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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三章 ...

  •   飞云城不似京都。或许是周边两座山脉遮挡的缘故,城内的光线并不特别强烈。笼罩在一派巨大的阴影之中。明明已经初夏,这里不仅不热,反倒还有丝丝凉意。

      旗云身子弱,最怕的便是寒气。昨夜好好睡了一觉,今早起来,便披着外衣在将军府内慢慢逛了一圈。

      这座城池作为军队驻扎的基地,自然少了几分风雅多了几分肃杀。旗云走了一阵,除了林立的兵器,竟然没有见到丝毫树木。正感慨着,余光便瞥到有人走来。旗云回过身,就见院门口走入了一名高大男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大眼浓眉,看上去满面正气。

      他穿着一身军装,见旗云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忠厚的脸上飞起红晕。走过来行了礼,道:“云妃娘娘,末将马宏。叶将军军务缠身,暂时走不开,叫末将来带您去萧公子那里。”

      寂云虽然已经在军中混了好些日子,但是碍于他的身份,以及擅自投奔军营的举动,叶勋并未将他真正列入普通士兵的行列。因此马宏尽管早与寂云打成一片,平日私下里也称兄道弟不亦乐乎,但今日见了旗云,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萧公子”。

      旗云略一颔首,也回了一礼:“那便劳烦将军带路了。”

      马宏嘿嘿一笑,壮硕的大个子居然像小孩一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娘娘说笑了,咱可不是什么将军呢,就是一个副将而已。”说着,便领着旗云朝着将军府外走去。

      旗云见他举止淳朴,浑然不通世事的模样,倒也觉得有些好笑。便不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不知叶将军有何事?是齐国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本来以贵妃的身份,旗云是不应当关心这些事务的。只是如今形势严峻,她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总也想要尽可能的清楚情况,起码是不能让自己添乱的。

      马宏一怔,脚步也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便道:“娘娘,这事儿咱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不如您去问将军吧?”

      “很严重吗?”旗云皱了皱眉,若是问叶勋的话,他倒是未必会告诉自己。

      “呃……其实,就是军营里出了奸细。”马宏又挠了挠头,圆滚滚的眼睛闪着困惑:“咱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兄弟,怎么说出卖就出卖呢?”

      “抓到了吗?”两军对垒,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刻,军中却出现了奸细。若不能在最快的找到那个暗中作乱的人,接下来的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没有,正查呢。挺复杂的,咱不大懂,杵在那儿也没用,所以将军就派咱来接娘娘您了。”马宏老老实实地回答。

      旗云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足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些。马宏在一旁偷偷观察她的神色,见并无异样,心中也是感叹:不愧是皇帝老子的女人啊,就是镇得住场面,遇到事情不慌不忙的,该咋样就咋样,还真是咱这些地里生长的娃儿们不能比的!

      这样想着,对旗云也多了几分敬佩。见她步履匆忙,便跟着加快了速度,朝着萧寂云的所在走去。

      寂云住的别院离将军府不远,笔直的一条道走到底,也就是了。如此短短一段路途,叶勋却还专门派一员副将来接送自己。旗云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忐忑:看来城内形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那奸细倘若一日不除,恐怕一日便不得安宁。

      一路走到别院门口,竟然都没遇上个人影。远处倒是有叫喊声整齐有力的传来,想是士兵都集中到一处操练去了,城中街道附近便空旷了许多。

      马宏站在门前,刚抬起手想要拉动门环,门便吱哑一声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少年。身量颇高,模样倒是出人意料的俊秀。只是偏偏骨子里透出一股凌厉的傲气,使得原本稚气的五官硬生生显出几分男子气概。

      他的目光在马宏与旗云之间扫了一遍,最后停在马宏身上,问道:“你怎么来了?”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干净,说出的话语却坚定有力。马宏见了他居然有几分紧张,呐呐道:“这是云妃娘娘,将军叫我带娘娘来看萧公子。”

      “云妃?”少年挑了挑眉,转过脸来重新打量起旗云。

      少年在旗云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有些好奇又有些怀疑,目光坦荡而肆无忌惮。一旁的马宏见他如此,倒是着急起来。生怕旗云一个不高兴便叫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处置了。一面偷偷给少年使眼色,一面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旗云,见她虽然不言语,但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旗云向来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与从小的教养,她倒是觉得这些东西大可不必。因此少年如此看她,她也未觉得有受到冒犯的感觉,只是心中暗自揣摩着少年的身份,想了片刻,便也得出了答案——若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位少年便应该是当日在扬州拦下轿子的谢清。

