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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一路上,我把街道上我所能见到的小玩意全都买了个遍,莺歌左右手都拎着一大堆东西,她满头大汗地跟在我身后。

      皇姐似乎一路上都欲言又止,我一口一个糖人,一边扭头去问她:“阿姐,你有什么话要说的,直言就是了。”

      皇姐顿住脚步,面带愁容地叹了口气,她帮我把头上的碎发捋到耳后,方才道:“聆聆,你近来行事越发招摇了,长此以往,只怕会被有心人拿来大作文章。”

      我一边吃的口齿生津,心中满足不已,一边道:“阿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在宫中可不能再安分了,不就是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了几次嘛。”

      皇姐所说的事,我心中也明白。

      无非就是我为了护住几个宫中侍从,和我的几位皇兄起了一点龃龉,但我至少问心无愧就是了。

      权力是一把锋利的剑,我确信它落在我手中,便只会用来济世救人,怎么会眼见那些不平之事发生呢。

      何况,我再不济也有皇兄和皇姐护着我,就算小小的任性一下,又有何不可。

      我虽然没有把这些心声说出来,但皇姐也当是明白了,她摇摇头,捏了捏我的鼻子道:“你呀,我真是盼着你能一直如此,又希望你能再懂事些。皇家富贵,一日倾覆,也不是没有的事。”

      我继续同皇姐服软道:“阿姐,我记下了,真的记下了,我日后肯定不会同他们对着干了。”

      才怪呢。

      我坚决认错,死不悔改。

      皇兄他去民间微服私访一趟,给我带回来一堆民间小玩意,的确有趣。

      我就这么拎着一大堆礼物回了公主府,因为本殿下已经年满十九,父皇给我单独开了间府邸。

      路上我撞见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打扮得披麻戴孝的,见了我也不行礼,匆匆忙忙地要走,怪人一个。

      我喊住了他:“等一下,你是何人?”

      那人回身望了我一眼,我惊讶地死死望着他,他竟然和姜满长得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他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礼:“草民晏礼见过公主殿下。”

      晏礼?

      这个名字很耳熟,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片刻却又想不起来。

      晏礼见我一脸茫然,好心地提醒我道:“草民是殿下四年前从春风楼带回来的。”

      那他岂不是那个……那个花魁?

      我还没逛过花楼呢,也没见过这种传说中的花魁,初见只顾着惊讶了,我细细打量他,发现晏礼的确是有一种……媚骨天成的韵味?

      可以这么说吗?

      他和姜满只是有一点相似而已,但是本质上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我自以为自己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忘了一件事,权力是什么东西,它可以使人变作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年过十九,在雍朝已经算是高龄了,父皇张罗着我的婚事,因为我最得圣心,京中的才俊子弟都可以任我挑选,看上谁都行。

      但是在父皇问我可有心上人的时候,我眼前无端闪过一帧画面。

      一个高冠博带的青年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落完最后一笔,他抬起了头,和我对视。

      那是姜满的脸。

      我突然就有点心烦意乱,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是我的夫子,我只是他的学生。

      师徒相恋,有悖纲常。

      一定是我最近夜夜笙歌,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我抿了抿唇,听见自己开口:“我没有心上人。”

      期间有一位郎君向我表明了心志,自称爱慕我多年,我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堆话搪塞过去。

      皇兄从战场上归来,我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明明年纪不大,但却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脊背上。

      但是一见到我,皇兄还是笑了:“幼黎,你可有什么心悦的郎君?”

      我摇摇头,不忘调侃他:“我想要向皇嫂那样温柔贤淑的郎君。”

      皇兄哑然失笑,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一点:“我们幼黎当然配的上最好的郎婿,其实依我看,姜沅与你……”

      我立刻拉下脸来:“皇兄你不是不知道,我可不喜欢他。”

      皇兄道:“也是奇了,你与姜满师生情深,怎么就不喜欢人家兄长呢?”

      我理直气壮地道:“因为不是所有人的兄长都像皇兄这么好啊。”

      皇兄再度失笑,他道:“说起来,姜满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这些时日,姜家人已经在与柳尚书家商议婚事了罢……”

      我的心如坠寒窟,姜满要成亲了?

      他一句也没和我提过……

      皇兄突然道:“幼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心虚的很,立即想出一个借口来:“我最近吹了点冷风,有点受寒了。”

      幸好皇兄一向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嗔怪道:“你身子骨弱,别总贪凉。”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浑浑噩噩地熬过了这场相看宴,父皇催我人选时,我也只是含糊其辞地拖延时日,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一点从掌心流逝的什么。

      我把姜满约了出来,去逛街放花灯,明明是想要打探他的婚事,可是近乡情怯,见了他又说不出口来。

      我拉着姜满去河边放花灯,从摊贩那里买了一盏灯,用的还是他的钱,实在是粗心大意惯了,身上没备银钱。

      姜满问我许的什么心愿,我也就大大方方地道:“我希望我与夫子,还有皇兄阿姐永远平安喜乐。”

      姜满笑道:“殿下是不是漏了一位?”

      我的心情好了一点,笑着道:“父皇可是天下的主人,他能有什么烦恼?不用神明保佑,他不就是天子吗?”

      这话大逆不道,但是姜满从来不会拿戒律清规来约束我,见我说这话也并不训我。

      他变得和我越来越像了。

      姜满把花灯放进流淌的河里,我注意到他掌心磨出来的厚茧,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联想起上次他杀悍匪救我,我才想起来问这一茬:“夫子,你是不是喜欢用剑?”

      姜满惊诧了一下:“殿下怎么会这样问?”

