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96、物极必反

　　或许人都是善忘的动物，也或许，人都是安于现状的动物。
　　紫萱竟然越来越习惯了留在东冥的日子，倒不是那个王后的头衔，而是一家人天伦之乐的生活。
　　倾倒了心头无数的苦闷，她竟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五年没有享受到母爱的秦莫失越发的能撒娇，经常用他的小脑袋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撮合秦殇和紫萱。
　　在紫云若成长的这四年中，从未与母亲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母亲也从未抱过她，现在，母亲却难得的会对她笑，这让她又惊又喜。
　　唯有秦莫离有些反常，在暗地里看着紫萱的眼神中，总是夹杂着敌意与反感，还有一丝，名为杀机的光芒。但是这一切，在表面上，却都被他隐藏的很好很好。

　　秦殇刚刚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地走向流云宫的方向，他急切地想要看到妻儿的笑脸，想到那天伦之乐的温馨场面，他面上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欣喜笑容。
　　可惜有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用不着了，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殇哥哥。”柔弱的呼唤从他背后传来，似乎声音的主人十分劳累。
　　秦殇愣了愣，随即回头，原来是伊影，她身着一件紫红色的华衫，衬得她的脸，分外苍白。“伊影，有事？”又淡漠又简略的问话，可见他的无情。
　　“你不要影儿了吗？”伊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些天，她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可是，她却像个外人一样只能旁观。其实还用得着像么，在他眼里，恐怕她从来都不是“内人”。这种感觉，好像毒蛇在心头噬咬一般，让她痛的几欲死去。
　　“伊影，你多大了？”秦殇看着伊影面上哀怨的表情，也不急着去安慰，而是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二十岁。”伊影不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她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趁着年轻，离开我吧，你该去找你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留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边，更不要，躲在别人的影子下生存，这对你不公平。”这是秦殇第一次和伊影说这么多带着感情色彩的话，他甚至有些自责，不该把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培养成别人的影子，这样，真的不公平。
　　那似乎是多么关心的话啊，可是在伊影耳中听来，却是那样的晴天霹雳。她满眼绝望，失态地吼道，“她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你为什么还要固执地爱她！这对你来说，是幸福吗！”
　　面对这个小丫头的冥顽不灵，秦殇眼里除了有自责还有怜悯，若是换做从前，他是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可是现在不是从前了，紫萱回来了，也同样唤起了他心底冰封的感情，让他，有了人情味。
　　“伊影，可我也不爱你啊，你为什么要固执的爱我，要固执的留在我身边？这对你来说，是幸福吗？”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伊影怔怔地看着他，设身处地地想想，或许，是这个道理，可是，为什么讲道理那么容易，而做起来这么难？为什么劝别人容易，劝自己这么难？
　　看着伊影呆滞的样子，秦殇以为她想通了，所以低叹了一口气，说，“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放你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做回你自己吧，不要总是生活在别人的影子下。”
　　秦殇那高大的身影真像孤傲的战神，可是伊影此刻，只觉得那背影如此冷漠残忍，秦殇，为什么，这四年来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不爱我？做我自己？我还能做我自己吗？
　　多年模仿成了习惯，哪一个才是她自己？她真是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真的记不起了。
　　幸福？她还会有幸福吗？她的幸福就是秦殇，可是……
　　秦殇，四年前，我就不该背叛主人，我就该杀了你！
　　我真傻，我竟然以为你会爱我，我竟然以为你会永远把我留在身边，所以我甘心背叛主人，伤害了哥哥，留在你身边做你卑微的影子，可是你……
　　云紫萱，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若是不回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抬起头的瞬间，她的干净的眼眸里竟然涌向了层层叠叠的杀机。
　　“看来，你真的失败了。正如我所说，爱上秦殇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一身青衣的柳无痕，鬼魅一般地站在伊影身前，那神情冰冷地仿佛能冻结人心。
　　“是吗？”伊影抹去脸上的泪痕，充满凌厉的眼神紧紧盯着柳无痕，全无刚刚的纤弱。
　　“别妄想对秦殇和他所在乎的人做任何危险的事，我会一直，看着你！”柳无痕唇角带笑，可是那笑意未达到眼底，也未达到心头。
　　“这在乎的人里面，也包括你吗？”伊影冷笑一声。
　　柳无痕仍旧保持着风度翩翩，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蔼可亲，可是冷漠起来的样子同样望而生畏。“我知道你的身份。不过，我现在不揭穿你。要是给我发现，你不老实，小心，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是威胁，不是霸道，而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宣告。
　　“你威胁我？”伊影狠狠地用眼睛挖着他的每一寸血肉，心中，却是有些发虚。
　　“你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柳无痕象征性地抬起手，指甲里嵌着些许暗紫色的药粉，这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
　　“你不敢杀我！”伊影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妩媚地笑了笑，“杀了我，我的主人可能就会派更多的人来刺杀你们尊贵的帝君。”
　　柳无痕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安静了下来。止不住的怒意从心底涌现，他最恨别人用他最亲近的人来威胁他，他发怒和秦殇不同，不是大吼大叫，而是冰冷，透骨的冰冷，他那双黑色的瞳仁，像深邃的大海，亘长的古夜一般，直教人想永远沉沦下去。
　　“心术不正。”这是柳无痕从她眼里看到的唯一一种心性。
　　“你！”伊影被激怒，扬起手，几根银针从袖间射出，闪着冰凉的蓝光。
　　柳无痕只是用扇子轻轻一挡，转眼间那几枚银针已经被夹在扇叶中，然后他冷笑，“这种令人不齿的东西，还给你。”折扇轻轻一挥，那几枚银针带着比刚刚更凌厉的杀气，扑向了伊影。
　　伊影武功底子不如柳无痕，转瞬生生受了这几枚银针。一种麻酥的感觉从细小的伤口上传来，伊影再次狠狠地瞪着他，“柳无痕，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和他跪在我面前！”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心中的妒火与怒火，将她往日的温婉烧得一干二净。
　　“玲珑！”柳无痕突然厉喝了一声，语气万分严苛，“我再次警告你，胆敢做出什么让我不顺心的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玲珑？伊影心中一抖，他已经知道了吗？不愧是陌尘公子……柳无痕，你别以为，控制的了我！伊影贝齿紧咬，眼里满是憎恨。

