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幽冥记》寺上樱桃

16、故布疑阵（一)

　　“自折雪掌管乱鬼庄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行尸作乱的事情。”穿着白衣红裳的少女赤着脚在池子里踩水，听见呼兰钤的问题，莹润晶亮的眸子看过去，认真答道。

　　“说起来，我们掌管乱鬼庄也有六年了，是吧？折雪。”

　　岸边一黑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嬉笑玩闹的春韶，淡淡应了一声，冷峻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么邪修的目标很有可能不是乱鬼庄……

　　“我们担忧行尸窜入人间祸世，不知庄主可否帮助我们在乱鬼庄找到此人？”

　　呼兰钤试探他们对此事的态度。

　　“既是你们人间的事，与我何干。”折雪干脆利落地拒绝。

　　“哗啦”一声，一片水花朝着折雪溅过去，折雪也不躲，任由清水打湿头发和衣裳，几滴水珠降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半垂着眼，像泪珠似的闪动，有些可怜。

　　“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人间事怎么与你无关，我也是外面来的，阻止人间祸患自然与我有关，与我有关，又怎么会与你无关？”

　　春韶叉起腰，气势汹汹地教训折雪。

　　说完，她又脸色一变，笑盈盈对着呼兰钤询问：“不知呼兰道友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呼兰钤将他们的相处模式暗暗记在心中，折雪虽然修为高强，但主事人反而是妖力较弱的春韶，她不动声色，提出他们商定好的计策：“我们打算来一招引蛇出洞，那邪修花费大手笔制作的行尸被我们一窝端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庄主能有什么法子让全乱鬼庄的人都知道那些行尸是我们剿灭的？”

　　春韶眼波流动，计上心来：“几位初到乱鬼庄，恐怕对它不甚了解。自从折雪接任庄主以来，我们就对乱鬼庄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如今乱鬼庄的面貌可是焕然一新。为了鼓励乱鬼庄的居民们奉公守法，我特地在云苑楼设立了一个小金鱼风云榜，凡对乱鬼庄有贡献者都会上榜，获得小金鱼一枚，待积攒到十枚就能凭借此物近距离接触乱鬼庄庄主，并与他同游吃饭。”

　　呼兰钤听到此，已是了然春韶的意思，她不由想到，跟眼前这个冷面黑衣少年吃个饭有这么吸引人？

　　春韶看出她的疑惑，但见折雪面色不虞，还隐隐有些尴尬恼怒，便不好详说，只是加重语气说道：“折雪自然是很受乱鬼庄居民们爱戴的。总之，你们选出一人，诛灭行尸的功德全安在他身上，阻止行尸进入乱鬼庄作乱可是一件特大功劳，今晚，我开个表彰大会，为其歌功颂德，这几日再盛宴不断，那邪修哪怕住地下水道，也不能听不见。”

　　呼兰钤半信半疑，对着春韶行了个礼，“我便回头与他们商量一番，选出个人来，届时全凭你们安排。”

　　呼兰钤走后，黑衣少年折雪蹲下去，从怀中掏出手帕要裹住少女雪白的脚，春韶有些不愿，故意将赤脚放入少年怀里，他不恼，随她洇湿衣袖。

　　“你不是要帮他们开表彰大会？这会儿已过正午，再玩会儿水，可来不及了。”

　　折雪一改话少的模样，对着春韶循循善诱。

　　春韶素喜热闹，也不挣扎了，任由折雪为她细细擦干水珠，穿上罗袜和靴子。

　　回了客院，呼兰钤将春韶的建议转述，众人都觉得可行，到问及选谁上去领奖，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云曜身上。

　　“这引蛇出洞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当然只能由你亲自上场了。”

　　“云师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又实力高强，深不可测，定然能吸引一大波关注，成为乱鬼庄最热门的话题。”

　　“是了，况且此番造势下来，万一有佳人对你芳心暗许，做任务之余，还能吟风弄月，花前柳下，这不是你最爱的事情吗？”

　　云曜似笑非笑看着极力说服他的众人，拖着长长的语调：“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将我当做南风楼的小倌了，既让我卖身，还要我卖笑。”

　　司徒璟拍着他的肩膀，自愧不如道：“云曜，你在宗门的绯闻都能传进我师父耳朵里去，这能力我们是拍马不及啊。”

　　藏剑峰的真人平常都守在悬崖底下的罡风旁练剑，与世隔绝，就这样，他老人家都能知道云曜性格风流，喜爱招惹女修，因此特地在上课时嘱咐藏剑峰的女修们要多警惕他，若是被欺负了，直接叫师兄师姐撑场子，提剑砍人。从这以后，云曜看见藏剑峰的女修都绕道走，不敢多说一句话。

　　禾宴待大家起哄完，继续回归正题：“这条线索就劳烦云师弟跟着了，人尸来源和迷雾林探查就按照我们原先商量的计划来。”

　　云曜想到自己只要在乱鬼庄风风光光晃悠便可，嘴上虽然说着自己吃亏，但心底还是很满意的。

　　人选定夺下来，除了呼兰钤带着云曜去主院与春韶汇合，一起筹划晚上的小金鱼风云会。其余几人下午暂且无事，便各做各的去了，只约好提前一刻在云苑楼集合。

　　乱鬼庄是夜冥城和鬼儿坡之间的交通要道，往来旅客多了，不知是谁驯化了此地化形集聚的青面鬼，建立了一个庄子，提供休息、娱乐、餐饮以及交通服务，由于起始都是些青面獠牙的恶鬼，形容丑恶、举止痴狂，便称作乱鬼庄。

