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木》西南第一狗修

12、欲铭往昔（一）

　　“那我还能梦见您吗？”

　　玉铭昔没想到展羽之会先问出这句话。他不经意地摩挲指尖，解释着：
　　“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自然是管不着你。但是正常情况下，你应当不会再梦见之前的我了。”

　　玉铭昔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要故意遮盖什么心事。
　　他看见展羽之缓缓低下头。

　　“那我能再去绫罗山上睡上一夜么？”
　　展羽之嗤笑了一声，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玉铭昔便向后一仰头，笑道：
　　“幽蝣可不像是什么小跳蚤，它们是水蛭一般的蛊虫。你如果去了，不仅灵力被吸食干净，还可能被下蛊的蛊主追踪到……”

　　展羽之正听得入神，不想玉铭昔忽然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电话。
　　“时雨，快一点、现在！去帮我查一下绫罗山上的幽蝣。”

　　展羽之看着他打给了会长，却似乎还没见过他如此急切。
　　在展羽之的印象里，这个人时常都是慢悠悠的，似乎什么事情都无关紧要。虽说他会尽量做到最好，但是从未在人前展现出这种急切又激动的情绪。

　　“查源头，具体什么时候来的我记不清了，尽量一天之内告诉我，多谢你。”
　　玉铭昔挂了手头的电话，将那个小小旧旧的翻盖手机一合，而后转眼看向展羽之。

　　“您的意思是，幽蝣算是一种蛊虫吗？”展羽之问道。

　　“不，”玉铭昔微锁眉头，“野生的幽蝣并不算是蛊虫，就和其他生物一样，蛊是需要炼制的。”

　　展羽之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
　　“所以说，您担心绫罗山上的幽蝣是谁炼制的蛊？”

　　“幽蝣活在两个世界之间，只有顶级的御灵者才能炼其为蛊。”
　　玉铭昔道：“但是绫罗山上的幽蝣出现得确实蹊跷，忽然间就蜂拥而至，从前一直没有。”

　　展羽之思索了片刻，“我也请我家里人去调查一下。”

　　“不必。”
　　玉铭昔似是有所顾虑，“会长很可靠，不用再惊动旁人。”

　　说话间，车已经缓缓停下了。
　　二人便见司机转过头，与他们道：“少爷，您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展羽之和玉铭昔分别下车，朝周围看去。
　　此处是一个老旧的村口，四周都是较为荒芜的杂草地。

　　“昌叶村，”玉铭昔道，“就是这里了。”

　　展羽之便朝驾驶位上坐着的司机微微颔首，“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您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或者回家也可以，之后我可以喊其他人来接我。”

　　玉铭昔见展羽之和司机又寒暄了几句话，便先自顾自地往前走。等司机按照展羽之的要求先开车离开、展羽之回头的时候，玉铭昔已然走远了。

　　虽然只是转眼的功夫，但是在漆黑的夜里，荒芜的杂草之中，展羽之竟然一时找不到玉铭昔在何处。

　　“小玉？”
　　他喊了一声，倏然听见身前约二十步的地方草丛有些响声，想必就是玉铭昔。

　　于是，展羽之掌心里亮起了浅金色的光。
　　“小玉？”展羽之再喊了一遍，仍然无人应答。

　　身前的杂草摇曳着，映照上浅金色的光，却唯独不见玉铭昔的踪影。
　　展羽之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灵力骤然喷涌而出，似乎要淹没整个夜空。

　　“您要是在这里就回答我！我是展羽之！”

　　强光掠过之后，展羽之手中的光芒渐渐收敛。
　　谁也没有。

　　光芒消失的一瞬，展羽之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再睁眼时，面前已换了场景。
　　是一片无尽的白。

　　展羽之明白，这应该是进入了谁的灵境之中。
　　他灵力外放，只是刹那之间，那片无尽的白就被他的灵力烧了个干净。
　　现在在他眼前的，才是这片灵境真正的样子。

　　好像是一座大山之中，身旁是各类树木，却是四季花期的花儿都在盛放，桃花和白梅争艳。

　　展羽之知道这是灵境之中，他便纵身一跃，果然像是没有肉身躯体的样子，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他俯视这片“山林”，其实如果忽略那些时节不对的花木，和现实中的山林很像，但是让他注意到的是，有一片红色的枫林，并没有和其他的树植混在一起，而是单独成林。

　　境随心转，展羽之便身处枫林之中。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小玉？”展羽之捉住了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其实并不知道来人是不是玉铭昔，只是现在身处灵境之中，展羽之实在难以控制自己一触即发的念头。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之中，就已经说出口了。

　　随即他转过身，来人正是玉铭昔。

　　玉铭昔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并没有他记忆之中那么黑，浅浅带着一些他在黑夜中看见玉铭昔释放出的灵力的蓝色。
　　——是靛蓝色。

