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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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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倾昱不说话了。
他蹲着托腮静静看着她,好像在等她毒发求饶的模样。
等了半晌,无事发生。
淳于羲冲他咧嘴一笑。
她其实没说错。
当年她刚穿过来,因为没有灵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缩在火族打铁。
好在因着她身上有极其稀有的炎脉,被燚光长老收为养女,族人不仅没有为难她,且对她算得上和善。
吃穿用度都依着宗门里真传弟子的待遇。
而这一切的好,在长老们对她一通以中心主题为自身献祭助火族得神火实现生命价值的高级洗脑中,被揭示出了背后隐藏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可笑的是他们为了撇清自己的私欲,还把这包装成一件极为神圣的献祭,邀请了四大宗门一起来观礼。
淳于羲不是没想过要逃,但被人看得紧,哪有办法在大师兄谢云离的亲自看守下脱身。
系统也是个没用的。
到了献祭日那天,被扮成神女的淳于羲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眼看着赤炎要燃上身,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倾昱直接几个大招噼里啪啦打下来,把在场没有任何防备的众人打得措手不及。
被困在祭坛上的淳于羲直接被炸飞。
那时陆倾昱隐在一团黑雾中,她没有看到他的真实模样。
但在各宗门眼中十恶不赦的怪物此刻对她来说犹如天神降临。
后来她趁乱逃走,在系统的提示下知道那就是她需要接近的目标。
虽然陆倾昱只是恶意跑来添乱,也算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
加之淳于羲也烦透了那道貌岸然的火族,如今被陆倾昱搞得人仰马翻,是她极为乐意看到的。
所以在系统告诉在偏远的青云宗躲了数月的她,陆倾昱因遭了暗算被困在水牢里需要她去救人的时候,淳于羲义无反顾去了。
一是为了任务,二是有种莫名的同病相怜感。
哪知这怪物本性如此恶劣。
怪不得人人追打,见之恨之。
但这些话她此刻万万不敢说,求生欲强烈,只带了些许讨好的意思把那天所发生的事简略对陆倾昱阐述了一番。
陆倾昱看她的表情渐渐从“你是不是火族派来的奸细”的怀疑转为了“你是不是个蠢猪”的蔑视。
陆倾昱潋滟如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遗憾
他施施然站起身,对旁边低声呜咽的熊兽道:“难得有个和你一样的蠢物,赏你了。”
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的淳于羲微微一笑:“谢陆哥不杀之恩。”
“哦,对了。”陆倾昱像刚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对她说道,“你刚吃的清言丹,药效过后会反噬十倍痛苦,你不错,能撑这么久。”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淳于羲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淳于羲悠悠从疼痛中转醒时,发现身上的血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连衣服都被换了一套。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是个不大的卧房,四处不见一丁点装饰物,除了一张还能凑合的床,这里简陋阴暗得像是地鼠随便刨的地洞。
按了按冷硬的床板,看着身上像乌鸦一样黑如漆的衣裙,淳于羲幽幽叹了一口气。
好在她还有熊兽宝宝!
熊兽本名寂也,淳于羲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改唤它小也,但大多时候喊它大壮。
大壮能十分通人性。
当淳于羲忙着打理房间,把院子里的杂草一点点拔出的时候,大壮嗷嗷叫着阻止了她。
接着它拔下一根尾巴上的毛,长毛落地化为一个头大如斗,体型剽悍的鬼傀儡。
对鬼怪接受程度已是良好的淳于羲新奇的左右打量一番评价道:“若能生得好看些就好了。”
话音刚落,那傀儡便变成了一个容颜清隽,姿态娴雅,笑起来皎皎如明月的少年鬼。
淳于羲喜地拍手称好:“也兄果然厉害。”
大壮雄赳赳气昂昂地叫了一声,那傀儡便十分懂事的帮淳于羲打理一切,并下山去收集了些她需要的东西。
她的小窝在短时间内被重新收拾得温暖又明亮,衣橱里堆满了款式各异颜色缤纷的裙子,妆奁上胭脂香粉数不胜数,金钗步摇琳琅满目。
淳于羲整日命傀儡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骑着大壮或是飞奔在烟络深林处或是穿梭于桃枝竹覆的曲曲溪水间,云髻上斜插的嵌珠累金丝钗在阳光的折射下光彩斑斓,衬得她涂了曙红色口脂的脸熠熠生辉。
自那日后淳于羲就再也没见过陆倾昱,她也乐得自在,不仅将周围种满了稀奇古怪的花,还打上了自己房前那棵歪脖子树的主意。
其实也不是非要玩秋千,她只是觉得不扎个秋千实在是浪费那棵歪脖子长得那个样子。
于是她画了一张图纸,指导着傀儡打造了一个鸟巢样式的秋千,铺上羊绒毯,时不时躺在上面慢悠悠晃着白花花的大长腿一边读小话本一边吃小零嘴。
这日午后,淳于羲泡了杯果茶然后和桃花酥一起放在托盘上,端着出了门。
山衔落日,残霞夕照,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她自不会错过。
然而,就当淳于羲往歪脖子树方向走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怪物现在正躺在她的秋千架上。
他未束的头发和吊椅上探出来的花缠绕在一起,白到几乎病态的手指间夹着一朵火红的扶桑花,鲜艳欲滴。
淳于羲不知这儿黑乎乎的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她当时随手种下的种子成长速度十分奇妙,短短一周的时间她的小屋子已被陆离斑驳的鲜花包围了,各种种类的都有,不分季节全部生得十分旺盛。
她看着陆倾昱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长满花的吊椅上,长睫微颤,细致流畅的面部线条如工笔白描的墨线,婉转柔韧。他背后是一轮缓缓而降的红日,周边是夺人目精的花海。
但她一点都不想欣赏,她只想偷偷地踮脚往回走。
刚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拽着裙子慢动作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欠揍的声音,透着一丝睡醒后的慵懒——
“你要去哪啊?”
