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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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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孟柚那天是想直接离开喀喇昆仑山的。
只不过她的微单丢了。
在灰蒙蒙的喀什站台,她站在人群中面色呆滞,毫无表情可言,跟着检票的队伍缓慢前进。
直到穿着厚重绿色军大衣的检票员站在她的面前,她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这才急忙摘下后背的挂包蹲在地上一顿翻找。
挂包底部被人用刀片割了一条口子,很明显,她遇到扒手了。
手机钱包还有自己新买的SonyAlpha7 III通通不翼而飞。
她叹了口气,估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
在她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的催促她,距离发车时间越发接近,后面没上车的人潮拥挤,一个个都归心似箭。
“小姑娘,你到底上不上车?实在不行就上车再补张票呗,还有十分钟就得发车了。”
检票员好心提醒,今天晚上即将迎来喀喇昆仑最大的暴雪,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不上了。”
“你们慢走,一路顺风。”
冷冷扔下这两句话,孟柚捡起挂包转身就走。
一片接一片的雪花连绵不绝的落下,极快的速度覆盖整个山脉,狂风歇斯底里的叫嚣着响彻整个山谷,积雪超过两米厚,山体原本的底色被完全包裹,满目荒凉周身颤栗。
两个小时后,长发瘦弱女生蜷缩在车站角落的躺椅处,一个劲的打哆嗦,小脸冻的通红,御寒的加绒冲锋衣对于这种天气毫无用处,冷风夹杂着雪屑一个劲的往衣领里钻,打湿了整个里衣。
整个候车间空无一人,只有大厅里的电子播报器反复播报:“喀喇昆仑迎来特大暴雪,强降雪进入最强时段,局地降雪量具有一定极端性,或突破历史同期极限,请大家做好防护……”
寒风肆虐,冰封大地,山河冻结,唯有雪峰巍峨挺立,小姑娘实在撑不住了,她微张的眼皮子开始打架,最后彻底闭上。
孟柚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钟队,那还有个人!”
随即一双大手将她抱起扛在肩上,那宽阔厚实的臂膀让她觉得安稳可靠,是她从所未有过的。
再次睁开眼,孟柚第一反应是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弥漫,白花花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感觉到左手被什么东西磕绊着,孟柚侧着瞟了一眼,一瓶吊水明明白白挂在头上,身上穿着纯棉病号服。
还行,没死掉就好。
“呀,你醒了,还有半瓶葡萄糖没打完,你先别动。”
“咔嚓”门锁被打开的声响,白衣护士端着药盘进来看看情况,见她醒了正打算挣扎起来,赶紧出声制止她。
常年生活在高原上,女孩被太阳照射过的小麦色皮肤充满健康的活力,笑容也和太阳一样过分灿烂,尤其是眼睛,像未经污染的明亮星星。
后来孟柚和希拉熟络起来,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达瓦卓玛,在藏语里是月亮女神的意思。
“是你救了我?”
孟柚巡扫四周,怔愣发问,对方摇摇头道;“不是我,是钟队长救了你,他们说是钟队长把你捡回来的。”
“钟队长?”
“是啊,是戍边卫国97先遣队,钟忆阳,钟队长把你捡回来的。”
“这么冷的天,在啥都没有的候车室睡一晚,怕是人都要冻没了。”
希拉喋喋不休给她复述她昏迷这段时间的情况。
她的视线向上一抬,猝不及防撞上了男人的眼,空气瞬间凝固,他微笑望着,走进病房,孟柚谨慎地看了他一眼,透着一股子和她年纪并不相符的防备。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身挺括的军绿色作战服,军靴没过脚踝,估摸着有个一米八五的样子,古铜肤色,肌肉线条紧致有力,他的双眼深邃明亮,眉宇间流露着自信和善意。
长相嘛?