　　“您刚才去哪里了？一转眼就不见。”
　　展羽之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生怕这转眼的一刻他出什么问题。

　　说着说着，展羽之又自顾自低下头，“也是我不好，应当紧跟上的。”

　　玉铭昔道：“我无事，不必担心。”

　　展羽之松了一口气，“这里似乎是他人的灵境之中，您知道如何出去吗？”

　　“我并不担心这个。”玉铭昔道。

　　“不担心什么？”
　　展羽之不解，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怎么眼前这个人就像是转了性子一般，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之前。

　　“展羽之，”玉铭昔那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展羽之一怔。
　　他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他并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问出这个问题，还是在这种时候。

　　他的脑袋好像并不是很清醒，估计是因为进入了他人的灵境。所以眼前这个玉铭昔，又到底清不清醒？

　　展羽之想要拒绝回答，但是他不清醒的脑袋和直言不讳的心提前一步帮他做了决定。
　　“或许是的，我很敬仰您。虽然我们只是相识短短的几天，这样说显得我过于轻浮，但是我觉得我并不能否认。”

　　“时间并不是决定感情的因素。”
　　玉铭昔道：“也并不需要时间去佐证我们之间的默契。”

　　展羽之站在那里，身旁的枫树叶翩翩地随风飘落，似乎是很有诗意的场景。

　　他不知道为什么玉铭昔要说这些。

　　“但是展羽之，”
　　玉铭昔话锋一转，“你并不是他，不是我要找的人。就算曾经是，现在也已经不是了。”

　　玉铭昔并不顾展羽之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道：
　　“况且我就要死了。”

　　展羽之愣在了那里，瞬时感觉全身都承受着一阵不能忍受的剧痛。像是用一千支箭穿刺过自己的心脏。冰冷的玄铁和炸裂的木刺全都搅在一起，穿刺过挣扎着抽动的那颗心脏。

　　连血都要凉了。

　　他忍着那阵似乎怎么也缓不过去的剧痛伸出手，想要扯住玉铭昔的衣角。因为眼前这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

　　“小玉……”
　　“不要走。”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玉铭昔的一瞬间，天地似乎搅合在了一起。

　　展羽之身上的剧痛消失了。

　　他眼前是一座传统的老宅。
　　展羽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万箭穿心”的惨象。

　　那么、小玉是不是也并没有说出那些能叫人惊恐到深渊里的话？
　　展羽之闭上眼，感受了一番现在身处的场景，还是在谁的灵境里面。

　　所以这座宅子，是谁在这里等着他吗？
　　他缓缓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刚到门前，两扇朱门便如同被千斤力猛地隔空一打，“唰”的一声整整齐齐地打开了。

　　展羽之整了整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乱的头发，逐渐看清了那宅中的景象。

　　小玉……
　　一个穿着华服的小玉。

　　青丝如瀑，长身玉立。左手执三尺青锋，右手正捻着一枝桂花。
　　他正站在院中的石桌前，低头幽思。

　　“你来了。”玉铭昔缓缓抬起头，眼中含着一种展羽之没有见过的感情。“我最近似乎，对一个人非常上心。”

　　展羽之又是心里一颤。
　　玉铭昔正看着他，却又好像看的不是他。

　　“是谁？”展羽之并不想问出这句话，他知道不会是他。但是迫于灵境里的心念合一，他问出了这两个字。

　　玉铭昔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他的名字叫淮清，我上次和你说过的。”

　　淮清。
　　展羽之知道，他听玉铭昔说过的。

　　他是展羽之，不是淮清。
　　玉铭昔之前说过的话瞬时便填满了展羽之的脑海。他知道的，现在自己并不是处在一个清醒的状态。

　　可是他也知道，展羽之不是淮清。
　　展羽之就是展羽之，也只是展羽之而已。

　　他或许是淮清的碎片，但是再也不能是淮清了。

　　玉铭昔握着桂花枝的手轻轻抚动耳坠上长长的流苏，抬起那双眸子——那双青蓝色的眸子。

　　他笑得很高兴，青蓝色的双眸中是展羽之没有见过的富有灵气。
　　“师父说，我们之前就相识的。等我突破了仙灵，就能想起之前的事情。”

　　展羽之并没有说什么，他听着玉铭昔说，玉铭昔很开心，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珍宝。他将桂花枝插在土里，又拿出霜碎剑来抚摸。

　　“我们从前就相识的话，那我们会有很多更美好的回忆，知道那些故事，我应该就能接受‘玉铭昔’这个名字了。”

　　玉铭昔、欲铭昔。
　　欲铭往昔。

　　展羽之站在那里，心跳得很乱。那个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小心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凌晨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