淳于羲做贼一样的姿势像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僵滞住了。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然后笑盈盈地朝陆倾昱走过去,讪笑道:“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嘛。”
陆倾昱半眯着眼睛,手指点了点秋千旁边的小案几。
淳于羲赶紧将手里的托盘放上去,还贴心地拿起一块桃花酥递给他:“尝尝这个。”
结果陆倾昱“啪”一下打开她的手,自己捏了一块点心,语气凉凉地警告她:“以后再这样把你的手折断。”
淳于羲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敢怒不敢言。
她委委屈屈地蹲在秋千旁边,看着陆倾昱又是品茶又是吃点心,将她刚刚幻想中的事都做了一遍,恨得她想把他踹下去。
嗯,只是想想。
在这诡异的和谐中,两个人静静看着夕阳西下,月上浮云散,耳畔只有瑟瑟微风和树林里细微的鸟叫声,和着奇异花香,竟有些温馨。
淳于羲心下一时多愁善感起来,就在她刚想吟几句诗时,陆倾昱忽然出声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种的这些花长得如此之快吗?”
怎么忽然抛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于是她决定拍一波马屁:“我虽不知其中关键,想必是大人的能量照拂了整个万魂山,使得这土地如此肥沃。”
陆倾昱笑起来。
淳于羲当下便惴惴不安,她下意识觉得他一肚子坏水,铁定存了什么心思。
陆倾昱笑着低头凑近她,乔沅宁嗅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好闻的清香。那有些凉得像是蛇一样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朵上,弄得她有些痒。
就在淳于羲忍不住想抬手揉耳朵时,陆倾昱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那土里埋着的是万人血骨,用灵肉滋养怎会长得不快。”
瞥了一眼淳于羲慢慢褪去血色的脸,陆倾昱笑得越发柔和:“若不然这里怎么会被称为万魂山呢。”
淳于羲顿感五雷轰顶。
她在这种了一堆美人蕉,平日有事没事就爱揪下一朵嘬它甜丝丝的花蜜,吸得欢快极了。
现在知道这美人蕉是怎么长起来的……
淳于羲极力压住胃里的一阵翻涌,面上发白,表情有些把持不住。
陆倾昱躺在秋千上侧头欣赏着淳于羲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发作的憋屈神情,忽觉自己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等淳于羲终于做好心理暗示,说服自己这在玄幻世界里其实没什么的时候,陆倾昱的声音又像鬼一样悠然飘过来:
“骗你的,你可真好骗。”
……
晚上。
淳于羲一边泡玫瑰花浴一边暗戳戳诅咒陆倾昱不得好死。
洗到一半,系统略带尖锐的声音刺耳响起:“不好,陆倾昱有危险。”
话音刚落,一团白色的光晕从窗外滚了进来撞到她怀里。
淳于羲将它从胸前扒下来,发现是只长得像仓鼠的小玩意,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那团子从淳于羲手中漂浮到空中,吱吱叫了两声,费劲拽住她往浴桶外面拖。
心猜这想必是陆倾昱的什么小宠物,淳于羲叹了口气,随便套了件长衫,起身跟上它。
月暗浮香,淳于羲借着清冷的银辉,提着长长的裙摆穿过大簇大簇的花丛往陆倾昱的住处走去。
说是住处,但淳于羲实在觉得这简陋的不堪入目的破洞根本就没法住人。
这里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无多大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陆倾昱。
上次他是站着的,一副“天下我最强不服来砍我”的狂拽样子。
这次他是半躺着的,一团团黑影压在他身上,互相撕扯着。他眉骨处悬浮的银钉躁动不安地激烈跳动着,脸上篆刻了一圈像是符咒的横竖交织的裂纹,皮开肉绽,最深处可见骨,一副“我好虚弱我快不行了”的弱鸡样子。
所以淳于羲的第一想法就是——
“系统,你说我现在可不可以趁机杀了他?”
系统吓了一跳:“冷静,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虽然现下月圆之夜导致陆倾昱体内鬼气失衡,但杀一百个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淳于羲十分可惜地皱眉思忖。
系统口苦口婆心劝她:“现在陆倾昱已然发现你身上的血对他有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接触到他,何不珍惜这次机会。”
“如若就此放弃,岂不可惜。”
淳于羲缩在角落自顾打量着陆倾昱身上纠缠的黑影,就见榻上紧闭双眼的那人忽面容异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与她初见他时一般,如同被吸干血的空皮袋。
系统催促她:“快来不及了,一旦他体内妖气过盛,鬼气难以压制,那他便会彻底失智,变为一团魔物。”
淳于羲极不情愿地走进那鬼妖身侧,俯下身子,用头上的簪子划破手腕。
一股血流从她腕间潺潺流出,飘浮在空中自动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带,随后那血带快速凝结成一团形成一颗透明的血球,消失于陆倾昱嘴边。
慢慢地,淳于羲发现陆倾昱身上的黑气消散了大半,连同脸上的可怖符纹都褪去了一些,眉骨钉也暂时消停了。
陆倾昱缓缓睁开全黑不见眼白的双眸,朝淳于羲的方向看来,神色有些凝滞。
因着有了底气,她畏畏缩缩怼了一句:“看什么看,我又救了你一命。”
陆倾昱嘴角上扬,手指轻转,淳于羲顿觉脖间刺痛异常。
随着血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体内,淳于羲脸色发白。
偏偏陆倾昱笑得十分恶劣,一副得了便宜还不知足的可恶模样:“救人就要救到底啊,蠢(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