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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七天七夜,青丝成雪 ...

  •   摘星楼,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映射在地上,恍若玄霜。
      易远兮轻轻的喂紫萱服下御医开的药,从婚礼被搅乱到现在,他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过,但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不安。
      见她服下了药,他轻轻地为她掖好被角,无声地走了出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默默地脱下大红喜服,然后扔进炭火盆中,望着那一簇簇火焰,他心中凄苦,却也平静了许多。她爱的人,终究不是自己,她给他的感情,也终究不是爱。他是否要求的太多了?
      “紫萱,难道你我之间,真的有缘无分,难道你我之间,真的不存在爱情?你爱的,终究是给你那么大伤害的世仇吗?我真的好不甘心……”纵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烟雾缭绕,有些熏人,他的眼睛也被熏的发疼。
      换上了平时的衣衫后,他重新走进紫萱的房间,带着惯有的笑容,只是,虚假了许多。
      紫萱望着他,眸光破碎,闪动着哀恸与虚弱
      “紫萱,你打算去赴约么?”易远兮轻声问。
      “你希望我去么?”紫萱怔忪地看着他,她看的清,易远兮强颜欢笑的面孔下,掩盖了无数的失望与落寞,让她羞愧,让她不安。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味,也变得十分淡薄,几乎闻不到了。
      易远兮虚弱一笑,低叹了一声,“我了解世仇的性格,他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等不到你,他恐怕是不会走的,而且他约在崖顶,我怕……”
      “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了。”紫萱连忙打断了易远兮的话,她这番话既是说给易远兮听,也是说给自己听,那个男人,是生是死,是快乐是悲痛,都与她无关了。她恨他,恨他粗暴的将她占有,恨他在她面前草菅人命,恨他让她失去了两个孩子,恨他枉顾她的尊严,恨他自以为是……恨他的理由太多,寻遍了记忆寻不到一丝原谅他的借口,无论他再怎么弥补,再怎么道歉,他们也无法彻底冰释前嫌,他们永远也无法,重新来过,无法破镜重圆。
      过去的一切痛苦,都那么真是的存在过,她无法忘却。破镜就算重圆,还是会有裂痕存在,他们就算勉勉强强在一起,也只会害了对方,毁了自己。
      看着紫萱面上强装镇定的表情,易远兮又叹了一声,紫萱与世仇,一直都在相互伤害,相互折磨,在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深深地伤害了自己,这是何苦?为什么不给对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他不大度,他承认,可是,他很重情,他只希望,她快乐,若是这份快乐,他不能给,他不会介意,别人给,虽然这样,他会很痛。

      子夜,断情崖,初春的风冷冽透骨。
      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崖顶,衣袂飞扬,宁静到孤寂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融入寒冷的黑夜中,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瞬间为他增添了出尘落寞的气息。他眸中黯淡的色彩,流动着深切的悲痛与哀伤,让人心碎。
      盘坐在崖边,将一把琴放在膝头,十指拨动出悲伤的曲调,先是有些生涩,慢慢猜变得熟稔。
      当手指跳动,琴音便满含悲伤,当寂寞流淌,思绪便痛苦难忘,当旋律激扬,天地间所有的悲痛都在心头徜徉。

      幼时,他极喜欢看哥哥姐姐琴瑟和谐,小小的他也耳濡目染,弹的有模有样。后来流落民间,他再也没有拿起琴。
      今天,他愿意重新弹奏,只为唤回此生最爱的女子。
      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的性格,他无法正确的表达自己的爱,所有,他是要用这琴声,去倾诉心中的绝望与悲伤,在绝望中,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来的爱人,在悲伤中,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后悔。
      长夜漫漫,阴风阵阵,在等待中消磨信念,便是痛彻心扉的折磨。终于,那一轮红日徐徐升起,阳光慈爱地普照着大地,普照着这个绝望的男子。看着朝阳,他浅笑着默默提醒自己,是自己来早了,她想必会在天明的时候来赴约。
      坚定地信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的耗尽。他从艳阳高照,等到新月如钩,从天高云淡,等到夜如墨染。
      终于,他痛苦的嘶吼了一声,双手紧紧的握住琴弦,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似乎在竭力忍着什么,整个人犹如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的不甘而绝望的悲鸣。他的掌心被琴弦割伤,浓稠的鲜血顺着琴尾流淌下来,可他似乎不知晓,只是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身上所受的伤,变本加厉地传来一阵阵的灼痛,手指因为弹了一天一夜的琴,而被摩擦的剧痛难忍。
      他与自己打的荒唐的赌,输了,输得很彻底。他以为,她会在乎一点点他的情,她会来,可是,整整一天一夜,她都未来赴约。是他,太自信了?
      但,他不会走的,他说过,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再也无法等。
      第二日,他一动不动,坐在悬崖上,木然地弹着琴,失神的双眸,燃不起一丝希望。
      第三日,他粒米未进,只是用一双空洞的冰蓝色眼眸,凝望着上山的路,支持他的,只有心中仅存的一点可怜的期盼。
      第四日,他的暗卫经过连续的奔波,终于见到了他,可是他像一头重伤的野兽,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嘶吼着不许一个人靠近。他们只得躲在岩石后面,远远的看着曾经傲视群雄的城主那样无谓的所作所为。
      第五日,几天未进食的他终于因气力全无而昏厥过去,可是暗卫却不敢近前,直到他被冬末的大雨淋醒。醒来后的他,仍旧固执地支起身子弹着琴,上山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她若是来了,会摔倒吗?
      第六日,他的手指因为不停的波动着琴弦,早已经磨得肿大渗血,本来整洁美观的琴上,全是斑斑血迹,可他,从未想过停下这凄婉的琴曲,仍旧机械性的波动琴弦。他痴痴地想,她要是来了,便能第一时间听到他为她所做的曲子,或许,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许,她可以受到感动。
      凄婉的琴声源远悠长,那悲戚的曲子,使闻者伤心,让听者流泪。这已经不单单是琴音,这是他痛入骨髓的怨,这是他肝肠寸断的悔。这几天几夜,琴声没有停过,他的心痛,也同样没有停过。

