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告别诗》林予千山

14、跟我走

　　转眼就到了十月末，北城的气温转暖了几天，就迅速开启深秋模式。

　　日子平静了一段时间，互联网就掀起了另一场风波。

　　秦臻刚查完房出来，许欣宁就站在护士站内，一脸疑惑，“看热搜了没有？”

　　“什么？”

　　许欣宁手机推到她面前，“有人发帖，说你是第三者插足，抢走了亲妹妹的男朋友陆寒宇，你身为医生，逼迫妹妹打胎。”

　　她顿了顿，“还有更夸张的，说你给陆寒呈下药，是靠怀孕上位……”

　　帖子并非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分了好几个号，说得有模有样，还有秦婉婉的手术记录，甚至还有陆寒宇给她送花的照片，还有那天晚上，陆寒呈送她回家的照片。

　　秦臻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是谁发的。”

　　“谁啊？”

　　“秦婉婉。”

　　许欣宁惊讶，“真是白眼狼，你们家白养她这么大了，良心让狗吃了。”

　　她越说越生气，“她也太不要脸了，陆寒宇就算不追求你也得跟她分手，她是不是以为陆寒宇能娶她过门呢，你当初就不应该管她，反正陆寒宇早晚跟她分手的。”

　　秦臻：“我现在也很后悔。”

　　许欣宁：“这说得太像真的了，还有手术记录和照片，我要是不了解实情，我看了都信了，更何况是别人呢……”

　　她话音未落，路过的几个护士就应该纷纷朝秦臻看了。

　　“现在医院里已经传开了，”许欣宁小声道，“说什么的都有，你赶紧发个朋友圈澄清一下吧。”

　　秦臻沉吟了片刻，“没用的，你觉得我发个朋友圈解释一个他们就会相信吗？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清者自清……”

　　许欣宁叹口气，“你什么都不说他们更信以为真的了，到时候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你在这个医院还怎么待，领导怎么看你？”

　　她把手机拿回来，“我来发，我给你担保，看看谁还能说什么。”

　　许欣宁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不吐不快，不一会就编辑好了朋友圈，让秦臻看。

　　相较于秦臻自己发，许欣宁发出来显然更能让人信服，反而比自己说什么都更有力度。

　　她看了眼，编辑的内容解释了秦臻不是第三者，她跟陆寒宇没有任何关系，手术是秦婉婉自己想做的，不存在逼迫，没有下药，没有怀孕。

　　秦臻想了想，知道作用不大，还是让许欣宁发了。

　　舆论发酵的速度远超秦臻的想象，就这么一会，她已经收到上百条辱骂短信了。

　　秦婉婉甚至曝光了她的手机号。

　　她打去电话质问她，她当然不承认，说了句“不是我”，就把电话挂了。

　　秦臻再打，她就关机了。

　　陌生电话一个个打来，秦臻没办法，只好也关了手机。

　　尽管许欣宁的朋友圈被转发到网上，大家还是不相信，竟然一边倒地指责秦臻。

　　毕竟先入为主，毕竟秦婉婉在他们眼里是个刚上大学小白花，而秦臻则是个社会阅历丰富的心机女医生。

　　没过多久，竟然连沈教授都知道了，专门把秦臻叫去办公室，问她怎么回事。

　　她好好做了解释，沈教授是心外的主任，但也是秦臻的老师，对她的人品深信不疑。

　　网上说的那些，他都不信，但为了保护秦臻，他批了几天假给她。

　　现在的舆论环境显然是不适合在上班了，连自己的手机都无法正常接打电话了，现在上班不就是添乱嘛，便同意了沈教授的建议。

　　-

　　从医院出来时，秦臻心里一团乱麻。

　　突如其来面对网爆，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助。

　　她一向坚韧，从小到大，她习惯了一切都靠自己，从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到今天的医学博士，三甲医院心外科的女医生。

　　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经历了多少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以往的任何时刻，在这场网爆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被诋毁的无奈，被误解的心痛，被辱骂的愤怒，在这一刻，像一根从空中飞过来的箭，刺中她的心。

　　很痛，但又无力辩解，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生理不适。

　　突然又有种想吐的感觉，她马上忍住了，无奈苦笑，怕被人看到，她靠怀孕上位的谣言就要坐实了。

　　一声清脆的鸣笛声打断了秦臻思绪。

　　她闻声抬头，看见不远处，陆寒呈从车上下来，一身不带褶皱的深蓝色西装，迈着长腿，急冲冲地朝她走了过来。

　　看见他的那一刻，秦臻凌乱不堪的那颗心竟然瞬间落回到了实处。

　　连秦臻自己都觉得奇怪，陆寒呈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往哪一站，她就莫名觉得心安。

