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遇到白月光》一只风鸟

3、黄泉路远

　　平白挨了这一巴掌，云锦城倒是颇有涵养地没有发作什么，反而是小武在一旁碎嘴地埋怨了几句。

　　顾圆对此充耳不闻，她自顾自地坐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的魂体仿佛在睡梦中被翻新了一遍，通体舒畅无比，她赶紧低头查看，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大多已经结痂愈合。

　　顾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恢复得这么快……”

　　“哈哈，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而且就像引魂使说的那样，我们都能慢慢修复好自己的魂体。”身旁年轻的短发女孩笑嘻嘻地探头过来搭话。

　　这姑娘的眼睛又大又圆，画着精致的小烟熏妆，凑过来说话的时候还可以看到眼皮上忽闪忽闪的亮粉，可能是年龄小，浓妆也不显魅惑，反而可爱灵动极了。

　　“都能修复好啊……希望如此吧。”顾圆愉悦地看着女孩赏心悦目的面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脸上的面罩，感受着柔软布料下面凹凸起伏的伤疤，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脸估计很精彩……

　　好端端的就死了，死就死吧，怎么脸还毁了？！

　　不知道多久能养回来？

　　不对！！还能养回来吗……

　　不公平啊！！！

　　顾圆扪心自问，自己虽然没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善事，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奸大恶之事，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像她这种普通人不应该拥有一个更普通一点的结局吗？

　　“唉……人怎么能倒霉成这个鬼样子的？！”顾圆越想越觉得离谱。

　　“是啊！！我这大好年华，居然英年早逝……”小女孩正是爱美的年纪，俏皮的短发被挑染成亮眼的白金色，身上穿着精致繁复的裙装，在这片灰暗的混沌世界里显得漂亮又时髦，。

　　说到这次意外身死，两个女孩都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颇想一起化身厉鬼把肇事者的魂魄从人间拖下来活撕了。

　　聊天中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告诉顾圆自己叫林灿灿，她刚高考完，还没享受几天腐败日子，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顾圆姐，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完…我才考上大学，我想回去。”灿灿突然压低声音，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噙满了泪。

　　“嗯，我也不想死……但咱们不能着急，要先熟悉这个地方，再想办法，我们现在太弱了。”顾圆只能低声安抚她，这些天的所见所闻都颠覆了顾圆以往的认知，自己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但毕竟有来才有往，既然能来这边就一定会有回去的办法。

　　“这两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还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你看！”

　　顾圆顺着灿灿指的地方看过去，是岸边大片的彼岸花，开得热烈绚烂。

　　黄泉之水在一片混沌之中延伸出去通往亡灵乡，四下里一片荒芜，唯独彼岸花靠着黄泉之水在这里存活了下来。

　　灿灿冲顾圆俏皮眨了眨眼睛，“给你变个魔术。”

　　只见她微微勾了下手指，远处的花枝迅速闪现到她们跟前。

　　“啊？！隔空取物吗？怎么办到的？！”顾圆也随手对着花丛挥了几下，几枝花便一起缓缓飘荡过来。

　　顾圆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只见指尖流转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这就是传说中的特异功能吗？”

　　“嗯，差不多吧，前几天你还没醒的时候，引魂使和我们说过，这个闪光的就是灵魂之力，对于我们亡灵来说非常重要。姐姐你之前受那么重的伤除了引魂使的治疗，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灵魂之力帮忙修补好的。”

　　“原来是这样，灵魂之力简直比身体的免疫系统还靠谱啊。”

　　肉身虽无法再生，但灵魂却可以自我缝补。

　　女孩们温声细语的对话并没有逃过引魂使听觉敏锐的耳朵，看来眼下所有亡灵都恢复得不错。

　　这一船的亡灵基本都重伤难行，他们已经高强度地看护了三天，难免会精神疲乏。虽然这一路暂时没有遭受大的攻击，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并不是每个亡灵都愿意心平气和地踏上黄泉路，这混沌之地危机四伏，人性中的贪嗔痴在贫瘠之地必然会被无限放大，那些侥幸逃逸的亡灵往往都会堕落到互相攻讦，肆意吞噬同类的地步，彻底丧失曾经为人的所有尊严。

　　云锦城看着远处伺机而动的伥鬼，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穿越的这片荒芜之地是一个鬼吃鬼的残酷世界，弱肉强食是这里默认的自然法则。

　　忽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伥鬼群像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轰隆！轰隆！！”无数个巨大的火球凭空砸向队伍中间，在渡船的上空被拦截，爆炸后火花四溅，硝烟弥漫开来。

　　“啊！救命！”众魂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双腿发软，纷纷尖叫着抱头鼠窜。

　　“别慌！蹲下去不要动！你们腿上绑上了束魂索，它会把你们定在安全的区域。”引魂使大声喊道。他们原本就分散在队伍的关键位置，此刻手持引魂鞭，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顾圆慌不择路地逃窜着，忽然感到脚腕处一阵收紧，便再也动弹不得，她的腿上缠绕着几圈发光的绳索，延伸出去的部分和林灿灿的腿牢牢地系在一起，这绳索很长，几乎链接了每一个新魂。

　　渡船上空高高升起了一个水帘，它像个韧性十足的金钟罩，把这群新魂牢牢地围住，这水帘平时无色无形，像这样遭遇攻击时才会显示出波光粼粼的本体。

　　水火本相克，在水帘的防护下，这致命的火球竟变成了漫天的烟花。

　　船身忽然剧烈地晃荡着，水帘的正上方闪现出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爪牙森然冒着寒光，狰狞地撕咬着水帘。