      第七日,连绵的牛毛细雨缠绵的落下,雨是天空的泪,此刻,它们像是秦世仇因绝望而纷飞的泪水。不断的滑落,只为那一个晚归的爱人而降,他的爱人在何方?她为何,不来看他一眼。
      重伤的身体,加上接连几天几夜的煎熬,已经极度虚弱。
      在第七天的黄昏,在血红色的夕阳扯出了决裂一般的血色,映红了的大地,映红了秦世仇因悲伤过度而心灰意冷的背影的时候,连绵了七天的琴声,终于戛然而止,秦世仇突然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
      万念俱灰,他口中耳中鼻子不停地涌出艳红灼热的液体。经过七天七夜肝肠寸断的煎熬,极度虚弱失血的身子,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他的意识,已经迷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他的心血,已经熬干,再也无法支持他去思念。冷风吹拂,泛起了春雨后的丝丝寒意,沙沙作响的树林,摇动着空旷的孤独。
      七天七夜不停歇的弹奏琴音,只为唤回心爱的女人,可是他的爱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样无意义而固执的等待,是自己太自负,还是,咎由自取?
      失去了全城百姓,失去了父母哥哥姐姐,他可以以恨的理由活下去,可是失去了一个紫萱,他要以什么理由活下去,他望着阴沉的天空,凄苦的一笑,他明白,他再也等不到属于他的黎明了,他再也等不到属于他的晴空万里了。忽然,他笑了,笑声癫狂,透着深深的绝望与心死,明明知道会如此,还在奢求什么呢?虽然,一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可是心,为什么还是会这样痛呢?
      血红的泪水,顺着他黯淡无光的眸中无声滑落,原来笑着也会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的伤心了。
      他终于,懂得了后悔。
      他后悔,为什么要那样践踏她的好与她的心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她最恭顺的时候对她好
      他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他后悔……
      原来,后悔就是这个滋味
      原来,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求而不得。
      夕阳下,秦世仇那满头令人羡慕的黑蓝色长发,像未曾染好的布匹浸水一般,逐渐褪色,闪烁着破碎的银光。
      经过这痛不欲生七天七夜,他的青丝,熬成了雪。
      仅存的两大暗卫,目睹了秦世仇的变化,心酸的泪水,苦涩异常,本是坚强的几个人,竟然在崖顶,像孩子一样,抱头痛哭,难以言说的肝肠寸断,狠狠揪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情丝难断相思苦,可知此心为谁伤。曼珠花开叶尽落,终是无缘情断肠。”秦世仇嘴角带着一丝沉痛的笑容,眼前的一切,均被罩上一层朦胧的血色。
      耳边,恍然向起了锦瑟灵动的声音,以及那略带沙哑动听的女声,“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萱儿……”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一定是紫萱,只有她,才能为他鼓瑟,为他唱出悲伤地词句。可是,久久没有回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那双带着不甘和悲苦的双眸,渐渐闭上,薄弱的呼吸,一点点的衰竭。胸中积郁了数天的悲恸化为一声震天的凄厉呼号,“啊……”他怨,他恨,他悔,他伤,他不甘心,他舍不得,可是,他,无可奈何……
      响彻云霄的哀嚎,几乎震动了山涧河川,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愿停歇。