      旗云记得赵峥曾是将谢清交给了叶勋。这两人都是出身名门,谢家虽说早已没落,但血脉里仍然保留着一份金戈铁马的豪情,与叶勋可以说是志趣相投。再加上叶勋大他几岁,有些地方可以多加指点引导,将来若真能培养出第二个将才,也是件美事。

      前些日子听说寂云便是同谢清一道去的敌营,想来这两人关系也不错。旗云本身对这少年就颇有好感,笑了笑,柔声道:“是谢清吧?我记得你。”

      谢清打量的目光一顿。点了点头,也就不再看她,侧身让到了一旁:“娘娘请吧。寂云正在院内练武,他不能出来。”

      “自打上回萧公子私自跑出去以后,叶将军便将他关在这院子里,不许他再擅自行动。”马宏解释完,又怕惹旗云生气,连忙道:“不过将军对萧公子很好的,一点都没有委屈!”

      旗云淡淡一笑:“那是自然。我那弟弟素来顽劣,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马宏又挠挠脑袋,笑得有些憨傻。

      “娘娘,既然这里有马副将陪着,那我就告辞了。”谢清略微躬了躬身,算是行礼。转身又冷冷看了马宏一眼,没说话,也不等旗云回答,便直接走了出去。

      马宏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回过头来,就见旗云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那个……谢清他一直都是这样的……”马宏有些尴尬,“他不大喜欢我的,嫌我笨……”

      “马副将为人忠厚。”旗云抿唇一笑,淡淡宽慰了一句,撩起裙摆便当先入了院中。

      同将军府一样。寂云住的别院虽然宽敞,但也几乎见不到丝毫树木。旗云被沿路的兵器冷光晃花了眼,正觉得有些头晕,便听到内院传来阵阵呼喝声——那呼喝坚定有力,却又含着些未退却的青涩,明朗清脆,正是寂云的声音。

      旗云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朝着内院走去。

      “轰!”

      脚步才刚刚跨入内院,迎面便见一块黑影飞了过来。那东西方方正正,来势极快,旗云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自己砸来。

      正当此时,马宏抢身上前,抬手一挥便抓住了那东西。高大的身影横在旗云面前,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啊,马大哥!”

      寂云原本提着一杆长枪立在院中,一见是马宏便立刻奔了过来:“你怎么来啦?刚才没事吧?我正练武呢,不知道你在外面!”

      马宏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事物。旗云这才看清,原来那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桌。估计是方才寂云练得兴起,不小心打飞了出去。

      旗云不禁失笑:寂云的这种鲁莽性格,当真是走到哪都不见改。亏得叶勋将他关了起来,不然还指不定会惹出多少事。想着,便从马宏背后走了出来,“寂云。”

      寂云还在围着马宏转,蓦地见旗云从走了出来,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半晌,才讶道:“姐、姐?”

      旗云点点头,走上去,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替寂云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额头。柔声道:“你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方才若是没有马副将怎么办?你准备用那个东西来砸死我吗?”

      寂云先是瞪圆了眼,久久没反应过来,直到旗云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传到鼻尖,额头上感觉到她轻柔地擦拭,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真的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煎熬,去敌营探查失败时受到的折磨,被闷在院中寸步难行的委屈,在见到旗云的瞬间统统涌了上来。

      寂云一把扔掉长枪,俯身将旗云抱了个满怀。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在她温软的脖颈,眼眶却红了一圈。

      “唉,怎么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叫马副将看笑话了。”

      旗云任由他抱着,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几个月不见,寂云越发成熟了。虽说在她面前还是像从前一样,但方才看他握着长枪立在院中的模样,倒当真有几分顶天立地的气概。

      “呃,娘娘和萧公子感情还真好……”马宏站在一旁,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呐呐地说了这么一句,实在觉得尴尬,又道:“那个,你们就慢慢聊吧……我、我下去了。”

      寂云一动不动,仍然把旗云抱得死紧,连转身都无法。旗云只得扬起脸来,对马宏道:“有劳马副将了。”

      马宏如蒙大赦,匆匆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旗云虽只与他相处了片刻,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莞尔:这马副将虽然为人木讷,倒也是个老实人,留在叶勋身边虽说办不了什么大事,但起码也不大会出岔子。关键的是为人忠厚,足以信赖。

      如今军中出了奸细,人心惶惶之下,反倒是马宏这样的人最放心。估计这也是叶勋派他来接送自己的原因吧?

