和家具风格,她不曾在任何历史书上看过。
而且明明像是复古的中国风,这些人说的话,她却一句也听不懂。
难得做一次带着记忆投胎的幸运儿,这不是连伪装神童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她动了动胳膊,不满的发出大声的哭泣。产婆慌忙摇着她安抚,一边示意身边像是侍女的小姑娘将窗口打开了一条细缝。
清凉的风从朱红色窗格的木窗缝隙徐徐吹入充满着羊水和血混合的气味的闷热房间,让肖小小感觉舒服了一些。她好奇的从那条窗缝望向窗外,却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窗外一排一排的跪着黑压压的人,跪满了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
在肖小小还活着的时候,或者说在她上一次还活着的时候,偶尔会抱怨大哥完全不懂得照顾妹妹,大哥总是会白她一眼,丢出“投胎是个技术活,要你生在我们家”这句话。
肖小小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真的技术了一把。
窗外那应该都是仆人吧,能够雇得起跪满一院子的仆人在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跪在外边摆阵势,怎么想都是有钱人,有钱到可以烧钱玩的有钱人才干的出来的事情。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富二代,肖小小不禁觉得不管这里是哪里科技发展水平如何都无所谓了。
虽然作为富二代,想要现在上演七十码什么的完全没有任何机会。肖小小此时还是只能无奈的任自己被人抱来抱去,传来传去,细弱的身体全无一丝反抗的力量。
不知道被多少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抱过看过,到了晚上,侍女们终于把她放在了一张婴儿床上。床上铺的垫子不知填充的什么鸟羽,软软的让人想要在上边滚来滚去。遗憾的是只要肖小小稍微露出要滚的意向,就立刻会有侍女姐姐走上前来将她扶正。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肖小小气愤的决定翻过身站起来走两步用神童相震慑一下她们,但是——翻、翻不过身……
身体完全无法如她想象般的协调动作,所作的任何努力都只是让她像一般婴儿一样看起来无意义的摇动着四肢。
她绝望的明白了一个现实——所谓的投胎转世,也是得从头从走路开始学起的。
于是肖小小带着一个十七岁人生的记忆开始了初生婴儿的生活。
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用哭闹来吸引别人注意力的生活出乎意料的惬意。惬意到肖小小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的回忆。
只是,时不时的,还是会想起大哥。
想起他总是半夜一身是伤的回家,特没常识的拿二锅头往伤口上一浇就当消过毒处理好了,然后去蒙头大睡。
二锅头他喵的最高也就50多度,离75度还差得远能消个屁毒。
现在没有了肖小小阻止他这种自以为潇洒的傻帽行为,不知道他有没有感染而死什么的。
不过想来是没有,肖小小在黑暗里蹲了那么久都没有碰到过他。
如果他也死掉了,却没有来向肖小小打招呼,她一定要和他好好地打上一架。
说到打架,肖小小不禁有些堵心。自己曾经也是提着西瓜刀横刀立马胡同口,震得旁街上的混混一步不敢向前的人物,现在却被一群女人无微不至的围着,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翻个身都能招来几个人煞有介事的再把她摆正了。
如果被大哥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怕会笑死。
大部分的时候肖小小都是由奶妈和五名固定的侍女来照顾。那个生她出来的女人也常常会在身体较好的时候来到她的房间,静静地将她抱在膝头哄她入睡。
或许真的是所谓血缘的羁绊,虽然对把一个比自己生前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人当做母亲有抗拒感,但是肖小小在她的怀里总是能够很容易就安心的睡去。
那天见到的应该是肖小小现在的父亲的青年男子,也常常会在晚上前来看她。此人是如何年纪轻轻就看起来拥有了偌大家业的呢?肖小小侧头盯着他。虽然有点实业家的气质,但又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不同……
男子看到自己的女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不禁微微的笑了起来,用手指拨动了挂在婴儿床上方的陶瓷风铃。
风铃发出一阵细碎的丁零声音,却没有转移肖小小的注意力。她依然执着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漂亮的脸上虽然有着坚毅的感觉,但是还带着些矜傲之气,像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人。
果然他应该是……富二代吧。肖小小这样子下了判断。
那么自己就应该是富三代了。很好,虽然说富不过三代,但是那是第四代才需要头疼的问题。
在自己穷酸的前世,说到富人家孩子的苦恼,肖小小想到的顶多是数钱数到手抽筋那种程度的无聊事。她看着侍女一层一层的在自己身上裹着礼服,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朱底银绣的深衣的确美丽——但是重得要死。作为一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儿,裹过了尿布肚兜白色底衣再加上这么一件厚重的正装,肖小小觉得自己几乎连爬都爬不动了。
这是虐待吧是虐待吧。是富人家的孩子才会遇上的残酷虐待啊。
不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从清晨刚刚露出晓色她就被侍女毫不留情的弄醒,开始了这种惨无人道的被虐待。
