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是珍珠》一晌秋

4、司真真那么穷吗

　　郦仲出演过很多正能量的年代片，年高德劭，但是一个眼光很高的长辈。能得到他的肯定，大大出乎了司真的意料。
　　“谢谢郦老师。”司真站起来鞠了一躬，又坐下。
　　郦嘉年连忙看了一眼凌瞬，说：“凌哥也是，完全表现出了弟弟身上的少年感。”
　　凌瞬对他点头：“谢谢嘉年。”
　　答复无可挑剔，但凌瞬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感让郦嘉年心里并不是很舒服。
　　凌瞬、司真。这两个人都让人不爽，郦嘉年面上含笑，暗自腹诽。
　　导演：“请两位演员评价一下对方的表现吧，和当年比有什么不同呢？”
　　凌瞬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有目共睹。”
　　这四个字可好可坏，难以捉摸，但至少不能说是负评。司真无意中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哈哈哈哈凌哥闭着眼睛闪避了攻击
　　“司真觉得呢？”
　　司真眨了眨眼睛。刚刚抱着凌瞬哭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最为真切——凌瞬长高了。
　　这个念头像一口不经稀释的芥末，蹿遍他的神经末梢。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不可挽回的认知。
　　凌瞬也是天赋异禀吧，当年拍摄的时候，他连什么是表演都不知道，跟司真一起对着剧本反复磋磨，某种意义上，他能完成电影里的演出尽是依靠模仿司真。
　　可三年后的今天，凌瞬已是二提影帝、差一步加冕的一流演员了。
　　“凌……”司真差点连名带姓脱口而出，幸好一个字刚溜出嘴边，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凌老师演得很好，演技也更精进了，让我很容易入戏。”
　　朱尘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她和凌瞬有过几次短暂的合作，在颁奖典礼上也常碰面。凌瞬虽然出了名的断情绝爱，但整体上是体面人，上通告该配合就配合，不至于垮着个脸。就算很不喜欢司真，完全可以把他当隐形人，正常和其他人说话。
　　他这种生闷气的样子，反而暴露了其中一定另有文章。
　　朱尘若有所思地说：“凌哥，这是你的出道作吧，你不是科班出身，这几年演技怎么进步神速的，有没有秘诀？”
　　凌瞬想了想，很公式化地回答：“多请教前辈吧。”
　　朱尘皱了一下鼻梁，表示对这个回答的嫌弃。
　　导演问：“有没有其他老师也想演绎一下这部影片的选段？”
　　话音一落，四座鸦雀无声。
　　这段表演虽然是常星死去的重要情节，高光却几乎都在常月身上。司真的表演，现场看比直播屏幕上感染力更强，没人想在这个时候硬碰硬。
　　不是对自己的演技没信心，只是既然不太可能更出彩，就打安全牌更为合算。
　　——司真哭完，我仿佛觉得他面相都变了
　　司真刚亮相的时候素面朝天，造型也是自己收拾的，只能达到一般人出门赴约的标准，和专业团队打造的艺人们放在一起，一点星味都没有。可大多数人都有慕强心理，一旦他靠演技惊艳四座，那张本就不俗的脸便一下子精致了、耐看了。
　　——我居然忘了凌哥的表现……
　　在当时，大家只是被直观的情感冲击到，很久之后，当演技粉和CP粉们把这段剪辑盘出电子包浆，才有人神神道道地指出，司真在猝不及防接到常月这个角色之后，甚至演出了常月身上的“姐”感。
　　最后，还是赖金韵温温柔柔地说了句体面话：“我们还沉浸在刚刚的表演里面。”
　　“既然如此，今晚的活动就到此为止，各位嘉宾可以回去休息。但别忘了，套房里除了隐私区域，其他地方还是有摄像头的哦。”
　　关于这一点，司真也稍微研究了一下。
　　酒店房间里，卫生间是绝对没有摄像头的。客厅装有几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卧室也是全覆盖，只是对着睡床的那两个在嘉宾关灯后会跟着休眠。卧室算很宽敞的，两个嘉宾各拥有一张Queen Size大床，中间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不刻意为之不用担心会碰到对方。
　　房间里有高档香薰，床垫和被子都非常柔软舒适，住宿条件全方位碾压司真的小出租屋。
　　想到这里，司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回房间的路上没有拍摄画面，凌瞬身高腿长走在最前面，司真跟在他后面。不是没想过和凌瞬讲和，好让接下来的搬砖时光过得舒服一点，可惜还有麦克风在收音，司真只好望洋兴叹。
　　他不太想回去直面凌瞬，便另外搭一台电梯，去了一楼。
　　度假酒店周围圈了很大一片沙滩，椰树的叶片间装点着不少射灯，将恒温的游泳池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方块。司真找了一把隐藏在光线之外的沙滩椅，一身轻松地躺下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盐味的暖风。
　　往好处想，网上对他有什么恶评也罢，只要两眼一闭不去看，现在就是公款享受奢侈旅游的时间。美中不足的是，见到他跑出来，节目组的跟拍摄影师也追了过来。
　　“你想喝点什么吗？”司真问他。
　　“啊，我吗？”摄影师愣了一下，指指自己。
　　见司真点头，他连忙说：“不用了。”
　　司真起身去了岸边的吧台，要了一杯Mojito，想了想，还是给摄影师也带了一瓶冰水。
　　由于分头行动，直播间也分开了几个频道。有些观众会好几个频道切着看，但大多数人都挑自己最感兴趣的嘉宾追，人气最高的凌瞬直接被接入了主频道。由于分流，司真这边人很少，但对他的态度也比主频道温和不少。
　　——哇，他英文还挺好的
　　——买杯饮料，至于夸？
　　——留子都懂，菜单是最难看懂的，他还和调酒师问了内容物
　　——他和凌瞬不会打算永远错开时间行动吧？
　　——报告，隔壁凌哥在洗澡！
　　此言一出，司真频道的观众立刻又减少了一部分。他喝饮料发呆没什么好看的，脸又藏在树影里看不到，还不如凌瞬丢进镜头里的一件衬衫吸引眼球。
　　司真在沙沙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婆娑声中躺了一会儿，浑身的骨头都躺酥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起身上楼。
　　和他想象中一样，凌瞬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连头发都吹干了。他床顶上的阅读灯开着，脸上架着眼镜，指间夹着签字笔，另一只手捏着纸质剧本。
　　司真的酒量很浅，仗着微醺状态，果然即使和凌瞬独处也没那么膈应了。
　　何况，严格说起来他们并非独处，屏幕前还坐着不知道多少个观众呢。
　　司真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在他的剧本上粘连太久，心里却不得不坦承羡慕。这样让人无法打扰的状态，于他也方便，司真拿了自己的睡衣，轻手轻脚走出去，进了浴室。
　　——司真拿的睡衣怎么和我同款……
　　——某宝四十多一套，刷到过
　　——他真比标榜素人的博主素多了
　　——好歹也当过演员，司真真那么穷吗？