　　年深日久，乱鬼庄中的青面鬼与人交往多了，灵智渐开，也深知相貌在服务行业的重要性，与人间审美趋近，修炼之时，自觉按照人的模样塑形，修为越是精炼，外形越美，只额角残存着一些青斑昭示其本相。

　　莲塘花屿位于乱鬼庄的西北角，而旅店商肆集中在东边，令仪、段清泽还有司徒璟刚出了莲塘花屿没多远，便被一长相寒碜的青面鬼攀上，十分热情地自我介绍，要为他们引路。

　　“小鬼图三，几位仙人是近日才入幽冥鬼域的吧？不知几位在乱鬼庄是想投宿、玩乐还是要找去夜冥城的车旅？”

　　图三低眉哈腰，绿豆眼被挤进眼皮褶子里看不见了。

　　“你要多少钱？”司徒璟警惕发问。

　　“嘿嘿嘿，不多，不多，三十个冥石即可。”图三搓搓手，笑得老实憨厚。

　　“这里可有兑换冥石的地方？如何兑换？比率多少？”段清泽问道。

　　图三答得飞快：“咱们乱鬼庄只有百宝铺提供兑换服务，就在东市?陵街上，一枚灵石可兑换三十枚冥币。”

　　司徒璟听了，心底换算一番，倘若将他手上的灵石都换成冥石，一下子就从贫穷变得有点小钱了。

　　他一巴掌拍上图三脊背，“佣金好说，先带我们去那百宝铺。”

　　图三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无声咧了咧嘴，语调仍旧高扬。

　　“好嘞，诸位仙人请跟我来。你们所在的这片地啊，是庄主和青使们居住的地方，所以比较冷清安静。待靠近东市，那就热闹了，今晚云苑楼还有庄主府主办的小金鱼风云会，诸位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段清泽和令仪对看几眼，默契走到图三身边，开始套话。

　　“这个小金鱼风云会是怎么一回事？”

　　图三一听这问题，眼神中露出向往之情，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小金鱼风云会可是我们乱鬼庄最重要的活动，它诞生于折雪大人上任之时。当时前任庄主……擎苍……”说到名字，图三降低，只有些微弱的声音出来，幸好在场三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没有错漏过去。

　　“……残忍弑杀，我们在其统治下苦不堪言，幸而折雪大人和春韶姑娘推翻了它，我们的日子才好起来。

　　从那以后，春韶姑娘就不定期举办起小金鱼风云会，表彰那些对乱鬼庄建设做出突出贡献的人，分别授予数量不等的小金鱼，若集齐六十枚，就能兑换与折雪大人近距离接触一次。可惜，我如今手里的小金鱼还只有十枚。”

　　“那个叫擎苍的是什么来头？”司徒璟听了半响，好奇问道。

　　那图三声音陡然变小，像是怕谁听到似的：“他是魔！”

　　“幽冥鬼域的人鱼龙混杂，有魔也不奇怪。”令仪推测，“但乱鬼庄是通往夜冥城的交通枢纽，擎苍盘踞在此，恐怕所图甚大。”

　　“各位少提他的名字吧，小心有灾厄上身，我们都叫他代称——苍蝇，好压他的邪气。”

　　“咳，苍蝇，好名字。”段清泽不知联想到什么，圆圆的眼睛弯了弯。

　　此时，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许多貌美，但额角生着青斑的青面鬼行走在大街上，此外便是它界修士。街两旁陈列着各色商铺，店名取的千奇百怪，什么“鬼也爱美丽”“鬼话连篇”“妙姐鬼居”“鬼把戏”……

　　几人看得一头雾水，经图三解释才知道这几个分别是脂粉铺、书铺、客栈和戏院。

　　这样一看，没有向导确实不行。

　　“怎么百宝铺这名字与你们乱鬼庄如此格格不入？”段清泽问道。

　　图三睁大绿豆眼，解释道：“这个……百宝铺是我们乱鬼庄与修仙界合开的商铺，我们这边的瞳青使本来是要取名为鬼玩意儿，奈何人界的相老板死活不肯，甚至以撤资做威胁，瞳青使只好应承，毕竟灵石我们无从储备。”

　　“各位仙人，百宝铺已到。”

　　图三熟门熟路把几人带进去，来到柜台边，对着里面拿着镜子，描眉画目的女子喊道：“芸芸，这几位仙人要兑换冥石，快招呼人家。”

　　芸芸一抬头，只见一张白饼摊开的大脸上，红红绿绿一片，图三吓了一大跳，“芸芸啊，你这又是在琢磨什么妆容啊？”

　　“唐女啊，我最近新收藏的仕女图，我看里面的女子都是这样画的，这样一画，我是不是看起来富贵秾丽？”

　　她边说边甩了一个媚眼，眼角的粉簌簌下落。

　　“又富贵又艳丽，看起来跟朵花似的。”图三热情赞扬。

　　芸芸张开红艳艳的小嘴一笑，“几位是一起兑，还是各兑各的？”

　　司徒璟大刀阔斧上来，“先给我兑。”

　　芸芸见后面跟着的一男一女不作声，便聘聘袅袅从柜台出来，带着司徒璟去侧室兑换冥石。

　　不一会儿，司徒璟捧着一袋子冥石喜滋滋出来。段清泽和令仪分别跟着进去。

　　冥石兑换完毕，段清泽给给图三三十个冥石结账，又从他那花十个冥石买了三份乱鬼庄手绘地图，便将他打发走了。

　　图三收起冥石，临走前还不忘打广告：“各位仙人若是想乘车去夜冥城，找小鬼去哪里那家，报上我图三的名字，可以给你们优惠价！”

　　段清泽、令仪和司徒璟分别是器修、医修和剑修，兴趣点不同，便各自拿着地图朝他们感兴趣的店铺逛去。