　　伊影走后，箫烈的身影从一旁闪了出来，他站在柳无痕身边，问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秦殇。”
　　“秦殇要是知道了，不把她生吞活剥可就不是他了。”柳无痕轻轻一叹，“我虽然知道，可是她的话，不无道理。她虽是南邺的隐卫队一队队长，可是这些年，倒也蛮老实，我真好奇，她当初到底来做什么”
　　“我觉得，是让你说中了，她是陷入情网了。”箫烈促狭地笑笑，情爱真不是好东西，好好的队长硬生生变成了柔柔弱弱的小媳妇。
　　“可惜，秦殇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柳无痕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真怕这个玲珑队长会因爱生恨啊。”
　　“嗯。”箫烈若有所思地看着伊影消失的方向，他真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流云宫，紫萱带着三个孩子坐在树荫下练字，柔和的阳光，洒在她和孩子身上，场面十分温暖，带着一种无人能打扰的和谐。
　　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一个义子，他们脸上天真纯净的笑容在她心底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无论对错，无论是非，没有权势，没有世俗，这就是孩子的幸福。
　　她有些困惑，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过的太温馨了？温馨的，让她觉得那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都仿佛是前世之事。她真心的，沉沦在了幸福中。代表幸福的东西，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她也在想，这，是不是，就是秦殇说的，给她一个家？家里，有儿子，有女儿，有他……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秦殇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上，脸上带着柔情的微笑。
　　紫萱抬头看他，他，也是幸福的吧。她摇摇头，“没什么。”
　　“我觉得，我真是幸福极了。”秦殇坐在她身边，轻轻揽她入怀，声音柔和的，仿佛编织着一场美丽的梦，“你猜，我最幸福的，是什么？”
　　“江山在握，千古一帝？”紫萱也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在他的怀里，她突然觉得很疲惫，那些前尘过往，真的好像过往的云烟一样，此刻，她好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不是。”秦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轻轻问，“再猜。”
　　“儿女绕膝，天伦之乐？”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紫萱仍旧没有说到点子上。
　　“这只能算幸福，不算最幸福。”秦殇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满眼的宠溺深情几乎能让人窒息，他说，“再猜。”
　　“兄友弟恭，上下一心？”紫萱坦然地接受了他深情的目光，嘴角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捉弄。
　　“不对不对。”秦殇知道她那颗小脑袋都想得是什么，那些话，他只要她说出，自己说就失去意义了。他继续说，“这也只能算幸福，不算最幸福。”
　　“那，我不知道了。”紫萱的笑意越发深奥，她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让我最幸福的，就是怀里抱着的东西。”秦殇也不再猜哑谜，而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他在她头上印下一吻，用力收紧手臂，说，“好想，一直抱着你，一直到天荒地老。”
　　地老天荒，可是一句要用一辈子去实现的承诺，秦殇，你会实现吗？紫萱看着他脸上，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笑容，心中竟然越发迷茫，她真的，还能坚持对他的恨吗？
　　没有人留意到，秦莫离突然抬起的脸颊上，那种复杂的神情，含着失望，含着悲伤，也同样含着淡淡的恨意。

　　因为紫萱留在了东冥，那个南邺隐卫的闹剧，自然由秦殇自己收场，他随便找了个人做替死鬼，送去了北祁领罪，顺便割让了几座城，赔付了许多金银财宝。当然，他另外宣布了紫萱是被人嫁祸。
　　在强大的东冥帝国的压力下，南邺也只得忍气吞声地想北祁赔罪，一场风波看似平静下来了。
　　可惜，他这样做，也为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