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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如此梦魇,怅然若失 ...

  •   点燃一些安神的檀香,易远兮无助的望着床上的昏睡的秦世仇,他昏迷三天了,都是秦尧那个烂人害的!要不是秦世仇几乎把他砍成肉泥,易远兮一定会将他悬尸城门三天,不,三年,三十年,三百年。

      秦世仇的家人,当真死的那样惨么?除了帝江城,确实还有星云宫和阎罗殿么?

      为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世仇的心定是痛极了吧,否则他那样坚强的人怎会被击倒。他的心中,那样小心翼翼保护不可触碰的旧伤那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撕开,该有多痛唯有他自己知道。

      此时的秦世仇,身体紧绷,冷汗直流,似乎被梦魇住了。

      他梦到了十余年前自己家族惨遭横祸的情形,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让他的家族遭受了不可磨灭的重创,无数的士兵将军以及几乎全部的秦氏一族族人在那场战争中失去生命,他父母兄长姐姐的惨死早已成为他心中不可磨灭也不可触碰的伤痕。

      十余年前的冬天,在曾经的宫殿里,温暖的火炉旁,年幼的他裹着雍容的狐皮被姐姐哥哥抱在怀里,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紧紧看着他父亲冷峻的脸和母亲紧锁的眉头。每当外面传来战士阵亡的消息,他总能看见父亲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母亲簌簌落下无望的泪水,哥哥姐姐轻轻地叹息。

      窗外的太阳似乎也不忍心见到自私的人类发动的残忍战争,躲在云朵后面,放射着惨淡的光芒。红色冷人惊心的火光一点都不能让他感觉到温暖,惨淡的画面,还有那些无辜的人绝望的呼喊,成为他童年最深刻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演变为经久不变的梦魇

      当敌人攻入王宫外时候,他的父王站在最高的宫殿城楼上,眉头紧紧皱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很冷。他问他的父王,“我们会死吗?”

      他的父王没有出声,面容冷峻,高傲,然后坚定的摇头,笑着抚摸着他的头,“殇,你和你的哥哥,一定要带着父母和全城百姓的希望,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那一天,他和十二岁的哥哥一起被五十多个忠心耿耿的的侍卫护送出城,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那一声轻叹,母亲那无可奈何望着他们的眼神。

      那一天,他的姐姐最后一次为他系上衣扣,微笑着说,“殇,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连带姐姐那份,一起活出来。”姐姐那绝望的语气,让小小的他心头一疼,跟在姐姐身后的那头白狼,恹恹地垂着头

      那一天,他的哥哥离开的时候,一双晶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身后不断远离不断缩小的景云城,似乎想永远把它印在脑海,等到再也看不见景云城的时候,他突然间泣不成声。

      那一天,他听着身后的杀声震天,听着一声惨烈而惊人的嚎叫,那是十六岁的姐姐饲养的白狼发出的嘶吼。他知道,姐姐一定或死或伤,他也知道,王宫陷落了。

      他小声问,“哥哥,我们会被杀死吗?”

      他的哥哥望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的抱住他,说,“不会的,因为我们是世上最优秀的氏族。而你,你是家族的骄傲。”

      护送他们出城的侍卫们全部阵亡在出城的途中。他在马车内不断地看到路上横陈着两城士兵的尸体,害怕的颤抖不已。

      最后一个侍卫终于倒下,他是破月,为他父王尽忠三代的家族中最小的继承人,他倒下的时候,他的哥哥漠罹修拉着他从马车上下来,破月跪在地上平静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伸出苍白的手抚摸他的哥哥,望着后面说,“修,殇,我敬爱的王子殿下,我不能再保护你们兄弟两个了,为了景云城,请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坚强勇敢的活下去。”破月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堆满了悲伤,“敌人挑断了我的脚筋,王子殿下,我不想被俘虏,也不想拖累你们,请赐我荣耀的死亡。”

      漠罹修点头,决绝而迅速地将匕首刺入破月的胸口。身为王子,他不能守护城池,守护百姓,起码也要尽最大努力减少他们的痛苦。

      年幼的他看到破月的胸口剑伤处不断地涌出鲜红色的血,落在白茫茫的的大地上,慢慢铺展开来,成为最美的梅花。破月英俊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他的哥哥抱着只有四五岁的他站在弥漫的大地上,目光空洞而迷茫,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又一次小声问,“哥哥,我们会死对吗?”