　　她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陆寒呈神色明显有些着急，“我打你电话发现你关机了。”

　　“一直有人打骚扰电话，就关了。”

　　“走吧。”

　　陆寒呈说着便拉起了秦臻的手腕往车的方向走。

　　她怔了下，看了下他拉起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他，“去哪？”

　　“先换一张电话卡。”

　　秦臻是茫然的，脑子也很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连先换一张电话卡这种事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走在前面，拉着自己的陆寒呈，有种可以暂时不带脑子的心安。

　　买了新的手机卡，又被陆寒呈拉着去吃了饭。

　　车停在秦臻家门口时，陆寒呈伸手，“手机给我。”

　　秦臻递过去，他接过去，把新买的手机卡帮她换上，然后开机。

　　“现在看看。”

　　陆寒呈打开热搜的页面，递给秦臻。

　　她拿过去，翻了半天，上午沸沸扬扬的新闻，已经不在热搜上了，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好像也已经在互联网上消失了。

　　“都没有了？”

　　秦臻明显有些惊喜，“是你安排的？”

　　陆寒呈点头，“而且我也发了澄清公告，不用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秦臻听着，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心瞬间就放晴了。

　　陆寒呈接着说，“我也让公司技术部门查了一下，找出了最初的发帖人……”

　　她说：“是秦婉婉。”

　　“你知道了？”

　　秦臻笑了下，“不是她谁能晒出手术记录，还有那些照片。”

　　她叹口气，“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嗯......我觉得你现在住在这里可能不太安全。”陆寒呈顿了顿，“我在北辰国际有房子，离医院很近，你要不要搬过去住几天？”

　　秦臻知道那里是北城市中心的顶级豪宅，离医院也很近，但自己并不想再麻烦他了。

　　站在陆寒呈的视角，想着他这一上午经历的事。

　　撤热搜，发澄清新闻，找出发帖人，得知她关机后马上开车去了医院，带她买电话卡，吃饭，又开车送她回家。

　　即便是真的男朋友也不一定能做不到这些吧？

　　在感情上一向迟钝的秦臻也似乎隐隐感觉到陆寒呈在突破那条界线。

　　他的做法让她暖心，但也很忐忑。

　　她摇头，“不用了，没那么夸张。”

　　陆寒呈想到她不会去，但还是有些担心，“那你自己小心，不要随便开门，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不要随便开门，好像嘱咐小孩的话。

　　秦臻听了，竟然莫名笑了出来，“知道了，已经很麻烦你了……”

　　“我不怕麻烦。”

　　她朝陆寒呈看过去，有些“是我怕……我怕麻烦你。”

　　-

　　回家后，秦臻把新手机号发给妈妈苏微，医院同事，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微信跟许欣宁聊了一会，又给自己做了顿饭。

　　再抬头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夏末初秋的天，晚上风也有些大，打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秦臻去拉窗帘时，想起了陆寒呈让她小心的话。

　　突然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不落地的感觉。

　　但想想想，打电话骂她已经很过分了，找上门来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冯雪打来电话时，她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上午的事，她也担心秦臻的安全，想过来陪她。

　　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过来，秦臻也不放心。

　　“我保证把门关的好好的，放心吧。”然后发了个“亲亲”的表情过去。

　　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就去浴室洗了澡。

　　突然得了两天假期，她竟然有些不适应了，澡也洗得比平时慢。

　　洗完澡，又做了一系列的护肤，她裹着浴袍，站在镜子面前吹头发。

　　吹到一半的功夫，卫生间突然就停了电。室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秦臻吓一跳。

　　她住的小区比较老旧，经常有一些电压不稳的情况，以前吹吹头发就停电的情况也有。

　　电闸安装在门外，之前也都是直接去把电闸拉起来就好了。

　　但这次，却有点不敢了。

　　其实这一晚上，也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门口很安静，连脚步声都没有。主要是上午热搜的事，还有那上百个骚挠电话，让她不安，给她一种不好的心理暗示。