终于将衣服整治完毕,两名侍女郑重其事的端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大木盘。原本服侍她穿衣的侍女则轻柔的抱起她将她坐放在那个木盘上,四人两前两后端着盘子向门外走去。
这到底是什么阵势……
肖小小心中不禁阴暗的涌起了各种不属于初生婴儿的联想,比如关于杀长子的某些民族风俗,比如关于稚子宴的某些恐怖小说,比如关于各种悲惨穿越的某些冷笑话……这么想东想西下去,当她开始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正式考虑逃跑事宜的时候,木盘被嗒的一声放在了一张大桌子上。
桌子位于大殿殿首的台上,台前已经齐齐的站了两列的人。肖小小忽闪这眼睛观察着面前的大殿。这个大殿里的人有三个共同点,第一,他们都是男人,第二,他们全部衣饰华奢,第三,他们每人面前都有张放了酒具餐具的小桌子,却没有一个人坐下,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望着盛着肖小小的那个木盘。
肖小小顿觉压力几何级数的增长了起来。
突然众人齐齐行礼,肖小小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青年父亲走上殿来。他在大桌后的主人椅上坐下,一脸温柔的摸了摸肖小小的脑袋。
这个动作让肖小小定了定神。她转过头,看到排在列首的老者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口中说了些想是祝词之类的话,将手里的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肖小小定睛去看,发现是一个小小的装着谷粒的银匣子。
老者退身归列,立刻又有一人上前,依然是口中祝颂些什么,同时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
这样一路看下来,桌上很快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小巧的书本、金镶玉的胭脂盒、紫水晶的如意、半月形的玉佩……
大殿里有将近百人,于是桌上的东西很快也变得近百数,但是这近百数东西竟全没一个重样的。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实用价值却做得很小巧,小巧到就像是专门为了让肖小小能够拿起来而特制的一样。想到这里,肖小小怔了一下,随即感慨于自己的迟钝。这些东西当然是为了自己特制的,这种没用却花哨的东西的价值只有一个,那就是礼品,显而易见,他们全部都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于是,这不是之前自己担心的什么恐怖仪式,而是单纯的庆生礼吧。肖小小舒了一口气,开始开心的端详面前堆成小山样的礼品们。点翠的蝴蝶发簪很好看,而那一套小巧的自己就能拿的起来的文房四宝也做得相当精致……要玩哪个好呢,真是难以决断呢……
贺礼终于似乎送完了,台下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桌前,用期待着什么的目光看着盘中的婴儿。肖小小回以他们一脸茫然,却听到大殿末端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肖小小好奇的望向那个在这种时候走入大殿的人——她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镶嵌水晶的白银冠、素底阴绣的长衣、白绡长裤,镶银白蟒皮的靴子,白净清秀到让人有些雌雄莫辨的脸。
他走到桌前,恭敬的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礼物,放在了肖小小的面前。
他的这个动作让原本就气氛紧绷的大殿更是骚动了起来。
肖小小看着他放在桌上的东西。那是一把短剑,整个剑柄就是一整块翡翠,而剑鞘上嵌满了绛红色的宝石。
看起来就很重的样子,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拿的起这种东西。
这么在心理嘀咕着,为了证实自己拿不动那东西的判断,肖小小向前爬了两步,伸出手去抓住了那把短剑。
大殿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肖小小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除了正站在她面前的白衣少年。
他清丽的脸上,缓缓的绽出了一个在肖小小看来,毫无疑问可以称之为艳丽的笑容。
肖小小一瞬间看的有些呆住了。
很多年之后,肖小小懒洋洋的躺在草垛上,身边尚还年幼的王依依忽闪着大眼睛问她当今谈者色变的翼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时,她闭上眼睛,眼前映出的不是那个男人阴沉的靠在王座上微睨天下诸臣的表情,而是鸦雀无声的玉览殿上,白衣玉立的十六岁少年,仿若深夜中绽放的玉海棠般的那个笑容。
随即她沮丧的想起来,自己这一生的倒霉,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但是此时的肖小小对自己之后会遇到什么全然不知。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而少年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男子。
婴儿的父亲脸色铁青的一把从小小手中夺过那把短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剑鞘上的宝石被震落下来,在青白色的殿砖上散落一地。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肖小小侧首望着他愤怒的脸。难道说在这边的风俗里送短剑什么的是很触霉头的事情?
但是她却没有机会接着看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了,两边的侍女在主人开口前就快速的将她抱起,带回了内室。
而那天晚上,肖小小那个总是脸色苍白的母亲,来到女儿的房间,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