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诗社》楚酹江月

8、学生要起义

　　学生是一群具有无产阶级特征的小资产阶级，具体表现为特别容易煽动，这帮初生牛犊平时在学校精力多得没处放，有事还不闹翻天，尤其是群众最打抱不平的倚强凌弱。

　　我把这事跟小喇叭高迪亚一说：“草，这不能忍。”

　　高迪亚把这事左一嘴右一嘴地传开了，还添油加醋，说得像亲眼见过似的.

　　“真的，勇叔那眼睛眼泪都在打转。”

　　“是啊，他还说明天再来看看他吧。”

　　我估摸了一下二班和艺术班估计也类似的状态。

　　学校表白墙也轰轰烈烈。

　　有义愤填膺者：“大家，厚含中学最近发生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小卖部无良商家仗着校长亲戚哄抬物价，为赚钱挤走心善勇叔，这能忍吗？这谁能忍？”

　　有回忆动人者：“我还记得前年世界杯，我和几个朋友就是在那个窗口一起看球赛。”

　　有揭竿起义者：“大家必须起来反抗，这是一个服从行测试，如果不能保护为了学生而坚守底线的人，那么泡面涨价只是一个苗头，后面会越发猖狂了，不把学生当人看，把公共场所当自己家厕所随地大小拉，今天这里赚一点，明天就要从各个犄角旮旯剥削学生剩余价值了，还没成牛马，就先成待宰的羔羊了！”

　　有文艺赋诗者：“我厚含学子，若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为万世开太平，也断不能让为众人拾柴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有经济学家：“基础假设和条件，成本人工水电：一百元每天。日流量五百人，平均一人买一碗泡面，十块钱能赚八块，经营小卖部有良好的经济可行性，实行垄断主义，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有煽风点火者：“挤走良心商家，劣币驱良币，以后还念什么书啊，不用上学了，坐地起价就好了，躺在家里日争斗金。”

　　有专注痛点者：“查它消防，查它纳税。”

　　有真实目击者：“怪不得我前两天去西北食堂，勇叔还说多吃点，过两天就吃不到了呜呜呜。”

　　更有自以为理中客：“我知道大家都很义愤填膺，但客观来说，勇叔的做法是不是扰乱了市场价格，让其他商家赚不了钱呢，大家做人留一线，别被带节奏了。”

　　“楼上滚！”

　　“你是老板小号吧。”

　　“装什么呢，就你众人皆醉我独醒。”

　　“勇叔在厚含十年了，还扰乱市场价格呢，到底谁在扰乱价格。”

　　理中客引起群愤又一波。

　　民间的火煽得差不多了，我笑眯眯走向司卫：“岁班，想不想让你的主席地位十拿九稳呀，这可是一个赢得民心的好机会。”

　　司卫放下《应许之地》，桌上还有《毛选》《乔布斯传》，饶有兴趣:“哦？”

　　我故作腼腆：“岁班这么聪明，不用我说也知道吧。”

　　司卫笑：“还是得看看学校的意思。”

　　我：“勇叔那条断臂，救的是当年魏王带的学生。”

　　司卫沉吟，好像在权衡什么，我觉得敲打的也差不多了，回到座位，发现陆璟刚回来，她有些消沉，看到班上这么热闹，又惊讶，问起发生什么了，我们刻意没有看对方。

　　啧，也不知道她最后从那老头嘴里问出来没。

　　她桌上今天的花都蔫了，还没换。

　　“啊？是高迪亚跟我们说的啊。”几个女生表示不关她们的事。

　　陆璟又向高迪亚走去。

　　高迪亚看向我，我给他做了个闭嘴的比划，他支支吾吾：“没有啊，就是我知道的啊。”

　　“一开始你不是还说不知道吗？到底谁传出来的。”陆璟盯着高迪亚。

　　我手指在脖子上一横，告诉高迪亚敢说出去就完蛋了，高迪亚无语：“陆神，真的就是我传的，你也知道我嘴巴大，号外快，我是在办公室听老师讨论出来的，陆神你就放过我吧。”

　　陆璟可能信了，总之没再追问。

　　我知道，我大可以向告诉陆璟真相，但凭什么，显得好像我讨好她，特意为了她做的，而且她当时那个态度，呵呵。

　　我不需要邀功，不需要低头，不需要台阶。

　　我可以一辈子不开口，因为我是余珂。

　　课间，本来是我在座位上学习弯道超车的好时机，今天我在各班门口晃悠，查收一下流言的散射程度，走廊上平时人来人往的墙壁上贴满纸张，细看是手抄报，都是声讨小卖部，替勇叔发声的，我看到熟悉的身影：“郁芝，你们班速度还挺快的嘛。”

　　林郁芝拿着胶带，回头：“我们班的同学听说了都很愤慨，艺术班没别的，就是画画快。”

　　画报粗略但栩栩如生，可以看出来仿照《自由引导人民》，画上是一个戴着弗里吉亚无边便帽的年轻女性，她的右手高高举起，右手中握着的是一面面条旗，左手里拿着的是一支无印良品黑色中性笔，穿着一件短款校服。左侧一名学生高举“无良商家猛如虎”，右侧一名学生高举“心善老板反被欺”，后面乌压压一片学生，急速向前奔跑，脚底踩着小卖部招牌，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狼狈逃跑。

　　大面积的红色和蓝色铺排开了，远远形成校徽的形状，左下角写着《自由引导厚含》高一四十班全体参上。

　　我乐得咧开嘴：“胆真肥，还实名。”

　　林郁芝甩甩辫子：“法不责众嘛，反正如果校领导真想查，监控一调就查得出来，匿名有什么用处。”

　　我指了指画：“你还夹带私货呢，这上面画的是我们仨吧，下面这个男的不是你初中最讨厌的那个老师吗哈哈哈哈哈哈！”

　　林郁芝脸一翘：“那说明我们画得好。”

　　画报前围着的同学越来越多，还有拿笔在上面签名的，刘妃临这时候也拉着一大帮人跑下来了，拍手叫好：“诶这画的不是咱仨吗！你来得正好，去拿个相机给我拍下来。”刘妃临指着一个男生，让他给我们还有这幅画合影，表示她高中生涯干的第一票大事。

　　周围情绪高涨，起哄：“妃神的出现，这次革命就有了主心骨！”

　　“革命！革命！革命！”

　　“起义！起义！起义！”

　　最后镜头咔嚓，定格一百多张笑脸，最中间的是我刘妃临林郁芝和《自由引导厚含》，每个人都仰着大大的笑脸，丝毫不怕被校领导一网打尽，叫嚣着：革命最光荣。

　　我从余光看到陆璟在角落，只是一瞬的分神，我又投入到四周的起哄中。

　　司卫拍拍手走过来，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静一静，这件事我们学生会了解到了，由我带头成立专项小组组织调查，一定会给同学们一个交代。”

　　“岁班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不要背刺群众。”

　　“主席你要为学生服务啊，不要忘了谁投你上去的。”

　　司卫本来还想强调一下纪律，让我们赶紧回班自习，被那句“主席”说得老脸一红：“定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叫声掀开了锅，惹的博学楼的高三远远地在走廊探头探脑。

　　“魏王来啦——”

　　“听我口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