　　秦臻摸着黑走到客厅里，在出门拉电闸和回房间直接睡觉之间徘徊。

　　想了一会，她叹口气，还是选择回了房间。

　　室内一片漆黑，她连睡衣放在哪都找不到，摸索了半天，干脆裹着睡裙直接躺下了。这是才发现，手机已经停电关机了。

　　等到早上再充电也不是不行，她强迫自己迷上眼睛，想直接睡觉。

　　但辗转反侧了很久，也没能睡着。

　　可能是因为室内没电，手机也没电，她觉得自己好像跟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她连几点都不知道，那种恐惧和无助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框框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很响的敲门声。

　　秦臻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到了嗓子眼。

　　“框框框……框框框……”

　　敲门声持续不断，声音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敲门，慢慢变成了砸门，力道很重。那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怖，尤其是在室内停电，手机失联的情况下。

　　秦臻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惊扰了门外的人。

　　她本以为时间长了，那人就不敲了，但显然，那声音持续不断，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坐在床上，紧咬着被子，吓得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手机没电，也不能报警，她心里慌做一团。

　　过了一会，声音还是没听，秦臻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她壮着胆子，摸着黑朝门口走过去，脚步轻轻的，一步步的往门口走。

　　到门口时，秦臻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她屏着呼吸，朝猫眼看过去。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口罩的人出现在门口。

　　从身形上看，是一个男人。

　　秦臻捂着自己的嘴，吓得眼泪直流，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就这样，在玄关处蹲了下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淡定。

　　虽然锁着门，但还是担心那人能直接把锁打开。她心里怕的要命，干脆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现那敲门声好像没了。

　　捂在耳朵上的手松开，敲门上真的停了，她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框框框。”

　　敲门声又想起来，秦臻没忍住，直接惊呼出声，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秦臻……秦臻……是我，陆寒呈。”

　　是陆寒呈，是陆寒呈。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秦臻几乎不假思索的起身，连猫眼都没看，就直接开了门。

　　室内漆黑一片，但走廊里的声控灯是亮的。

　　确认是陆寒呈的那一刻，她几乎下意识的扑到了他身上去，双手紧紧从背后抓住了他的外套，头埋在他胸前。

　　秦臻扑过来抱住他的那一刻，陆寒呈脑子是空白的。

　　茉莉花香的洗发水传进了他的鼻尖，他才缓过神来，才意识到怀里紧紧抓着他的人，身体都是颤抖的。

　　“不怕，不怕，我来了。”

　　陆寒呈说着抬手拍了下秦臻的后背，这时才发现他竟然拍在了她滑嫩的皮肤上。

　　秦臻哭了一会，脑子还是有些发懵的状态，但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跟陆寒呈拉开了距离。

　　陆寒呈这时才看清，秦臻身上只裹了件白色浴袍，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浴袍的下摆也很短，露在外面的腿又长又直。

　　他低头时，才发现她竟然是光着脚站在水泥地上的。

　　“一直有人敲门，我不认识，也不敢出声。”

　　秦臻仰头看陆寒呈，眼睛红红的，“家里突然停电了，我手机也没电了……”

　　陆寒呈马上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秦臻身上，“是没电费了吗？”

　　“应该是跳闸了，电闸在门后。”

　　“你先进去等我。”

　　秦臻不动，摇头。室内没电，她不敢自己进去。

　　陆寒呈看出她吓坏了，不想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拉了门后的电闸，室内瞬间亮起来。

　　“没事了。”

　　两人进了门，面对面站着，都有些不知所错。

　　听到陆寒呈在门外喊自己名字那一刻，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陆寒呈就这么出现了，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像个救星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秦臻无法真切地描述她开门时看到陆寒呈那一刻的心情。

　　感动，惊讶，混乱，欣喜，所有情感都交织在一起，她下意识地向扑进他怀里。

　　即便他并不是她的什么人，情侣的关系也是假的，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想，直接跑出去抱住了他。

　　她死死地抓着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即便来电了，秦臻也害怕，那种恐惧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她根本不想让陆寒呈走，她围着浴巾，光着脚站在并不算宽敞的客厅里，身上还披着陆寒呈的西装外套。

　　外套很大，把她的浴巾完全遮住了。

　　这时候，秦臻应该立刻回房间换衣服的。她却不敢动，她怕陆寒呈会离开。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让他留下来陪自己，所以她整个人都僵在那，神色也很茫然。

　　陆寒呈朝她看过去，客厅并不算明亮的光打在秦臻身上，好看的像一副很有质感的电影画面。

　　他强忍着自己想要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的冲动。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应该跟她保持距离，他不能失控，不能像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

　　过了一会，他开口，“去换衣服，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