　　真的就是那么穷。
　　将近凌晨一点，睡梦中的凌瞬醒来，听见一阵细碎的键盘敲打声从客厅里传来。去洗手间，客厅是必经之路，他推门出去，客厅里只亮着一个范围很小的弱光源，来自窗边的小书桌。
　　司真坐在书桌前，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翻开着，他一手握着鼠标，不时用轻柔的力道敲几下键盘。
　　“你在干什么？”
　　可能是睡糊涂了，凌瞬忘记了自己压根不该和他说话，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司真戴着耳机，一时没听见有人向自己发问。直到几秒钟后，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扭过头发出一声惊讶的：“啊？”
　　既然他没听见，凌瞬已经打算就当作什么也没问，谁知为了听清楚他的话，司真把耳机拽了下来。
　　“……”凌瞬眉头紧锁，“我是问，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司真抱歉地道，“我还有一个工作没交稿，所以赶个工。”
　　——是谁和我一起半夜看司真搬砖
　　——想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司真坐的方向很巧妙，电脑屏幕是不会进入摄制画面里的，只有玻璃上倒映出模糊不清的一点反光。
　　幸好，网友们的嘴替凌瞬开口了：“什么工作？”
　　凌瞬主动说话，大大出乎了司真的预料。但司真对他的刨根问底则不是很欢迎。
　　他有些勉强地说：“加班，剪视频。”
　　名声大挫之后，面对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之词，司真没有第一时间一蹶不振。他尽量让自己不在乎，忍受这一切，即使许多谈好的合作飞了，但可以争取生机的试镜，司真仍一个不落地参加。
　　那时候的司真满怀热忱地以为，试镜毕竟是拿演技实力说话的，只要他做足功课，发挥得足够好——司真本就是专业第一，在毕业大戏上无可争议的A角。
　　然而，现实却不是如此。
　　司真所有的试戏无一例外碰壁了，有一次甚至外套都没拿，就被人从场地里赶了出去。不是没有导演夸他不错，可是娱乐圈从来不缺想出人头地的新人。
　　在可丁可卯的情况下，又凭什么选中一身雷点的他？
　　就算这样，司真原也打算继续坚持下去。也许，当风暴不再那样强烈的时候，还会有人愿意看看他作为演员的价值。
　　如果不是突然接到舅妈的电话，说母亲在家突然晕倒昏迷不醒的话。
　　往返医院奔波的那些日子里，司真渐渐失去了所有斗志。
　　他从娱乐圈中消失，一段时间后，开始靠给博主编写脚本、剪辑视频为生。
　　手上这个就是他参加节目之前，实在没来得及剪完的最后一个负债。
　　凌瞬顿住了。
　　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映亮司真一半的侧脸。他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不知道是针对谁的。
　　“你在上班的时候加别的班？”
　　说完，凌瞬似乎感觉自己说了个冷笑话，脸上还有点挂不住。
　　“就那么缺钱吗？”
　　可能是家境使然，司真觉得他对钱的话题远不如自己敏感。这句话换个人来说，或者换个听的对象，绝对是要挨骂的。
　　深夜加班还要被怼，又困又醉的司真也不是很高兴了。
　　“你有多余的可以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