      我脑子被寒风吹得越发清醒:“夫子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好了。”

      姜满释然地一笑:“是的,我从小便喜欢剑术,少时曾有过不切实际的梦想,渴求上阵杀敌报国,夺回流散于戎狄之手的疆土,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寻常人听到这里便不会再问了,但我是不懂见好就收的,偏要寻根究底地问他:“为什么呢?夫子你想要从军,为什么来给我做夫子?”

      姜满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殿下,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能事事顺遂,我们不能只顾自己,还有父母亲族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很难过,但是姜满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就算他也不怎么喜欢舞文弄墨,可也还是那般惊才绝艳。

      我硬拉着姜满进了一间酒肆,喝得烂醉如泥,数愁并消,意识模糊时又拽着姜满的手抽泣道:“夫子,你真的太可怜了。以后我如果发迹了,一定让夫子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恰好先前皇姐在民间偶然得来一柄古剑,听闻削铁如泥,我当时觉着新奇,就硬是舔着脸讨来了,如今正好借花献佛,赠与夫子。

      姜满轻轻叹息了一声:“殿下……”

      未竟之言,我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了。

      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苦涩又重新翻卷上来,其实我还想问他,他喜欢柳尚书的女儿吗,那人比我漂亮吗?比我性情好吗?比我懂得他的志向与伤痛吗?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问,我和他的交游本来就已经逾越了一般师徒的界限,我说要和他效仿伯牙子期,姜满就真的把我当挚友了。

      但是剩下的一条界限,如果逾越了,我们都没得选,只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回到府里,姜满在府门前似乎放心不下我的身体状况:“殿下,你能走吗?”

      我不想让他发现我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掉,肯定难看得很,于是故作潇洒地背对着他挥手:“夫子,我很好,你回去罢。”

      我没走几步,就又遇上了晏礼,他的那副皮相在月光下流转生辉,我突然喊住了他:“晏礼。”

      他对我躬身一行礼,我亲手扶起了他,靠在他肩上问他:“我能亲你吗?”

      晏礼没说话,其实我只是想亲姜满而不得,幸好我是公主,我虽然不能亲自己的夫子,但是亲一个花魁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我不抬眼,眼前的这张脸就和姜满的没什么分别。

      我望着那形状姣好的薄唇,践行了我一直以来幻想的念头,当真亲了上去。

      晏礼出于什么念头没有推开我我不知道,但是我没亲两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余光中看见姜满去而复返,我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但是动作比脑子转的更快,我只知道绝不能让姜满知道我在府上养了一个和他这么像的“男宠”,于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又努力地亲着晏礼,希望能够借此挡住他的脸颊。

      而后我听见晏礼开口:“姜大人?”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姜满,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影影绰绰好像混着一层雾气。

      “抱歉,我……叨扰了。”

      姜满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感觉到晏礼冷冷地推了我一把:“殿下酒醒了?”

      我讪讪地放开他,眼泪终于勉强止住了。

      晏礼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不会自作多情,帮殿下演这一出戏就当是报答殿下收留我。”

      他这个人总是分外清醒,清醒得连一点温情也没有,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还是很感激他的清醒的,也省的我多费口舌了。

      如此,对我们都好。

      如此借酒消愁了数日,皇姐邀我入宫,我去了御花园,路上碰见了一位小皇子。

      他行十九,年纪才九岁,不过格外可爱,不知道为何,他和我分外亲近,也许是怜惜他年幼丧母,我也对他多有袒护。

      君兖一见着我来就欢天喜地的,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像棉花糖一样黏在我的身上:“阿姊!”

      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旋,揪了揪他的脸蛋,感觉手感真是不错,君兖被我捏了脸也只知道傻乎乎的笑,我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惆怅。

      他道:“阿姊你怎么都不来看兖儿了?我每天都很想念阿姊。”

      我知道他这小孩人小鬼大,年纪不大懂得却不少,他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神童,七岁地时候就知道跟我引经据典地讨礼物了。

      满腹才学用在这种地方,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不过我一早准备好了礼物,塞进他手里,君兖欢天喜地地捧着礼物跑了,真是,难道我一个大人还会和他抢吗?

      多稀罕。

      皇姐的寝殿里头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而且没有一个仆婢,我却仿佛感受到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在我的脸上。

      她没和我寒暄两句,就直入主题道:“聆聆,你最近行事要低调些,别和君炆一派的人起冲突,他们最近春风得意,正变着法的找你皇兄错处,你可千万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皇姐!你是说……”

      君炆是我的四皇姐,她从小性情嚣张跋扈,最喜欢和我皇兄对着干,更要紧的是,她背后是萧贵妃的母族,势力庞大。

      我隐约感觉的到,君炆其实一直觊觎皇位,不过我只觉得皇兄没有什么错处,他在那个位置上做的够好了,父皇总不能说废就废。

      但是皇姐的话显然在提醒我,并不是这样,皇兄先前领兵出征的那一回,战况焦灼,虽然不说是大败但也赢得不怎么漂亮,父皇隐隐不满,难道已经危急到了这种程度吗?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顿觉山雨欲来。

      皇姐突然扑哧一笑:“聆聆,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我和你皇兄在,谁也不能伤你一根汗毛。你等着我们就是。”

      我却觉得心脏疼的发颤,只是默默抱紧了皇姐,感受着她的温度,觉得她还在我身边,终于勉强松了一口气。

      可那种无忧无虑的境界,却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东坡诗云,人生烦恼识字识,诚不我欺。

      学那么多诗词歌赋,到头来是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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