对于孟柚来说,他的长相就是最普通最基础的军人长相,又或者说她心目中想象中的军人就是如此。
小白杨,守边防
不畏鬣狗与豺狼
童谣如顺口溜一般浮现在她脑海。
“小…小同志,别怕,昨天喀刺昆仑下了特大暴雪,我带着战士们出去巡逻,看看父老乡亲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恰好在那捡到了你。”
憨厚汉子挠了挠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喀刺昆仑山脉,这里地理条件极差,与阿富汗、巴基斯坦交界处,是我国西部得天独厚的边疆守护者。
作为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地区之一,喀刺昆仑山被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宛如一道天然的冰长城,将我国牢牢地圈守在内,在交通不便的古时候,喀刺昆仑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除了驻边部队和游牧民族,和平常来这里旅游的人,基本上很难看见其他人。
钟忆阳开始犯难,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交流,见这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肯定不是生长在这里的花朵,他怕引起她的恐慌,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说不怕是假的。
那该怎么称呼她呢?
想了一会,磕磕巴巴的说出了那句小同志。
“哈哈哈哈,小同志,好久远的叫法。”
“我有名字的,我姓孟,孟子的孟,柚子的柚,我叫孟柚。”
孟柚莫名被戳中笑点,放声大笑起来。
见小姑娘笑了,钟忆阳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挂完最后半瓶葡萄糖,希拉才给孟柚抽了针,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食辛辣刺激的食物。
孟柚无奈的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单纯的晕厥,人在极度的恐慌,焦虑紧张或者极度劳累,或者是剧烈疼痛,过度饥饿情况下,可出现晕倒的现象。
她被钟忆阳抱进医护室时,整个人冻的跟块冰坨一样,希拉给她做CT时发现胃部空荡荡的,估摸着有一两天没吃饭了,在这种条件下还能撑得住。
她统称为:狠人。
“那啥,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的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孟柚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很是诚恳,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没事的,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本就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用放在心上。”
他听见她的话,璨然一笑,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你还能站得起吗?不行的话晚饭我就端过来给你。”
钟忆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孟柚已经掀开被子拿起旁边放着的崭新军大衣穿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好不好看时尚不时尚的,没被冻死就不错了。
还真别说,这丑丑的厚衣服往身上一套,瞬间就不觉得冷了,像随身穿了一个空调一样。
“是有些饿,不过我想自己去吃。”
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醒了她作为人最基本的野性与欲望。
“那行,咱们走。”
听她说饿了,钟忆阳带着人就往外走,他个高腿长跨的步子大,孟柚个子可不小,可和他比起来算得上是小腿短,跟在他后面,一不小心就被甩了一大截。
“喂,我说大哥,你能不能等等我啊!”
孟柚眼看就要跟不上了,气喘吁吁的原地蹲下埋怨道。
“抱歉抱歉,平常带手底下的兵崽子们都习惯了,忘了你是个小姑娘。”
见她怨气冲天的站在自己的身后,钟忆阳赶紧回头去找她,见她蹲在地上,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扯起来。
西藏高原因地制宜的缘故,秋冬时节天亮通常在早上八点,天黑则是晚上九点左右,所以现在北京时间六点半,外面的天还是大亮。
经过昨天的大暴雪洗礼,医院外只见对面山头,铺着层层白雪,雪在还未消散的日光之下,明如白昼一尘不染,医院外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只留下外壁屋檐下悬挂着一条一条冰柱表明它们已经过来的证据。
钟忆阳放慢脚步,适应她的步伐与她并肩前行。
“你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孟柚不擅长表达,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朋友不多家人也没几个。
“嗯,来拍照的。”
很冷。
“那你出来玩,不和家里人联系吗?昨天你昏迷了一晚上他们得多担……”
“爹妈离婚好多年了,都各自有家庭和孩子,没人管我。”
“死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孟柚耸了耸肩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言语之中不带一丝情感。
“没了。”
接下来钟忆阳觉得自己踩了孟柚的雷区,没敢再继续吭声,带着人往军区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门口,恰好遇到新下连的新兵蛋子解散吃晚饭,抬眼望去,偌大个食堂,乌泱泱的一片都是军绿色的人头,每一张四人桌都被坐满,热气腾腾的。
孟柚见人这么多,一下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看来今天想吃的上饭得很久很久了。”
“没事的,小同志,我带你去我家吃饺子怎么样?
“我妈包的猪肉玉米香菇馅的饺子可好吃了。”
孟柚一抬头,便看见他龇了个大牙在那笑,牙齿比地上的雪都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