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景的星星》妆林

14、恋恋风尘

　　沈星在店里正在为客人试穿，妈妈踩着小高跟，穿了件白色套装裙，头发盘的一丝不苟，沈星瞟了她一眼，人的内心的确是会在外貌上显露的，妈妈美丽华丽又带着些虚伪。

　　“再试下刚刚那个敬酒服么？”“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女人不小心踩在了婚纱上，店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每每有客人的时候她都忙的满头大汗，婚纱不同于其他的衣服，往往都是试了又试，试了再试，穿脱也会麻烦些，她忙忙碌碌的，终于签了合同已经是满头大汗。

　　她给母亲泡了杯花茶，热水冒着烟，“你就是想干这个？”母亲的手指扫了扫整间屋子，“是。”妈妈呼了口气，“就是给人当丫鬟的命。”她的手顿住了，她妈妈有着非比寻常又莫名其妙的自尊心，“那您看过了丫鬟的地方是不是该走了呢？”妈妈翻了一个白眼，她从小就胆战心惊，因为她不知道哪句话那件事会刺激她平时温柔可爱的母亲变了样子，譬如此刻，声音艰涩又笃定，“你这个人，我以后可不管你了，随你去吧。”仿佛沈星已经一脚踏进深渊，“好。”沈星喝着甜甜的花茶，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会是平静的，其实同样艰涩愤怒。

　　“你……沈星，”母亲的手机响了，哪怕接起电话仍旧想要对着沈星，“什么？”

　　下起了雨，雨滴砸在玻璃上，晕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雨刷抹平了一次又一次，等红绿灯的时候，沈星扫到街边一家连锁的美容店，那是大姨的店。

　　大姨从年轻开始就非常时髦，有一次她不小心打开抽屉，码的整整齐齐，一抽屉的磁带，墙上也贴着明星海报。

　　她工作忙碌假期的时候会接走戴良和沈星，沈星可以肆无忌惮的吃零食，“就今天哦，就这些了，肚子不能撑破，看完这个节目咱们就睡。”小时候她希望这一天可以再长一点。

　　大姨满身都长着叛逆，年轻的时候是工人，下岗后去了广东，学了美容美发。那时候别人都在背后偷偷嘲笑姨夫，说她媳妇儿一定不学好，保不准哪天就跟别人跑了，他们不敢当着姨夫的面说，却敢当着她这个小朋友和戴良的面招摇过市。

　　沈星，戴良会偷偷的去放那些人的自行车的气，有时候她也不确定，他们看的真不真切，这究竟是不是那些人的车。

　　她跟戴良既是兄妹也是朋友，哪怕他们喜欢的玩具都不一样，哪怕他们没有共同的好朋友，戴良和沈星还是会一起回家，一起在午后溜出去，在没有其他小伙伴的时候两个人各玩各的。无论是游戏还是吵架的都不影响的感觉，永远有人站在你这边。

　　她撇头看见母亲的神色里竟然多了几分无力，那是她很少在妈妈脸上看到的。

　　妈妈跟大姨年轻时候关系并不好，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却变得越来越好，沈星觉得这主要源于大姨的不计较和妈妈的生活一尘不变。

　　年轻的时候大姨进了工厂，妈妈接了外婆的班，小时候大姨并不在外婆身边长大，外婆生大姨的时候工作繁忙无暇照顾，所以大姨是在她奶奶身边长大的，外婆和沈星没见过的太奶不睦已久，或许是因为这个外婆从小就更喜欢小女儿一点。

　　大姨后来经历了下岗，创业，生活虽然波折但不失精彩，母亲在每一个节点都会给予反馈，饱含着关心的嘲讽或者惊讶，后来母亲都累了，大姨却还没累，生机盎然，沈星有时看着母亲一面泡着红枣茶一面露出一些怅然，她知道母亲是羡慕的，那种羡慕或许不完全因为光鲜亮丽，或许是因为不曾被压抑的人生。

　　她们之间关系的重大转折，大概是因为沈星父母高中那次闹离婚，大姨陪了她妈妈一夜。她们说了什么，是不会让沈星知道的，总之他们家又重归于好，风平浪静了。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戴良终于脱掉了那双焊在脚上的人字拖，他像沈星和小姨安慰道，“没事的，这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看着弟弟那双干净年轻的眼睛，忽然觉得很放心。大姨体检出一个结节需要手术，等到结束了才通知妈妈和自己，沈星算了算日子，自己找大姨帮忙的时候她已经准备要手术了。

　　陪大姨的那几天，她带过漫画，小儿书，后来带了个音响去医院，医院里没有网，他们可以收听电台。小时候大姨在阳台上做饭，她总是能听到各种节目，评书或者音乐。

　　陪大姨上完厕所，洗完漱，她们就继续听，仿佛两个人是在为音乐做贡献一般。她们用最小的声音播放，床之间的围布似乎都看起来温柔一些。

　　“星星。”大姨的气色已经如常了，“怎么了？”“星星，我今天想吃麦当劳。”“好呀。你想吃什么堡呢？”“你跟小良小时候吃的是什么？”沈星去护士站询问了一下，大姨的饮食已经可以恢复了。她在手机上下单。

　　她跟戴良第一次吃麦当劳就是大姨带着的，小良不喜欢麻辣鸡肉堡，沈星不喜欢薯条，喝不完大杯的可乐，可是大姨还是买了双份，就为了有两个儿童玩具，整面大窗户的阳光都直射到沈星的后背，暖洋洋的，玩具的颜色鲜艳，明天她也可以带去学校了。

　　大姨咬着汉堡，“你跟妈妈吵架了？”沈星正挤着番茄酱，手上粘粘着红色的酱汁，“晓晓那个人怎么会告诉我呢，我猜的。”大姨把汉堡重新放进盒子里，“我看她那表情，也就你能给她气受了，”沈星撇嘴丢进嘴里一根薯条，又脆又软，“谁能给她气受，”大姨笑着攥紧了沈星的手，“你别想了，安心养病，”沈星抬眸盯着大姨那双跟母亲极像的眼睛，“你们母女俩一人一天的来看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了心事，怎么能看不见。”沈星轻轻叹了口气，“阿星，你妈妈她也在学着改变，你上高中她就问我星星喜欢什么，还会跟我哭说星星只喜欢我不喜欢她。”沈星的五味杂陈，下意识的扣手指，“你妈妈她的确有缺点，如果你现在不能理解，或者无法宽容，那就不要在对方身上耗费太多精力，或许有一天你就能理解了。”

　　沈星抿着嘴笑了，“大姨，我觉得你应该跟我妈说，让她不要在我身上使劲，”“我跟她说了，”大姨的表情都跟着雀跃，她拍了拍沈星的手，“人总有自己的因果和经历，过好自己的生活。”

　　傍晚，淅淅沥沥几天都没放晴的天终于没有云彩遮挡，天边混合着晚霞呈现出紫红色，依次从蓝色渐变到紫色再渐变到红色，天气越来越冷了，她顺手把垃圾丢进了绿色的垃圾桶里，手指离开了温暖的口袋都不习惯，她上了车，开了暖风，给妈妈打电话，开车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