      天地间笼罩着一片阴霾,翻滚的云彩流动着别样的诡异。
      九重天外的凌霄宝殿,被一声不明的气息震动。
      “刚刚是谁的悲鸣?”天帝手握经卷,不解的问
      “似是光明之神。”智者天知拱手答道
      天帝皱眉,更是不解,“苍龙?他不是与火凤一起堕入凡尘了么?怎么会……”
      天知平静地答道,“光明之神虽然转世为人,可是身体里仍然残留着前世的神力,若是遇到了巨大的悲痛,还是会爆发出来。”
      “悲痛?朕不是下令满足他和火凤轮回前的夙愿,让他们今生再续前缘,过一世恩爱夫妻的生活么?他怎会……”天帝疑惑的思索着
      “苍龙大神的命运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曲,所以……”
      “叫风神白虎来见我。”天帝威严地下着命令
      立刻有仙将领命,片刻,仙将归来,却急切慌忙
      “禀天帝,白虎大神不在圣殿。”
      “什么?”天帝终于激动起来
      “圣殿空无一人。末将刚刚启用天镜查找,神界并无半点他们的踪影。”
      天帝沉吟片刻,道,“难道白虎也……”
      “圣殿真的无人?”天知依旧一副淡泊宁静的样子,似乎没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
      “的确无人……”
      天知淡然一笑,伸出手指掐算了一下,依旧平静的说道,“圣殿的人,一向以同生共死为最高信仰,此番,他们恐怕都是自愿落入凡尘。只是,他们的命运似乎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扭曲操纵,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这一切,恐怕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你是说,他?”天帝不可置信的问道
      “若想改变命运的轨迹,就必须以粉碎灵魂为代价。除了他,恐怕没有人与圣殿的人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天知是天界的智者,他知道世间所有事,命运的轨迹早已注定,若想改变,就必须用粉碎灵魂而释放出的力量来与命运抗衡。
      天帝轻叹一声,“那么这一世,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
      天知苦涩一笑,“那个人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堕入凡尘,一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就是最好的报复吗?”
      “原来,天数真的不可改变,朕原以为,让苍龙与火凤下凡,做一世凡人就可解除无字天书所示的灾祸,没想到……”一声长叹萦绕在诸神耳边,天帝手中的书卷再也看不下去

      星云宫,摘星楼,紫萱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绣着孩童的衣裳。易远兮伫立在不远处,望着紫萱恬静的侧脸,微微一笑。虽然未完成婚礼,但是他们的生活已如寻常夫妻一般。清晨他为她摘来鲜艳的梅花,让她在一室馨香中醒来,夜里她为他研磨裁纸,注视着他画下她的一颦一笑,偶尔,他在萧瑟的花园里舞剑,她会鼓瑟,为他弹出高山流水的音律来伴奏,这,就是幸福吧。
      正在刺绣的紫萱却突然按住了胸口,将纤细的手指噙在口中。
      “你怎么了?”易远兮看到她的模样,急切地问道
      紫萱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心脏跳动着不安频率,再看看那一件纯白色的衣衫,几点嫣红如花绽放,她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易远兮心中一慌,连忙俯下身,抱住她瘦弱的肩膀,安抚着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入身体,渐渐抚平她极度慌乱的心绪,她装作无事的笑道,“没什么,刺到手了。”
      “小心一点,要不别做了。”易远兮不疑有他,体贴地说,“你有身孕,这些劳累的活计还是让绣工做吧。”
      若是换做平时紫萱绝对不会应允,只是此刻,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心慌,她只得点点头,“那我去屋子里躺一会。”
      “嗯!”易远兮笑着点头,细心地扶起她,将她送进内堂。
      内堂的花瓶中,插着几支红梅,冷冽的香气,萦绕一室,让紫萱的心稍稍平复。
      “以后我若不在是王子,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乡下,当平民吧。”易远兮看着紫萱静美的脸颊,轻轻的笑着。
      紫萱一怔,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似乎有一天,也是这样的梅花,有人拥着她,幸福的笑着说
      “萱儿,等将来,我不再是城主,我们就去郊外,盖一间茅舍。”
      “好。”
      “白天我出去打猎种田,你在家里织布浇园,晚上我弹琴你跳舞。”
      “好。”
      “闲来无事的时候,烧一壶酒,在院子里看星星,说故事。”
      “好。”
      “给我生几个孩子,让我也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好……”
      秦世仇……秦世仇……突地,一股强烈的心酸与悲哀涌上心头。
      明明该不记得和那个恶魔在一起的一切,怎么就偏偏记得那么带着梅花香的梦呢?明明该忘掉那个恶魔搅乱她婚礼的疯言疯语,怎么就偏偏觉得,断情崖上,有人在等呢?
      看着紫萱突然变得哀伤的目光,易远兮刚刚的情绪也低落下去,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因为,他不要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最重要的人,即使是装,也要装下去。

      断情崖顶,暗卫晚秋与绝刃手持匕首,紧紧将意识迷离的秦世仇护在身后,怒视着面前淡黄色衣衫的男子。
      “秦城主,又见面了。”落月嘴角勾着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七天七夜,青丝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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