      他的哥哥看着他幼小的脸,轻轻地笑着,说,“绝对不会,哥哥会保护你的,你会一直活下去,因为你是整个家族的骄傲,景云城全城百姓的希望,是他们未来的王。”

      他被哥哥放在马车上,看着哥哥将家族只传王子的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追兵已经临近,漠罹修嘴角扯出凄绝的笑容,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在拉车的马上,马儿像疯了一般向前跑去,那样的颠簸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翻腾了。他紧抓住马车的窗子,大喊着哥哥,可是却只看到,哥哥的胸口被三叉戟贯穿,将他钉在山崖上,风吹起了他黑色的长发和银色的衣衫,翩翩如仙人。

      那么遥远的距离,明明该一片模糊,可是他却看到了哥哥因绝望而睁大的双眼,那口型分明是在说,“殇,我亲爱的弟弟,你一定要活下去,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在逃亡的途中,他听到了父母,姐姐,哥哥,还有全城人阵亡的噩耗,可他已经没有了哭的时间。此后的日子里,他过的都是地狱一般的生活,要不断地躲避敌人的追杀,还要忍受别人歧视的目光,然而这些都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他每夜都会梦到离开父母姐姐时那样痛心的场景,以及哥哥死不瞑目的双眸,那一切,都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梦魇。直到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哥哥惨淡的笑容,他还是那样悲伤地对他说,殇,我亲爱的弟弟,你一定要活下去。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中的仇恨和痛苦就会增加一分。就因为这样,他无法忘记仇恨,无法释怀。

      他时刻记着父母,哥哥,还有忠诚的侍卫所说的话,坚强勇敢的活下去,无论未来多么黑暗,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都坚强勇敢的挺了过来,就算他饿的只剩一口气,就算他被别人羞辱,就算每次发病都将他折磨的只剩半条命,就算他在那段日子里活的连狗都不如,可是他依旧活了下来,所有的隐忍和努力都获得了回报,他不止光复了血夕城,成了至尊的王,他还将仇人踩在脚下,让他们生不如死。

      梦境的最后,他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压制,到处都是秦尧那疯狂的笑声,“秦殇,你以为你多风光吗,你永远也无法为你的家人报仇!”

      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才发觉不过是梦一场。马上有人递上一杯水,抚着他的肩,关切道,“世仇你醒了啊。”

      “城主总算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疲惫不堪的脸和一双充满劳累的眼睛,屋子里点燃的蜡烛让他觉得温暖,喝了一口水,他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担心死我了。”易远兮双目含泪,几乎就要流下,“以后再也不许你这样……”

      秦世仇一笑,“我怎么会舍弃大家倒下呢。”

      “嗯,”几个人痛心地应道,心中尽是无比的心酸。

      “用不着联合起来安慰我,我没事的。”秦世仇明了的一笑,他提醒着自己该是毫不在意秦尧的疯话才对,只是,胸口阵阵传来的剧痛代表什么?

      “是……”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哑口无言

      “我很累,别打扰我。”秦世仇又侧身躺下,闭眼假寐。眼前恍惚的出现年幼时一家人亲密的在花园中,他的姐姐追着飞舞的蝴蝶,哥哥在弹奏锦瑟,他的母亲温柔的哼着歌哄他入睡,父亲站在不远处慈爱的望着他们,不知为何突然好累好累,累了,早该休息了

      易远兮望着渐渐入睡的秦世仇,小声对其余的人说,“大家也都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是!”晚秋等人应声下去,突然晚秋回过头,问道,“易将军,那两个女子怎么处理?”

      “女子?”易远兮疑惑道,“什么女子?”

      “是,是邻国的……”晚秋犹豫了一下

      “那就按世仇以前的吩咐做吧。”易远兮没有过多在意。

      秦世仇的梦中一片黑暗,他梦到自己似乎走过了一片漆黑的土地,怪石嶙峋的山峰,看到了一座鬼气森森的城堡,迷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神秘而恐怖。

      城门正中似乎悬挂着什么字,可是太黑了,他看不清楚。刚想去叩开城门,可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一直拉着他退了好几步才松手。

      刚想发怒,却听到身后的人说,“欢迎来到死魂城,我是王子漠罹修。”

      漠罹修?!秦世仇一愣,立刻转过身,一个身穿银衣的少年站在那里,黑色的长发无风飞扬,苍白的脸颊和秦世仇有几分相似,嘴角带着一丝亲切的笑容,一双满含着欣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秦世仇。

      “你长大了,成熟了。”漠罹修伸手拍拍秦世仇的肩膀,像是亲人相见那样的亲切

      秦世仇心一酸,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多年的征战沙场早已让他心磨砺成铁,可是,面对自己曾经最眷恋的同胞兄弟,要他如何不心酸,不动情

      “别在往前走了,你不属于这里。”漠罹修的声音充满关怀和亲切,笑着说,“哥哥希望你一直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秦世仇难得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了,我好痛苦,我好累。”

      “人之所以痛苦,就在于追求和把握了错误的东西。”漠罹修伸手抚平秦世仇紧紧皱在一起眉头,开口道,“哥哥不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

      “可我报仇有错吗。我现在才知道,你们都死的那样惨,甚至尸骨无存。我真的觉得我……”秦世仇觉得眼睛酸胀,裂痛,但是伸手摸了摸,却没有一滴泪

      “傻弟弟,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你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来了。你是我们全城人的骄傲。”漠罹修自豪的笑道,“我漠罹修以有你这样的弟弟为荣。”