      旗云拍了拍寂云的脑袋,笑道:“好了,姐还有事要问你呢。”

      “姐……”寂云又磨蹭了一阵,这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看着旗云,圆滚滚的眼睛亮亮的:“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一声不吭抛下家跑到这边来准备打仗,还不小心受伤了,我若再不来看看,只怕什么时候人没了都不知道。”旗云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眼中却全是关切担忧。

      她并不打算将赵峥的事告诉寂云。便简简单单的让他以为这次真的是自己主动前来看望。寂云心思纯洁,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这中间的曲折计较若是被他知道,只会令他烦恼。

      “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寂云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我只是想,自己作为萧家的儿子,却一事无成,实在有些不甘心……爹去了,你也嫁进了宫,萧家就指望着我光耀门楣。你知道的,我念书不行,就只能打仗了。而且我上次不也跟皇上承诺了么,要替他打仗的……”

      “那你就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吗?”旗云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面颊:“你看,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来这里才多久,就瘦成这样?”

      “姐……”颊边是旗云暖暖的手心,轻轻软软,一如从前。寂云心中感动,却不忍将自己这些日子经受的不快告诉她,只是道:“没有的事。我过得可好了。就是不能出门,挺闷的。”

      “不过,既然你来了,我能不能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便又抬起脸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姐你和叶大哥说说吧。我好久都没有出去了,这院子里要憋死人了。”

      旗云却不理他,问道:“身上的伤好了吗?怎么就开始练武了?”

      “早好了!”寂云笑得一口白牙,眼睛弯弯的,“我身体好着呢。谢清那小子和我一起受的伤,我都能蹦了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呢!”

      “谢清?”

      “嗯,就是刚才出去的那家伙。你和马大哥进来的时候见到没?”寂云将地上的长枪拾起来,反手一掷便插进了不远处的兵器架内,“上次去齐国大营探听就是他的主意。幸好咱们跑得快,不然两条命就交代了。”

      旗云原本打算说他两句,想想还是罢了。寂云毕竟也大了,又不是从前不通事的孩子。是时候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了。因此只是道:“吃了一次亏,今后更要万事小心。”

      “姐,你不骂我?”寂云惊讶。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旗云笑。牵起寂云,柔声道:“我看你也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见我关在这里。”听旗云这么一说,寂云立马笑了起来。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姐,你想去哪?”

      “带我去看看操演吧,我从小就想看呢。”旗云道。

      寂云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晌午,想了想,点点头:“这会儿他们应该正练着,咱们赶过去刚刚好。保不准叶大哥也在那儿呢。”

      寂云素来是急性子。再加上这些日子闷了许久,此时见到胞姐,又重获自由,不免有些兴奋。当下道:“姐,要不我背你吧?”

      旗云还来不及反驳,便见寂云走到自己身前,握在一起的手轻轻一拉,身子便伏在了他背上。

      寂云背起她,回过头来笑了笑:“我都好多年没背过你了,姐。”

      阻拦的话忽然之间便再也说不出口。旗云静静伏在他背上,已经成熟的青年肩膀宽阔而温暖,却又不同于小时候小小软软的骨架。

      从前的寂云,也总是喜欢这样背着她,慢慢行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明明是做弟弟的那个,平时也最爱黏着她撒娇,只有在背起她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有男子气概。

      他总说,要是今后能一直背着姐就好了。一直一直走下去,再远都不会累。

      可是后来,旗云入了宫,两人之间再难以见面,这几年来渐渐疏远,连拥抱都让人尴尬,却是再也找不回从前的那份亲密了。

      今日寂云再次背起她,虽然各自身份已经有别,也依然觉得心中温暖。旗云索性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垂下头,贴在他的颊边。寂云身上一直有淡淡的乳香,许多年了,明明已经长成了高大的青年男子,唯独那种气味却始终萦绕不散。

      旗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瞌上眼,轻声道:“我们寂云,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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