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遗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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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尔被父亲约翰爵士叫醒时，是深夜。
她揉了揉眼睛，“爸爸？”
中年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抱歉，亲爱的，但我们得做趟旅行了。”
“哪里？”
女仆给她擦着脸，换上法兰绒的衬裙和细羊绒的外裙，高腰的款式，小女孩穿的比大人的要宽松点。现在是秋天了。
“伦敦。”男人摸了摸她浅金的秀发。他穿戴整齐，乡绅装束的三件套。
露西尔眨着眼，她还没去过伦敦呢。虽然离得很近。但小孩子容易生病，她父母又不太爱旅行。
噼里啪啦作响的壁炉边，女仆着急地梳着头，给她编了辫子。
“但是妈妈呢？”她问道。
“妈妈不跟我们一起。”爵士焦虑地捏着手中的礼帽。
“那姑妈，还有姐姐？”
“不，她们都不去。”
露西尔更困惑了。黑发褐眼的男人轻巧把她抱起，没惊动其他人。
爵士给她系好斗篷，戴好裘皮的帽子，裹得严严实实。自己穿上了旅行的长外套，把女儿抱在怀里盖住，这才出了门。
庄园宅邸外早就停着马车，四匹马拉着的，最高的规格。骑在前面的马夫，身上穿着带徽章的黑色号衣——这绝对不是个乡绅会有的制式。
男仆开了车门，他迅速踩上去，钻进了马车。
露西尔打着瞌睡。
“不冷吧？”男人搓着她的手，他是个好父亲，48岁的年纪，对身体健康方面很注意，生怕小女儿因为这次突然旅行生了病。
9岁的露西尔比约翰.伯伦特爵士最小的儿子埃德蒙，还要小7岁。
她不跟他一个姓氏，因为，她是他的养女。小露西尔是他们远亲的遗孤，在萨里郡的乡间长大。
但伯伦特夫妇对她视若亲女，露西尔在克利福德庄园里，一直被当做小姐对待。
她很漂亮，浅金色秀发，蔚蓝眼眸，跟天使一样。人们都很喜欢她。
他们在的这个教区，离伦敦仅有17英里。驷马马车下，只要花费两小时。
“我想睡一会。”
“好。”
露西尔俯在父亲的怀里，很快地睡着了。
……
伦敦的夜晚满是雾气，穿过伦敦桥后，伴着马铃声和油灯的光芒。
这辆马车最终停在了伦敦汉诺威广场的宅邸。
门口翘首等候的管家上来，戴着手套的男仆开了门。露西尔被叫醒，藏在外套里，揉着惺忪的眼睛。
“是她吗？”
他们急急地被迎接进去。
进了一楼的房间，垂下的床幔揭开，那里躺着个老人。
露西尔闻到了香烛燃烧的宁静气息，她被放下来。看着树皮一样的皮肤和斑点，她有点害怕。
眼皮掀起，混浊的绿色眼睛散发出一点光彩。
露西尔没有祖父母外祖父母之类，鉴于她父母的年纪，祖辈早已过世。
她的好奇战胜了畏惧，她是个胆大的女孩。
“她的名字？”老人虚弱地伸出手，他腔调温和，眼里透着股学者式的洞察和睿智。
“露西尔.罗莎莉亚.恩特。”露西尔代替了她的父亲回答，她声音清亮，为这个充斥着苍老和死亡的房间注入了活力。
“露西尔。”他笑了，胸口起伏，说话断断续续。露西尔细嫩，孩童的手指搭了上去，触摸到了衰老，松软，皮肉质感分离开来的手心。
他轻轻地握住。
约翰爵士垂着头，为这样的情形默哀。他活不了多久了，这也是他们来这的原因。
“谢谢您。”老人跟这位爵士道了谢，为他的慷慨和慈善。“她是我们家族最后的血脉。”
“她也是我们的亲人。”约翰爵士回答道。他的手盖上了他们的。
“啊，1754年，就像在昨天，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时候你母亲还在宫里任职……”他笑着。
露西尔睁着眼睛，在此之外她从没见过他，她听不懂父亲和老人的谈话，但她没有出声打扰。
管家带入了两个人，“Your Grace.”
露西尔清澈的蓝色眼眸跟随着，她还不明白这个称呼的含义，她在乡间无忧无虑地长大，这几年才开始学起了东西。
Your Grace，对公爵的敬称。
眼前躺着的是第三代罗克斯堡公爵，64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是个著名的学者，在宫廷内服务，他和王后的姐姐互相恋慕，但迫于贵庶不婚没法在一起。
两人终身未婚，他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弟弟妹妹也都早亡，没有后裔。
老人剧烈地咳了咳。
在律师和公证人的见证下，他留下了遗嘱。
露西尔站在病床上，歪着头，半懂不懂地听着这些句子。
“我，约翰.克尔，将在死后，赠予露西尔.罗莎莉亚.恩特小姐，6万英镑的财产，这将由她的亲眷，约翰.伯伦特爵士托管，直到成年或者婚后。”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一笔让人惊骇的金额。
约翰爵士并不意外，他亲吻了公爵的手背。他的眉宇轻皱，满是复杂和纠结，最后吐出口气。
“这是给你的礼物，孩子。”公爵继续说道。
管家递来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面盛着老旧的一本书籍。露西尔看着，她想摸一摸，管家露出紧张的神情，她收回了手。
她不知道，这是薄伽丘《十日谈》印刷的第一版，出版于1471年，三百多年的历史，只有一本留存于世。
是公爵万本藏书中最珍贵的一笔。
“这和那些钱会作为她的嫁妆，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她的了。愿她不再遭受祖辈的厄运。”
约翰爵士跪俯在床边，落下泪水，露西尔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她感觉到了什么。
“是死神啊。”公爵合上眼。请来的牧师为他祷告。
他是苏格兰贵族，作为苏格兰圣公会教徒，自然不会邀请英国国教的大主教，进行这最后的仪式。
“她的身世呢，Duke.”