      听到这些话,秦世仇眸子里突然狠厉异常,道,“这些还远远不够,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何必创造更多的悲剧,创造更多可怜人,殇,我亲爱的弟弟,我只想你快乐的活下去。”漠罹修突然一皱眉,“你快走吧弟弟,这个给你,它会随时提醒你,哥哥在这里看着你,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弟弟,记住,哥哥会永远看着你。”

      “我……”秦世仇还未说完,就觉得一道蓝光飞向了自己的耳朵,紧接着漠罹修一掌将他击飞,他看到哥哥的表情是如此亲切,如此让人依恋。

      再次惊醒,秦世仇擦了擦冷汗,原来又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真如此。他自嘲一笑。

      看了看旁边,易远兮睡得正熟,恐怕是累坏了。秦世仇轻轻地下床,没想到还是惊醒了易远兮,先是迷茫了一阵,后来立刻大叫道,“别动!”

      秦世仇愣了愣,回过头问,“怎么了?”

      “躺着吧。你伤还没好。”易远兮拉着秦世仇的手臂往床上扯,突然间一道蓝光晃得他眼睛一疼,避开那道光线,易远兮突然看到秦世仇的左耳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璀璨细小的蓝色宝石,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格外灿烂美丽,可是在他记忆中,秦世仇都是不带这些乱七八糟的首饰的啊

      “我有什么不对劲么?”看着易远兮目瞪口呆的表情秦世仇疑惑地问

      “你,你什么时候戴的耳饰?”易远兮随手拿了块镜子递给他

      秦世仇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左耳上,带着一块璀璨净透的蓝宝石,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想起梦中漠罹修的话,秦世仇的心突然一酸,真想,大哭一场……

      三日后,当还未痊愈的秦世仇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大家对左将军叛乱的事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三缄其口。秦世仇的病倒令他们不安,令他们愧疚,仿佛那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令人崇敬的君王。

      听竹林本是秦世仇静心的去处,可是如今却成了泄愤的地方。看着一旁摆放的瑟,他胸中郁积的苦闷,不发不快!

      虽然那个梦多多少少减轻了他胸中的戾气,但是想起父王母后那样伟大的人竟然毫无尊严地被虐杀,想起正值花季的姐姐被敌人糟蹋,想起为了保护他而死在他面前的哥哥,想起全城人被无辜残害的累累血债,要他如何静心,如何忘却……单手将面前的一根竹子自上而下劈开,右手被割的鲜血淋漓,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他冷笑,再大的痛能比的上心里的痛苦么。

      “世仇你疯了啊。”易远兮立刻跑出来,拉起他的右手,将所带的药撒到他流血不止的伤口上,撕下衣襟包扎好,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我没事。小伤……”秦世仇拍拍易远兮的肩膀,走到石桌旁边,斟了一杯茶。

      易远兮有些心痛的看着貌似无比平静的他。从他醒后,在没有做什么疯狂的举动,易远兮真的宁愿他大哭一场,宁愿他大打出手,可是,他仍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好吗?这样压抑着真实的感情,真的好吗?

      “世仇,茶凉了,我去给你沏一壶热的吧。”易远兮握住他正要送入嘴边的茶杯。茶凉了对身体不好,他大病初愈,更不能喝

      “好。”秦世仇点头应道

      易远兮默默地下去。待到他回来,发现秦世仇空洞失神的眼睛正在望着天空,整个人都那样的黯淡阴沉。刚想上前,却发现几团白影缓缓的移动过去,眼里闪着莹绿或者幽蓝的光芒,猛然一跃,将秦世仇扑到。

      看到那些毛色雪白的苍狼,秦世仇无奈的一笑,他小时候,姐姐极爱这种高傲不羁的白狼,而他,也喜欢这些狼充满自信和无畏的眼神。现在,他只能靠饲养这些东西来怀念姐姐。伸手揽过一只看似头狼的白狼,他将脸埋在它柔软的毛中,呼吸着那种似乎隔过时空传来的情感,

      “天灵,我想哭,可我已经忘了怎么去流泪。”秦世仇紧紧搂住那头狼,其余的狼似乎也感受到了秦世仇的悲伤,静静的卧在他身边,磨挲着他的手,背后,和脖颈。

      白狼,是有灵性的动物,在秦世仇心里,这些狼,甚至比人还要可信,因为它们眼里没有嫉妒,没有权势,没有争名夺利,它们只懂得,要忠于主人,但也不会像狗那样,摇尾乞怜,被饲养的狼,还是狼,这就是秦世仇喜欢它们的理由。

      那头叫做天灵的白狼,似乎读懂了秦世仇周身散发着颓废苍凉的气息,用长长的嘴巴摩擦着秦世仇的脖颈,希望他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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