　　水帘防护罩在之前的火球攻势下已经有了不小的损耗，现在又如何禁得起这么强力的撕扯。不时便有了缺口，那凶兽摇晃着犄角强行把脑袋挤了进去，獠牙上的涎水湿哒哒地滴落下来。

　　“啊——救命！”

　　底下的众魂魄都只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哪里经历过这种骇人听闻的场景，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鬼哭狼嚎。

　　就在这时云锦城甩开长鞭缠住凶兽的犄角，随后一跃而起，手上的短剑闪电般划过凶兽的眼睛，又利落地插进了它的喉咙，他松开了引魂鞭，悄无声息地回落到甲板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击致命，那凶兽摇摇欲坠、呼哧带喘的，庞大的身躯很快便从水帘上缓缓滑落坠入黄泉，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哔呜——”

　　忽然，一声嘹亮悠长的哨声响起，云锦城听出了这是噬魂师控制凶兽的哨声，迅速掏出符咒补住水帘上方的缺口，随即带领几个引魂使跳出水帘。

　　果不其然，氤氲的烟雾中映出一个个巨大的身影，数十只噬魂兽从四面八方踏水而来。只听哨音一转，兽群蓄力飞奔冲撞过来，引魂使长鞭出手、身形快如鬼魅，瞬间打散了兽群，凶兽骇人的吼叫声和符咒的爆破声此起彼伏。

　　顾圆和灿灿吓得抱作一团，她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斩杀凶兽的云锦城，动作迅疾凌厉，招招血腥致命又潇洒从容。

　　“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存在两个同名同姓，又恰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顾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哈？！圆姐，都这时候了你在说什么啊？”灿灿完全不明所以。

　　长鞭快如闪电，引魂使配合度极高，兽群被冲散后逐渐式微，不甘落后地喷出数个巨大的火球，小武一时躲避不急，云锦城身形一闪一把拽开他，自己身后的长发却被火舌舔中……

　　“哎~哥，头发，头发！你头发着火了！！”小武手忙脚乱地灭了火。

　　“噗……”顾圆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让你出来打架还打扮的这么骚包！

　　接连不断地火球铺天盖地地袭来，形势急转直下，水能克火不假，但这火力实在太过猛烈，引魂使一时难以招架，水帘上空匆忙补好的窟窿再度被炸开，噬魂兽趁机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嘴，朝瑟瑟发抖的众魂咬去。

　　“啊……救救我……”被咬中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她的大半身体都被噬魂兽残忍地吞入口中，只剩下小半边身体挂在外面，一只手用力地朝着顾圆她们伸出来，手指握成爪，似乎想抓住什么，她烫着可爱精致的红色小卷发，脸上的表情惊悚又茫然。

　　是啊，她很茫然。

　　明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她在江心广场跳完舞，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眼见渡船岌岌可危，云锦城迎着纷飞的火球，紧急回撤，手中的长鞭闪电般抽打在那只噬魂兽身上。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却从背后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云锦城艰难转身，在背后捅刀子的居然是他一直守护着的新魂，长腿横扫过去踢飞了对方，自己也旋即摔倒在甲板上。
　　“咕嘟……”那噬魂兽趁机一个仰头把红发阿姨直接吞入腹中。

　　一瞬间万籁俱寂，顾圆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的身边，手忙脚乱地用裙摆捂住他的创口，可是银色的灵力和着鲜血依旧不断地涌出。

　　怎么办？怎么办？

　　“你哭什么？”云锦城叹了口气，“别压着了，你扶我起来先……”

　　顾圆懵懂地松开了手，顿时血流如注。云锦城跪坐起来，他捏指成诀蘸取混有灵力的鲜血，迅速在地上画出繁复的符咒。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咒迅速膨胀，化成一个银色的牢笼，将渡船重新护在其中。

　　做完这些，云靖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似乎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而他胸膛还在不断涌出的灵力和鲜血刚好让这个符咒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顾圆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正想要喊小武过来帮忙，一抬头便和噬魂兽对上了眼，这畜生缓缓靠近，呼出来的热气臭烘烘地打在她脸上，一只被刺伤的荧绿眼睛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水。

　　这是最可怕的梦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顾圆绝望了……

　　“快跑！”几个引魂使甩开缚魂索套住了凶兽的脖子，暂时治住了它。

　　顾圆慌忙爬起身要跑，噬魂兽猛地发力，左腿上传来灭顶的疼痛，尖牙入骨，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行，要清醒，不然死定了！”

　　顾圆被噬魂兽拖拽着横冲直撞，她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无意间捞起彼岸花。她回忆云锦城的动作，指尖汇聚灵力注入花枝中。

　　随后用力揪住噬魂兽脸上的鬓毛，勉强直起身子，发狠一刺，花枝像一根锋利的尖针猛地插进凶兽另一只完好的眼中。

　　“嗷呜—— ”

　　噬魂兽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一个摆头把顾圆甩飞出去，它双眼受创已然半瞎，火红的彼岸花盛开在凶兽硕大的眼眶中，诡异得骇人。

　　“圆姐，圆姐……”

　　顾圆重重摔在甲板上，她听到了灿灿的凄厉的哭喊，但眼皮却越来越重。

　　朦胧的视野里是倒在血泊中的云锦城，意识慢慢被黑暗淹没，她有些好笑地想着:

　　他们这是什么孽缘啊？

　　怎么都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