“秘密。”
露西尔擦着眼泪，她被他父亲悄然抱了出去，没见证这死亡的最后一刻。
晨光熹微，伦敦梅菲尔区，圣乔治汉诺威教堂的钟声响起，最新的讣告，被记者蹲守着从街上传到报社，圣詹姆斯宫里驶出的王家座驾停在罗克斯堡公爵府前，国王和王后守候在他们的老友身边，无数吊唁的马车涌来聚集，凌晨时那一辆公爵府马车接过来的父女俩，也就格外不起眼了。
人们知道，第三代罗克斯堡公爵，约翰.克尔，这位苏格兰大贵族，出版商，学者，过世了。
他无妻无子，家族三代里的血脉均已断绝，没有任何后裔，爵位和土地传给遥远的堂亲。
……
露西尔和父亲临时住在伯克利广场的酒店。
他们家在更北的马里波恩区有宅子，但没收拾出来。爵士也准备休息两天后，就带她回乡下。
她好好地睡了一觉，一直到中午才醒。她的裙子皱巴巴的，头发也乱。
她起身，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拉开丝缎的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好多车马，漂亮的房子，人行道上散步的男男女女，还有——那么大中心的花园。
露西尔好奇地看着。
约翰爵士在套房的另一边，刚吃完便餐，正翻着报纸心烦意乱。听到动静后，忙从客厅到了卧室，看着女儿踩在地上，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露西，这样容易生病，生病就要喝药。”他吓唬她。
露西尔皱了皱鼻子，“我不要喝药。”
爵士给她穿着袜子和短靴。这回来得太着急，没带仆人，只能亲力亲为。他叹着气，突然觉得有必要去现找一个。
露西尔继续望着窗外，她问道，“那是什么啊？”
爵士探头看了一眼，“那是广场花园。”
这二十年内伦敦贵族逐渐西迁，赶时髦地住在各种广场。爵士是个老派的人，他习惯住在乡下，也就没有在梅菲尔区买这种新宅子。
露西尔想到她看到的玩闹的孩子们。
海伯里的同龄人很少，没有同一乡绅阶层的。她哥哥姐姐都成了人，唯一大七岁的哥哥埃德蒙，都寄宿在公学里，只有假期才回家。
“我要去玩。”
爵士看了眼女儿的头，他梳不来，这样戴个帽子，也凑合着能看吧，他一向不是个讲究的乡绅。
听到露西尔这个宣言时，吓了一跳。别说会不会被陌生小孩欺负，他还要跟家庭教师和保姆女仆一样，陪在边上一直看顾？
露西尔很娇气，她被惯的无法无天，她撅着嘴。穿好鞋后站起来，几下小跑扒在窗边看着。
“他们在打板球！我也要去。”
约翰转移着女儿的注意力，他哄着她，“小露西，想要礼物吗？”
看着女儿生动活泼的模样，持续一整天的忧虑好转不少。
“想要！”露西尔亮着眼睛。
伯克利广场这边有不少高级商店。
他们出门，从三楼下去。约翰爵士抱着她，为自己痛风的腿发愁，越发决心等下就找个女仆。
路过的绅士彼此脱帽致意，爵士点了点头。挽着男人飘着香粉的女士，带着酒气嬉笑着路过时，他捂住女儿的眼睛。
“她们好漂亮！”露西尔回头，新奇地看着这都市的风格。
“嘘。”
爵士没有告诉女儿她们是什么人。酒店里，最多的就是这种带着女人玩乐的纨绔子弟，他们彻夜狂欢到天明，懒散地相拥着回到套房。
伦敦的风气，跟乡下是完全不同的，这里满是浮躁，俱乐部的赌博，府邸里的舞会，驾着马车，散步，人来人往的华服倩影。
约翰爵士给门房递了信件，加上小费让帮忙雇佣个女仆。门房殷勤地答应着。
虽然他出门就留下了口信，但还是要写封信寄回去说明要在伦敦滞留两天。
“给妈妈的吗？”露西尔问着。
“嗯。”
小姑娘才想起昨晚的事，她都差点以为是个梦了。“他是谁啊？”她搂着父亲的脖颈，想到了那个衰老的身形。
“我们的一位亲人。”
“他现在在哪？”
“他过世了。”爵士顿了顿，“上了天堂。”
露西尔原先雀跃的心情一下难过，她变得沮丧。她第一次明白到了死亡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遗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